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世子。 裴鹤羽注意到她的打量后,猛地看过去,眼中的寒光吓得楚云腰一个激灵。 “放肆!”压制他的两个内侍手下稍一用力,就叫他肩上吃痛,不得不俯身低下头去。 楚云腰缓了一下,走到离他稍远的位置坐下,想了想还是发了话:“放开他吧。” 两个内侍稍有迟疑,但还是松手,又退后半步,时刻戒备着,但凡这裴家罪子有什么妄动,他们也能第一时间将其制住。 果然不出楚云腰所料,内侍才松了手,裴鹤羽就踉跄着站了起来,哪怕站不稳,也一定要坚持着,不肯露出一点弱势。 裴鹤羽面上全是伤,眼角旁边被利物划破了,两颊上不是淤青就是破口,更别说他身上的大伤小伤,整一个可怜兮兮的,全身上下只剩眼睛还留了点精气神儿。 楚云腰问:“我听重锦说,你乃秦王府遗子,你叫什么?” 裴鹤羽只管怒视,根本不说话。 楚云腰也不生气,慢悠悠点了点头:“不肯说那就算了,我就叫你小裴吧,小裴你何时醒的,御医可……” “要杀要剐来就是!何必惺惺作态!”裴鹤羽突然打断,似要暴起,偏偏还不等有什么动作,就被他身后的内侍给按住了,被牵动到身上的伤口,他顿是面上一紧。 楚云腰光是看着就替他疼,哪知便是这个时候了,裴鹤羽还不肯低头。 他吭哧吭哧喘着粗气,垂首冷嘲道:“皇室杀我父王,辱我母妃,将我秦王府上下八十几口屠戮而尽,又将我虏进宫中欺辱,夏贵妃予我的酷刑,便是为了叫你来当好人的吧?” 此话一出,殿内宫人皆是面色大变。 唯有楚云腰还是好整以暇,她望着堂下面露不逊的少年,眼中难掩好奇之色:“你说皇室暴行,可你不想着卧薪尝胆,好有朝一日找罪魁祸首报仇,反在这儿试图激怒我,你就不怕我真将你赐死,彻底断了你秦王府的血脉吗?” “再说我救了你,你不想着感谢我也就罢了,还要把我与贵妃归于一路,难道你不知我与贵妃之间的龃龉吗?” 她轻笑一声,屈指敲了敲桌面:“小裴,你说——” “我要是生了气,将你丢出未央宫去,你会是何等下场?” 裴鹤羽浑身一震,费力抬起头来,只见主位上的貌美女子笑眯眯地瞧着他,可眼底再没了笑意,仿佛他只要再有忤逆,就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他。 是留在未央宫养精蓄锐,还是回去昭阳宫不知生死…… 裴鹤羽到底还是年纪小,面上的挣扎全被周围人看了去。 过了好久,只见他忽然卸了力,顺从地跪伏在地,开口声音喑哑,又含了点屈辱和委屈:“求殿下……饶奴一命。”
第6章 七宝素粥 楚云腰敛起眼中的冷然,重新含了笑,又问一遍:“叫什么?” “……裴鹤羽。” “好,小裴。”楚云腰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将他的名字记住,“昨儿夏贵妃才派了人,来找本宫讨要你,只是本宫想着,你一小小宫奴,先是扰了本宫清净,又是花费了许多珍贵药草,好不容易把小命救回来,断没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她改撑着下巴,不紧不慢道:“接下来你就好好养伤,等什么时候能动弹了,动作也利落了,就来本宫身边当值,正好本宫后面的小菜圃里缺个伺候的,你就去那干活儿。” “待你把药草钱偿上了,本宫又倦了你,你就可以滚出宫去了,在此之前,若再叫本宫听见什么叫人不高兴的,宫里那些磋磨人的规矩,你肯定比本宫更清楚,是否?” 她的语气并不算冷淡,说到心悦的地方,音调还会微扬。 可裴鹤羽还是敏锐地意识到,有什么不一样了,光是皇后的自称从我便作本宫,就是将他彻底排除到心腹之外,不计相救之恩,只当他看到殿外扫洒的普通奴仆。 这明明是他自己作来的,可真被这般对待了……裴鹤羽抿了抿唇,莫名觉出两分懊恼。 头顶上,楚云腰不悦地敲了敲桌面:“没听见本宫问话吗?” “……是。”裴鹤羽低声应道。 楚云腰倒也没有继续为难他,朝后面的内侍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很快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裴鹤羽的腋窝,将他直接提了起来。 裴鹤羽下意识就要挣扎,直到抬头看见了楚云腰警告的目光,虽然还是心里没底,但还是一点点停了动作,直愣愣地悬在半空中,宛若任人宰割的小羔羊。 楚云腰说:“回去好生养着吧,争取早日恢复,也省得本宫日日给你砸药,着实费银子。” 这一回,裴鹤羽终于没再露出什么不逊之色,他难堪地垂下头,发出细弱蚊蝇的一声回应。 两个内侍问候一声,便提着他离开堂厅。 待把那秦王世子打发走,楚云腰肩膀蓦地泄了力,眉心微蹙,没了前一刻的说一不二,面上染了两分不确定。 她自言自语一般道:“我这好心救个人,可别是救了个麻烦回来……”她对裴鹤羽虽有怜悯,却也不是真能一味迁就,素昧平生,她可不想好心救了人,到头来反被人家怨恨,赔了夫人又折兵。 十几岁的少年正是桀骜不逊的时候,不定有多少本事,偏生自尊心又强,最好这些毛病都能一点点扳正过来的,楚云腰也不求那什么秦王世子给她多少回报,总归安安分分别给她惹事,给她干上个几年,等外头风声没那么紧了,也就把人放出去了。 她可没忘记,几年后世道大乱,她自保尚怕不及,逃亡时最多再带上重锦和素衣,什么秦王世子安王世子之流,大可不必。 