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 时序眸光闪了闪:“朝上有些小事要处理,我怕是不便走开,阿归若是觉得孤单了,不妨去问问时一他们,又或者是你那些小朋友们,找他们一起呢?” “我若是没记错,等到月底,六公主就要回来了。” 时归可算支棱起来:“湘湘?” 周兰茵从官学毕业后,这几年过得可是有些艰难,帝后有意磨一磨她躁动的性子,隔上一段时间就把她往皇家寺庙里送,倒也不拘着她一定做什么,反正就是不能在外面乱跑。 至于修行的时间?全看皇后的心情。 比如上次周兰湘在庙里只待了一个月,这次却是去了足足一年多,这还是有太子求情,她才得以回来的。 时归不解:“湘湘又是做了什么,惹得娘娘拘她这么久?早在去年年初,她就在皇家寺庙里了吧。” 时序笑了笑:“总归不是什么让皇后高兴的事。” “阿归若是好奇,只管自己去问就是,这不六公主也快回来了,到时你叫上她一起,去京郊避暑就是。” 时归不高兴地撇了撇嘴,半真半假地抱怨一句:“阿爹就是不想让我在家里待着呗。” “混说什么呢!”时序笑骂一声,“我若不是怕你躺坏了身子,岂会管你做什么。” 时归嘿笑一声,到底没再继续反驳。 她想着周兰湘快回来了,正巧其余人也是好久未见,倒不如趁此机会,众人小聚上一聚。 前些年许家姐妹被送去了荆州侍奉祖母,本顺便相看人家的,但不知是皇后的话起了作用,还是什么旁的原因,两人在荆州住了两年后,又回了京城来。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姐妹两个才算开始说亲。 偏偏这几年里,许锦欢和许锦愉一直没有闲着,先是在时归的许多生意里投了钱,后来又帮着卓文成安置伤兵老兵,早不是什么全然依附家族的小姑娘。 不管是她们手中握有的钱产,还是她们在退役兵士中的声望,国公府总不好再忽视了她们的意见。 最后还是姐妹俩不堪父母催促,这才各自找了夫家。许锦欢找了个亲缘浅薄的匠人之后,人是没多大本事,胜在听话,又对许锦欢足够好,再加上他家里只剩下两个已经出嫁了的姐姐,说是娶了媳妇儿,实际在成亲后不久,就跟着许锦欢去了许家 而许锦愉则跟卓家的二公子看对了眼,一如当年卓文成说的那样,许锦愉嫁过去后,既不需要侍奉公婆,也没有其余规矩管束。 而卓大将军和卓夫人对她帮忙安置伤兵老兵的举动极是欣赏,明明卓文成也在操忙此事,可在大将军和卓夫人眼中,还是二儿媳妇儿更靠谱些。 当初开办伤兵营时,原是打算将位置选在京城附近的,但后来考虑到这么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士兵盘踞在京城附近,或会引起皇室不满,便将位置改了下。 仍是时归出的地方,卓家和许家出的人。 现如今卓文成和许家姐妹都在离京城不远的朝城,听说是因为前阵子北疆起战,又退了一波伤兵下来。 算算时间,这批人也该安置好了。 时归着手给他们写了邀帖,将时间定在了下月月初。 当然,若是大家有事要忙,也不必为此耽搁正事,毕竟大家也都结识许多年了,总不至于介意这点小情况。 就这样半个月过去,时归继续她的躺平计划。 赶在时序彻底忍无可忍前,周兰湘终于回了宫。 她是二十八号傍晚回宫的,抵达缘聚园则是在二十九号清早,得知这一消息后,时归差点儿从躺椅上摔下来。 “湘湘怎么这么早就去了?” 按照他们约定的时间,那可还有四五天呢。 来传话的下人说:“回姑娘,六公主说——” “宫里简直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时归时归,你快点来啊——救救我!” 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能叫周兰湘说出这等话来。 时归又问了两句,得知周兰湘去了缘聚园后,第一时间找了惯住的院子,歇上没多久,又跑去了果园放肆。 只听下人的描述,她着实不像难过的样子。 时归放下心,又躺了回去:“那我知道了,你回去再跟湘湘说一声,叫她且自己玩儿着,等明天……啊不,还是后天吧,等后天我就过去了。” 关于为什么还要多等一天。 时归将团扇盖在自己脸上,再一次发出喟叹—— 这无所事事的日子,真的是太舒坦了。 从家里到缘聚园,那还要收拾衣用,还要坐马车,哪里比得上在躺椅上纳凉来得舒服。 唔……那就只能叫湘湘多等两日喽。 当天晚上时序回来后,时归将她准备离家的事说了声,本以为阿爹怎么也要表示些许不舍的。 谁知时序当时没说什么,实际根本没等到后天,只待第二天晌午,就连人带包袱地塞上了马车。 待马车驶出时府,时归还能听见阿爹的叮嘱。 “阿归只管在缘聚园多玩儿几天,不必着急回来。” 时归:“……”啊啊啊! 却不知,就在她离开的下一刻,时序就敛了神色,转头冷声问道:“祁相夷那边进展如何了?” 不知何时,暗卫出现在他身侧:“回主子,祁大人拒不受良家的拉拢,已被当地官员彻底孤立。” “只是良家的账本藏得实在是深,哪怕祁大人心知不对,却也难以及时找到,或帮不了主子什么。” 毕竟,良首宰已经在向司礼监发难了。 对于这个答案,时序并不意外。 