华庆街是京城中最为繁华的街道之一,望月楼是整条街最大的一间酒楼,从这到望月楼虽不过三十丈的距离,却是商铺最集中人流也最多的一处,所以人来人往,渐渐将此围了个水泄不通。 “岂有这样的道理!”云海棠听了义愤不已,“既想做善人,却又这般羞辱人,那人是混世魔王吧!” 众人听了纷纷赞同,对着不远处的望月楼骂骂咧咧。 见女人在一片劝说中仍是无动于衷,云海棠看不下去了,转身就往望月楼跑。 “小姐,你去哪?”翠喜揣回银子,拎起提盒,忙不迭地追去,“咱们还要去拜佛敬针呢!” “我这就去给那混世魔王扎扎针!” 望月楼顶层的窗口敞着,不时有陡峭春风阵阵吹入。 一个肩宽腰窄的欣长身影束在卷云纹重锦长袍里,被迎雪的朝阳嵌出一圈光晕。那衣料虽贵重,却刻意低调,精致的纹理掩在靛蓝深色中,若隐若现,是以旁人所不能觉。 男子长发高高束起,扣在墨玉冠中,静静而立,气势渊渟岳峙。眼若冰霜似是冷结了千年,淡然若是,眉羽一丝不紊地紧贴着眉骨,眉下一双深邃的墨瞳,正望着街上奔来的姑娘。 楼下的姑娘约莫十六七岁,披着件海棠红镶金丝苏绣百蝶度花翻毛斗篷,被风吹得在身后鼓成一团,露出纤细赢弱的小蛮腰。巴掌大娇俏的小脸蛋在毛茸白领间,时不时地往自己的方向伸头探看,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 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奔跑的缘故,脸颊两旁染着一层红晕,反显得肌肤吹弹可破,无比娇嫩。三千青丝撩成的髻,此刻像着了墨的笔,在风中轻描淡写出一幅幅翩跹飞舞的画卷。 男子堪堪摇首,嘴角却勾着一抹笑——那头上摇摇晃晃的绛红珠钗,实在与这矫爽的身姿略有不符,如若换作男装,必是个明媚俊俏的少年郎。 翠喜气喘吁吁地刚追到楼下,蓦地惊叫起来:“不好啦!小姐!咱们的银针丢了!” 已然踏上半层木阶的云海棠怔地停下,柳叶般的细眉蹙在一起,口中呵出急促的暖气:“早上出门还好好的,怎么不见了?” 她转身下来,在提盒里翻找,那方云锦果然不知所踪了。 她咬着唇道:“定是刚才人多,被贼人以为那云锦里是什么值钱的首饰,顺手偷了去!” 听闻被偷,翠喜慌了神,隐隐中已有了泣声:“那可是夫人留给你的遗物,现在该如何是好?” 斗篷下的“少年郎”恨恨地抬眸,望了眼旋阶上方被挡着的横板:“你且等着!” 说着,转头吩咐翠喜:“你留在这儿等那大姐来,把咱们的银子给她。” 然后,一个转身跃出了店门。 速度之快,让翠喜猝不及防,仿佛还恍在那里,不知刚刚所云,半晌,才惊醒般追问:“小姐,你去哪?” “追回银针!”清脆的一声留在风中,那一抹娇艳的海棠红,已转瞬不见了踪影。 楼上,长袍男子轻轻摇晃着手中的一柄青竹扇,窗外闪入一人,一袭劲装,单膝跪地:“世子殿下,属下已按您的吩咐,都安排妥当了。”
第11章 难道是他? 长袍男子微微一笑,轻轻合上青竹扇,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他悠然地走到窗前,俯瞰着下方的繁华景象,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身边之人试问道:“世子殿下,要不要让太子知道?” “不必。”男子摇了摇手中的扇柄,自嘲般地笑道,“这种鸡鸣狗盗之事,我做就可以了,不必沾染他。” 说自己是鸡鸣狗盗之徒的,正是北玄世子顾允恒。 五日前,他与太子宫外相聚,却不料遭人伏击,那架势分明就是冲着太子去的。 恰好倩影阁正举办三年一度的“折花竞”,京中纨绔多去凑热闹,他便带着太子,大摇大摆地去了那里。 此次伏击之徒皆是死士,只是面目俱生,顾允恒命手下彻查何方势力,但因伏击之人全部当场自行殒命,至今未果。 不过,那日倒是有一个不速之客,与他们在倩影阁碰面,太子尚未察觉,但顾允恒却不打算疏漏,于是自行安排了一番。 此刻,他却心不在此,听完侍卫的汇报,望着楼下熙攘的人群,转身吩咐道:“我去太傅府,你去帮我办一件小事。” 望月楼下,云海棠正在追那偷了银针的小贼,跑得飞快。 她曾在军中做过斥候,观察力较之旁人要好上许多,方一回到街上,便觉一个形色诡异的黑衣男子双手端在胸前,往左边巷子拐了去。 华庆街上人多,黑衣男子不敢疾足,恐人怀疑,所以刚刚故作镇定。但一进窄巷,他便撕了防备,逃命般地跑了起来。 阳光透过石街小巷狭窄的缝隙,洒在青石板路面上,映着皑皑白雪,露出斑驳的光影。 那人逃得慌,咯吱一声滑了一跤,却来不及顾得疼痛,一瘸一拐拼命往前跑去。 迎面而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冷不丁地被他猛撞在地,连生生地滑了好远,直到云海棠的脚下,才勾着她的脚踝,哇哇哭起来。 云海棠本追得急,却被这孩子一把抱住,好在打小在军中常训,盘子稳当,才没有摔倒。 但那孩子却已经半边小脸摔得青肿,云海棠不忍地蹲下安抚。 她恨恨地忘了一眼逃走的小贼,在心中记下了那人的身形和瘸腿的姿势。 她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那小孩的伤处,筋骨并无大碍,但小孩娇皮嫩肉,确实肿得有些高。 “叫你跑得快,摔了吧!”