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府给的工钱太太太高了。 管事想着,反正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宅子的主人,做一件衣裳就有三四两的赚头,这么一年下来……人为财死,拼了! 就这么干了两三年,他们确是从没有跟府上的主人碰见过,甚至连内宅都不曾到过,每回都是管家提前组织好人,从第一个到最后一个,整府人只要半日就能测量好尺寸。 这次听时府来人传话,他们也只当是要给下人们准备夏衣,除管事外,只跟了两个有经验的绣娘,其余都是年岁不大的小学徒。 可是这一次—— “大人大人,敢问大人,咱们这是要往哪儿去啊?”眼见周围景象越发陌生,已进府走了好一会儿的管事额角冒汗。 管家脚步不停,淡然道:“自是去给小主子量衣,怎么,今儿早上给你们传话的人没说清楚吗?” “小、小主子?”因太过惊讶,管事都破了音。 管家这才意识到不对,可事到临头,他总不能再去跟时序说误了事,只能对管事多多敲打一番。 “你们这是还不知道?那我再给你们说一遍。” “今日是专门给咱们小主子裁衣的,届时不光小主子在,就是主子也在,我不管你们有多害怕,若在主子面前掉了链子,后果如何,也无需我赘言了吧?” “相反,若你们伺候得体了,能博小主子一二欢喜,该有何等的泼天富贵,也非我能想见的。”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前头就是小主子的住处了,该怎么做,想必你们已有了决断,进去吧。” 屋里,时归正跟时序面对面坐着,不知说到什么有趣的地方,两人皆是抿唇笑起来,如出一辙的猫眼璀璨极了。 听见雪烟来报:“罗裳坊的管事带人过来了,可要现在开始?” “传进来吧。” 约莫是得了管家的叮嘱,罗裳坊一行人表现得还算稳妥。 因是给贵人量衣, 管事自不敢让学徒上手,而是由两个绣娘为主,他跟在旁边打下手。 又顾及着小姑娘或许怕生的情况,绣娘们边测量边说些闲话。 “小姐模样甚是俊俏,身子骨倒有些单薄了,老身之前听说,南边的小姐夫人们以瘦为美,宁愿饿着肚子,也要保持身材,小姐总不能也是这样想吧,这可不好……” “没有呢,我没节食。”时归张着双臂,贴心答道,“我已经比之前胖一些了,等我再多吃点儿,肯定能更健壮。” “好好好,健壮点好,健壮了才不容易生病哩!” 这样大家一起说着话,时归也不至于紧张,很是顺利地量完尺寸,又在绣娘的鼓励下说了几种自己喜欢的颜色。 “那就都做成窄袖裙裾了?” 时归想了想:“好,不过也不用太多。” 她知道今日是要给她做新衣裳,又是能在夏天感到清凉的冰蚕衣,她本是担心太过破费,又难免有些心动。 最终还是时序劝她:“简单几件衣裳又能贵到哪里去,若你夏日热中了暑,到时少不了看诊喝药,药材也不比衣裳便宜,人还要遭罪,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时归被他劝服,小心道:“那我,先做两套试试?” “也可。” 时序嘴上答应了,等绣娘们量完尺寸准备告退时,他又专程出去叮嘱了一回:“不拘款式数量,凡是与阿归合适的,尽管往府上送来,便是以后你们店里的新款式,也记着往府上送一件。” “这这——”管事努力合上因惊讶而大张的嘴,小民心思,多嘴问了一句,“那可能要许多银子,您看……” “怎么,害怕少了你们银两不成? “不不不,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大人息怒。”管事连连作揖,直说回去就把小姐的夏衣当成第一要务,尽快赶制出样子来。 只是冰蚕丝帛还在运往京城的路上,尚需等待些时日。 看在绣娘们亲切慈祥的份上,时序又另赏了他们两枚金豆子,又约好往后凡是给时归做新衣,都叫这两位绣娘来。 随后才放几人离府。 又过一晚,府上的马车穿过城门,直奔长安寺而去。 此行虽说是祭奠故人,但也带了点游赏的意思,因时一他们都不 在,为了方便,这回就把雪烟和云池带上了。 正好寺庙里规矩多,男客女客相隔甚远,这样有她们二人照看时归,也能让时序放心些许,少去许多麻烦。 香客入寺都是要提前预约的,时序临时起意,只提早一日来定房间,便只分到了靠墙角的一间屋子,整日见不着光。 好在时归那边情况尚可,屋子稍稍有点小,却是一间向阳的,被褥等又是新换上的,条件在整座长安寺都算中上。 只要时归这边好,时序怎么都可以。 他请了主持诵经,与时归一同祭拜了半日,直到日头西斜,才算从大殿里出来,浑身疲惫,唯心里是轻快的。 时归抓住他的手,悄声道:“阿爹,以后我们若有时间,不如常来看看娘亲吧。” 时序眼中闪过一抹柔和:“好。” 长安寺后面有一大片桃树林,盛放了一个多月,如今只剩寥寥几株没有落败,粉□□白的桃花挂在枝头,随风轻摆。 等从寺后回来,再就是祈愿池和百年老槐那边还有些看头。 只从一处孤僻院落经过时,时归正巧见里面练武的武僧,一个个僧侣身强体健,高喝一声,经徒手劈开了一块砖石。 “豁!”时归顿时被他们这一手镇住了。 