他想了想,复道:“那就再等一个月,若一个月后祁相夷还找不到什么关键证据,就引诱他去撞破其他人的交易现场,贪污的证据没有无妨,这殴打暗害朝廷官员的罪名,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造一个。” 曾几何时,时序对祁相夷的存在只有厌烦和警惕。 但这半年来,他却忽然发现,此人之刚正,有时也能成为一把极好用的利刃。 有了祁相夷的存在,可让司礼监少沾染许多污名。 不知想到什么,时序轻笑一声,抬脚往外面走着,顺便叮嘱一句:“注意着点阿归那边,事毕之前,还是不要让她回来了,留在外面玩玩儿就挺好。” 暗卫顿足:“是。” …… 已经在去往缘聚园路上的时归可不知京中的暗潮涌动,更是不知道阿爹对她的支离。 没出门前,她整个人都懒散得不行。但既然出来了,也不好辜负了这一趟的旅程。 转眼到了缘聚园,园中已经有不少过来放松的客人了,有些常来的常客,见了时归还会打声招呼。 也不知从何时起,时归身上的标签已经从“掌印的女儿”,逐渐演变成“缘聚园的主子”,外人提起她,第一个想到的,先是京郊的销金窟庄子,而后才是掌印。 时归则更在意大家还愿不愿意来此度假,余下的评断什么的,众口悠悠,总不是她一人能掌控的。 这厢她才走到四时屋那边,周兰湘就闻讯赶了过来。 时归遥遥就听见了她的招呼,下意识要找个什么东西挡一挡,偏偏她还是低估了周兰湘的激动,不等她躲去柱子后面,周兰湘已经扑了过来。 “不要啊——” “时归!” 伴随着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周兰湘一把抱住时归,双手紧紧地环在她背后,呜呜嚷嚷好不欢喜。 “呜呜呜时归,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你肯定不知道我这一年多过得有多惨!钱花光了,人也累坏了,谁知不光没得到父皇母后的夸赞也就罢了,要不是皇兄帮了我说了说清,母后差点儿就要把我锁在庙里了!” “呜呜呜时归,你可有一点点地想念我?” 时归被她勒得喘不上气来,连忙道:“想想想,可真是太想了……湘湘你能不能先松开,有话好好说。” 周围还那么多客人在呢,基本都驻足看着她们。 周兰湘不依,又是抱着她待着好一会儿,这才在时归的劝说下松开,视线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生怕一错眼,时归就要跑了似的。 时归无奈:“我来都来了,难道还能跑了不成?” 周兰湘一扭头,并不搭话。 外面的日头还烈着,时归只是下马车的片刻工夫,背后的衣衫就被汗水浸透了。 她不愿在外面承受太阳的暴晒,拽着周兰湘去了最近的一间四时屋,屋里已摆满了冰鉴,一进去浑然入了凉秋,浑身热气都瞬间蒸发掉了。 等时归坐下喝了两口茶后,她才问起周兰湘这一年多的经历来。 原来周兰湘这次去皇家寺庙的路上,正碰见一伙儿被拐卖的妇女幼童,将这些人救下来简单,之后的安置却成了一个大难题。 妇女们先不提,剩下的幼童中也多是女童,光是找到她们的原住地就已经很难了,谁知把人送回去后,大多数人家的反应竟是—— “这被掳走的丫头,谁知道都遭遇了些什么,若是被破了身子,这一辈子也就毁了,就算还保持着清白,可闲话都已经传出去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去去去,我只当我家闺女死在了人牙子手里!” 女童尚且如此,妇女就更别说了。 周兰湘救下了三十多号人,除却一开始寻短见的两个,后面真正送回家里的,也只有七八人,余下的二十多人,则彻底地没了去处。 周兰茵愤愤道:“那些愚昧老农,简直可恶!” “问题是我若不管她们了,她们流落在外,难保会遭遇什么,可要是管了,这可真是个棘手的难题。” 最终她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还是给她们寻了去处。 说是去处也不妥当,更准确些,该是一个免费的安置之所,全由周兰湘出资置办了房子,又给她们准备了最基础的家用,日常吃食则统一制作发放。 “……我原就没带多少银子,光是这些事办完,就花了一多半的银子,后面我又想着,那些女童年纪还小,总不能就这么荒废了去,送她们去书院不放心,只能又给她们请了女夫子,什么笔墨纸砚的钱、夫子的束脩,这下子可好,我身上可是分文不剩了。” “钱没了也就没了,但这么些人,都是有手有脚的,没死在人牙子手里,总不能活活饿死,我是从庙里偷跑出去的,也不敢跟父皇母后要钱,皇兄还不在京城,我也没法儿了,只能领着她们到处找工。” “我堂堂公主,竟也沦落到了靠打零工吃饭的地步!” 说到伤心处,周兰湘装模作样地抽噎两声。 后来这事到底还是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皇后对于她救助那些人的行为不予评论,却也恼她在外抛头露面,一气之下,自是免不了训斥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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