巷子那头一个婆娘气呼呼地追过来,“就答应你去买个冰糖葫芦,急什么!” “阿娘……”孩子委屈地喊道。 孩子被母亲数落着,却并不害怕。 那母亲也只是一边狠狠说着,却心疼地攥着他的小手:“这会子走慢些喽!” 云海棠看着娘俩,笑了笑,搓了一个雪团递给她:“先用这个擦擦脸,回去后,再用柴胡、大黄、桃仁熬点汤喝,好得会快些。” “姐姐真好!”孩子用小眼睛望着冰清玉洁的姐姐,开心地从他阿娘手中夺了雪球,托在自己脸旁,“哎呀,好冰呀!” “谢谢姑娘!”婆娘搡着孩子,“快走吧,去晚了又卖完了!” 云海棠看着两个拉拉扯扯的身影渐行渐远,暗暗感叹,真是个无忧无虑的好年华呀,哪怕狠狠摔了一级,哪怕被阿娘训斥,但依旧有阿娘牵着小手,去买自己想要的吃的。 要是阿娘还在,多好呀…… 走出小巷,重新回到热闹的华庆街,云海棠仍有一丝恍惚。 翠喜捧着提盒正站在街头左右张望,一见到她,便颠起脚尖喊了起来:“小姐!” 声音划破长空。 云海棠这才想起留她在望月楼的事。 只见小姐的一双眼睛像是刚刚哭过,红红一片潜在眸底,两手空空,像被夺了魂,翠喜便知道定是没找到那贼人,急得不知所措。 “没事。”云海棠轻描淡写,“咱们先去敬香吧!” “可是……”翠喜欲言又止,不敢明问,怕戳着小姐伤心,那可是夫人在世时最珍贵的一套针。 云海棠的唇角轻轻上扬,透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她轻声道:“非余之,余不可得。”言罢,她又话锋一转,语气中充满了自信与笃定,“那人,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翠喜听了,在一旁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小姐打小便是这样,一肚子主意。在她印象中,小姐认定的事情,似乎就没有做不成的。小到不善厨艺的她,竟能煮出一碗香气四溢的泥鳅面;大到在太子幼年生辰宴上,偷偷随老将军混进宫。 眼下,见小姐镇定自若,翠喜一改愁容,好奇道:“小姐可是又有了什么妙招?” “嗯——”云海棠的计还没说出口,忽然一辆马车从两人身边辚辚而过,在雪中碾出清晰的两道痕,空中弥留下淡淡的白芍香。 这香味怎么如此熟悉? 云海棠怔在原地,目送马车渐远才回过神来:“对了,刚才那个大姐怎么样了?” “说了便来气!”翠喜把云海棠走后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那位大姐怀抱患儿,一路行乞。本以为华庆街商铺林云,可寻些钱两为她的孩子看病。可那些店家都以正月里迎门不接灾客为由,通通将她打发了出去。 后来一位摇着青竹扇的公子路过,方许下那个赏银五百的谎言。 大姐当真信了他。 好不容易一路跪到了望月楼,但之前答应给她银两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众人愤慨万千,纷纷指责落跑之人是个不堪之辈。 后来,一个衣冠楚楚的白袍公子站了出来,慷慨其词,周边商户们在他的号召下,竟纷纷捐款,并形成了积善堂,堂邸便设在了望月楼。 “这么说来,大姐有救了?”云海棠惊闻,天下竟有这样转悲为喜的好事,双眸闪着星光。 “何止那位大姐有救。”翠喜拍了拍小姐斗篷上的覆雪,笑出两团酒窝,“听说,那些商户们商议了,打今日往后,每月各家向积善堂中捐赠银两,由望月楼集中保管,待京中有人或贫或困,急需银两的时候,酌情救助。” “这倒是妙事一桩!”云海棠听着翠喜口中所述的白袍公子,又想起马背上那个将她紧紧守护的模糊身影,和刚才之前所救之人,像是心中的一根轻弦被无意拨动,整个人颤了一下。 难道是他?
第12章 十年不见 太傅府最北侧拐角边的后门轻轻关上,马车行远。 书房里,一席靛蓝卷云纹款款落在地上,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衬得熠熠生辉。 “老师!”顾允恒屈膝跪地,左手置右手之上,拱手于前,头深深叩至地面,半晌不为抬头。 “世子殿下,快快请起!莫不可折煞老夫!”太傅梁仲礼早就半身向前,倾着欲扶他起来,只是顾允恒等礼毕,方肯起身。 眼前的世子又长高了许多,眉宇间透着朗朗盛意,梁仲礼的手好似落向他的臂膀,堪堪又收了回来:“差不多有十年了吧。” “是的,学生十年未见到老师了。”顾允恒落座,将太傅递来的南糯白毫抿在唇间,“您的茶还是这么香。” 他的嘴角轻露出一抹笑,像个团圆节里和父母攀絮的孩子。 梁仲礼命人把香炉添了后,便遣去所有下人。 “这是南诏国的茶,新元的时候,陛下御赐。”梁仲礼说着,轻叹了一声,转而道,“此番陛下召北玄王进京,你父王病重未至,你当先行进宫才是,不该先来我这老人家府上喝茶。” 顾允恒听太傅的口气,有暗暗的感伤,已心有所知。 近些年,京中传闻,陛下身体每况愈下,由太后协太子整理朝政。梁仲礼当年是太子太师,后擢升太傅,年高德勋,在朝中本该纵横捭阖,但如今却渐渐失了实权,只守着个后世无忧的官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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