楚云腰用了片刻平复好情绪,听闻又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心情总算好上几分。 她一边往侧厅走,一边道:“小裴那边今明两日都不用送饭了,他定是前两日吃得太好了,合该饿两顿清醒清醒。” “是。”重锦亲眼见到裴鹤羽对皇后的顶撞,对那裴家子本就存了偏见,闻言不光没觉得哪里过分,甚至觉得殿下还是太心软。 楚云腰吃好晚膳后,很快回了房间休息,转日又在重锦的陪同下挑了一整日种子,全是要种到她的小菜圃里的。 自打她前一日去了殿后的小花园,大半个未央宫的宫人都动了起来,就怕哪日皇后兴起,去了他负责的地界巡视,上值做工自然多用了几分心思,连着未央宫内外都有焕然一新之色。 至于楚云腰提及的两块空地,小花园的管事带人连夜收拾了出来,不光除了杂草,还翻了土施了肥,又在两侧围了一圈篱笆,打理得甚是仔细,全然看不出荒废已久的模样。 除此之外,他更是赶早儿找相熟的宫人求了菜种来,什么冬菜豆角白萝卜鲜菇冬笋,十几包种子,应有尽有。 果不其然,等他把这些种子献上,皇后虽没免了他的罚俸,却口头赞扬了好几句,可算叫他在手下人面前直起身板来。 反是楚云腰没什么选种的经验,昨日被秦王世子耽搁了时间,也没能静下心去看书,如今跟重锦凑在一起,也只会挑些颗粒又大又饱满的出来,好在每包种上都写了名字,才叫她们不至于抓瞎。 重锦挑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小声道:“这等小事殿下何至亲力亲为,交给底下去做就是。” 楚云腰耐心解释:“这是我想种些东西,全交给旁人反没了乐趣,索性我在宫里也没什么事,这种点菜看着简单,实际最是耗时间,我也权当解闷儿了。” 种地还能解闷儿? 重锦不理解,却也没有再多嘴问询。 就在楚云腰在桌边挑种子挑得不亦乐乎之际,与正殿相隔甚远的一角上,裴鹤羽却在发暗的屋子里备受煎熬。 他身上带伤,胃口不算好,可他毕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顿不吃就觉胃里难受,连着两三顿不吃,可不浑身都难受了。 直到又是一整天下来,不光没人送饭,连水空了也没人给添,便是往日来问候他伤势的人都不见了,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他这是……被惩罚了? 因对皇后不敬,惹了那位殿下生气? 这个认知叫裴鹤羽一阵怔然,然他心里除了这些并无气闷羞恼等情绪,更多的还是意外和惊奇,尤其是在经受了昭阳宫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后,区区不理不睬不给水不给饭,倒有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好笑。 就这样到了天黑,就在裴鹤羽半睡半醒之时,屋外传来的脚步声叫他骤然惊醒,他身体未动,只目光警然地望着门外。 吱钮——一声,房门被推开,重锦率先走进来,她身后跟了两个小丫头,一人提着灯,一人端着粥,两人有条不紊地跟进来,提灯地把屋里的蜡烛全点上,端粥的则侯在一侧听吩咐。 重锦没有说话,而是等屋里亮堂后,把整个屋子都打量一遍,最后才将视线虚虚地落到裴鹤羽身上。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床上的少年,眸中难免带了一抹挑剔,半晌才听她问:“殿下有问,裴世子可认识到错处了?” 久违的称呼叫裴鹤羽又是一愣,随及才意识到后面半句。 他背后有伤,只能趴在硬板床上,因姿势问题,半面脸都挡在阴影中,难以看清神色,只听他沉默后才说:“我……奴知错。” “错在哪儿了?” “不该忘恩,不该顶撞殿下,认不清自己身份,叫殿下不悦,又给殿下惹了麻烦……”之前他还不觉如何,现在这么一细数,才觉出竟犯了这么多错,而这竟只是一日挨饿做罚? 不管他心里服不服气,身份地位是摆在这儿的,而他回来后也有想过,那日若是没有皇后出手相救,只怕他就算没死在刑杖下,侥幸被拖回去,也早晚被夏贵妃折磨而死。 如何能跟现在这般,安安稳稳趴在床上养伤,还有宫人御医定时定点的问询换药,若非腕上的黥字提醒着他,他都怀疑秦王府是不是真遭了刑,不然怎能得到这样的安宁。 听着裴鹤羽的反省,重锦面上终于好看了些。 但她还是要多敲打两句:“殿下心善,不忍见裴世子在夏贵妃手下遭罪,这才冒风险救了世子,还望世子多多记着殿下的恩情,来日多多偿还,这才不费殿下一片好心。” 裴鹤羽敛目道:“多谢姑姑教诲。” “这一日的无人问津只是一点小小惩罚,还请世子牢记教训,日后多以殿下为先,今时不同往日,世子既已入了未央宫,往后如何,说实话还要仰仗殿下鼻息,殿下高兴了,世子才能好过不是?这是殿下赏给世子的素粥,世子慢用罢。” 重锦叫人将左右两碗粥都放到床上,粥碗下垫了食盘,又言明日会有人过来收拾,便带人离开了此地。 余下裴鹤羽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久才掀开粥碗上的盖子,然等他垂首一看,却又是被震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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