时序忍俊不禁,垂眸刚要问:“可是……” “阿爹!”却听耳边脆生生的呼唤声响起,紧跟着一句就是,“我也要练武,嘿嘿哈嘿!” “……哈?”时序的尾音生生变了个调子。 时归害怕打扰到院里的僧侣,拽着阿爹就往边上躲,等确定他们说话不会影响旁人了,她才继续说:“就是练武,这样!” 她胡乱比划了一番,又是甩手又是踢腿,动作标不标准暂且不提,只眼睛中的光彩格外亮眼。 时序哭笑不得:“你就只看了一眼武僧,尚不知其他情况,就生出练武的主意来了?” “不是的。”时归认真摇头,“不是看武僧才想练武,是之前就想了,只是忘了跟阿爹提。” 为了印证她话语的真实性,时归转口把空青和竹月叫了出来:“你们跟阿爹说,我是不是早想跟你们习武来着?” 空青躬身行礼,复道:“回大人,确有此事。” 他将半月前书房里的一幕原原本本道来,其中不忘提及竹月的拒绝,而时归当时是放弃了,却并没有将苗头彻底掐灭。 果不其然,时序当场就表示了强烈的反对。 “为什么呀。”时归委屈道。 时序只问:“那你知道,练武代表着什么吗?你可知道光是基本功就要练上许多年?” 他没有直接说时归吃不了这个苦,沉思片刻道:“这样吧,我们现在就往回走,我带你去一趟司礼监的死士营。” “若从死士营出来了,你还想着习武,我便给你寻武师傅,这样可行?” 时归自无不应。 她一心念着阿爹答应,也没心思去看祈愿池和古槐树了,一路小跑着回了卧房,叫上雪烟云池飞快收拾了东西。 长安寺与京城本就不远,加上车夫赶路赶得急,晌午刚过,一行人就到了家门口。 其余人将东西搬回府上,时序则直接带着时归去了司礼监。 谁也没想到,掌印竟会在休沐期间过来。 因众人都没有准备,以至时序进门就撞见几个凑在一起说闲话的太监,一扭头,又是轮休的重甲兵不知从哪买了一盆汤饺,边走边喊道:“兄弟们我回来了,快来加餐……啊?” 他一抬头,正与满面寒霜的时序对上,吓得他宛若见了厉鬼一般,顿是一阵手忙脚乱,怀里的饭盆差点儿没端住。 只因时序的突然到访,整个衙门都是一阵兵荒马乱。 时归躲在他身后,悄悄感叹一声:“原来司礼监也不总是静悄悄的,我还以为大家都不爱说话呢……” 时序:“……呵。” 他本就为女儿的突发奇想头疼不已,又被手底下的这群崽子气了一回,心累地摆了摆手,实是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他们来得突然,自然没有人提前准备他们的午膳,只能衙门里多什么就吃点什么,再就是进门遇见的甲兵买来的汤饺。 饭后只歇了片刻,时序就站起了身。 很少有人知道,司礼监的死士营,其实就在皇宫之下,说是由司礼监掌管,但训练出来死士,偶尔也会送与皇室。 到了司礼监后面围墙下,经过特殊操作会显现出一条密道来,顺着密道往里去,很快就能抵达训练场。 死士营分为三个部分,其一为生活区,用以吃饭和睡觉,其二为训练区,也是整个营地里占地面积最大的部分,其三则是惩戒区,凡入营受训者,总有到此一游的机会。 时归眼上被围了绢带,直到深入内里才被解下。 随着她眼前光明重现,她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高台上,从上而下俯视,能将整个训练场尽收眼底。 哪怕是掌印亲至,也不能将他们的训练中断。 时归清楚看到,离她最近的地方,有一群绝不会超过二十的少年,各个赤|裸着上身,手腕脚腕上缠满绷带。 他们的前胸后背都被血痂糊满,更多人也是鼻青脸肿,每有动作,嘴角都会呕出一口黑血。 狼狈至此,却仍旧不能止住他们训练的节奏,伴随着长官的一声令下,他们两两为一组,发狠地向对方冲去,拳拳到肉,活像要要了对方的命一般,丝毫不留余地。 时序跟随着她的视线,解释道:“那些是马上就要训练结束的,依着这里的规矩,只有一半人能活着出去,如何筛选出这一半,就全靠两两比试,碰到谁就算谁。” 时归全然说不出话来,也不知是惊还是怕,上下牙不住碰撞,发出哒哒的响声,只在这嘈杂环境里并不明显。 时序又说:“阿归能看清他们的动作吗?这便是他们受训十年以上的结果,习武一途,从无捷径可言。” 他到底担心给女儿造成太大冲击,抬手在她面前挡了挡。 而后强硬地叫她转了转身,这回对着的,是一群与她年岁相当的孩子。 “这些都是新入宫的内侍,不知得罪了谁,被发落来我这了。” “若我没记错,那些人的年龄不会超过十岁,勉强卡在锤炼根骨的最后阶段,若他们能挨过现在的苦头,往后的日子就会轻松些了,至少比后入的罪奴要轻松许多。” “阿归看他们,他们习得就是基本功,无非强度大了些。” 或许也不只是“些”,而是在基础的基本功上,强度上了几倍不止,这样才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将这些孩子的筋骨拉开。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61 首页 上一页 46 47 48 49 50 5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