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时归睡得不太安稳。 转天她在甲兵的陪同下去了周兰茵帐中,彼时帐子里只有她一人,正提笔写着什么,面容淡然,看着好像已经从昨日的惊险中走出来了。 “茵姐姐。”时归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周兰茵当即看了过来,面上闪过一抹笑,她放下笔,招手道:“阿归来了,快进来。” “茵姐姐。”时归走过来,要稍稍抬着点头,才能与对方对视,“你还好吗?” 周兰茵想了想:“大概还不错。” 她带时归去床上坐着,主动摊开双手,露出已被妥善处理过的擦伤:“昨日御医来过了,只有些许不严重的小伤,稍微养上三五日就能好利索了,阿归也不要担心。” “那……” “若你是问赫连勇的事,其实也还好。” 周兰茵毕竟比时归她们虚长几岁,好些事看得比她们更明白些,像昨晚时序解释的那些,她自己就能想明白。 她以为时归还在为昨日的事忧心,便与她解释:“做完父皇和母后都派人来问过,也说了赫连勇的下场。” “听素姑姑的意思,父皇虽没说怎么处置对方,但如何也不会轻易放过,如今只差一个由头,尚需定心等一等。” 由头? 时归心念一动,忽然想起谎称赫连部落的万俟人。 她犹豫了一下,没将这事说出来,只是反握住周兰茵的手,继续关心道:“那就好,那茵姐姐可还受着惊?” “昨天还是有些惊吓的,不过过了一晚上,已经好很多了,我还没有正式谢过你,若非你及时叫了人,还不知……” 周兰茵又说:“还有掌印那边,等回宫后,我定亲自谢过公公,公公之恩情,于我实如再造。” “茵姐姐言重了。”时归说,“只要你没事就好。” 可惜因为之前的事故,时归她们无法再与大公主同住,而周兰湘更是被皇后拘在身边两三日,直到快要回宫了,才算将人放出来,这才与时归和周兰茵碰面。 三日围猎后,大周与赫连部落的比试如期举行。 对于赫连王子的缺席,众人表现不一。 赫连部落的人明显是知道原因的,全程未曾提及赫连王子半句,就是被敌视北地的人讽刺到头上,也始终不敢回应半句。 而皇帝心里憋着一口气,武比时派出的全是好手,更有几人乃是司礼监死士出身,此番假冒御林军中的无名兵卒,借以将北地的武士羞辱到底。 整整二十二场比试,涉及拳脚、马术、射箭等数十项,北地无一胜场,而周围来自大周官员的唏嘘,更是让他们士气尽失。 比试结束,皇帝睥睨场下,轻蔑道:“这便是北地的本事了?就这般能耐,赫连部落还妄图求娶朕的公主?” 日前的接风宴上,皇帝对赫连王子的求娶还只是婉拒。 而今日言语,那就是直接把对方的脸面踩在脚下,一点情面也不留地拒绝了。 随行的朝臣对皇帝的冷硬态度感到不解,而赫连部落的使臣却只知叩首称是,全然没了刚来朝时的自命不凡。 比试结束,再有三五日就要回朝了。 因知晓万俟部落的人还在谋划着刺杀栽赃,皇帝又想顺势为之,安全起见,时序只能多做些保障。 而最容易生乱的赫连部落也被先后控制起来,没了这些危险因素,时归等人的行动也少了许多限制。 这不,才解禁没两个时辰,时归和周兰湘就不约而同地去了大公主帐子里,几个脑袋凑在一起,不知低声商量着什么。 这日几人正凑在一起说话,谁知账外突然传来喧闹声。 “外面何人喧哗?”周兰茵问了一句。 “公主不好了!”一道有些陌生的人闯进来,扑通一声跪到周兰茵脚边,抱着她的腿,声音颤抖,半天才将话说清楚。 周兰茵认出这是她母妃身边的嬷嬷,当即心头一跳。 而下一刻就听对方哭道:“公主不好了!娘娘听闻公主遭歹人陷害,恐要嫁入北地,一时心悸难忍,马上就要不行了!” 此话一出,屋里几人都站了起来。 周兰茵更是恍如雷击,身子一晃,反手抓在嬷嬷肩膀上:“你说什么,你说母妃怎么了?” 嬷嬷被口水呛到:“求公主尽快回宫咳咳……求公主咳咳咳——再见娘娘最后一面……” “这不可能!”周兰茵脸色唰一下子就白了,她一把将人推开,抬脚就往账外跑去。 余下时归和周兰湘震惊不已。 片刻后两人回神,时归一边叫空青快快追上去,一边与顺嫔身边的嬷嬷询问:“什么叫听闻公主遭歹人陷害?听谁说的,听到了什么?为何说茵姐姐要嫁去北地了?” 那嬷嬷得了一连串问题,也有片刻反应不过来。 便是反应过来了,久居深宫的她也不是很清楚:“就是、就是……宫里都在传,大公主遭歹人陷害,与赫连部落的王子有了夫妻之实,肯定要嫁去北地了。” “这话传了好几日了,只奴婢们记着大公主的叮嘱,一直不敢让娘娘听见,谁知今早娘娘出门透风时,不小心听了一耳朵,就、就——” “放屁!”周兰湘被气得浑身发抖,破口大骂道,“这是哪个混账在嚼舌根呢,皇姐跟赫连王子根本什么关系也没有,这是谁散布出的流言?编排公主、拨弄是非!若顺嫔娘娘有个三长两短,传话的人一个也逃不掉!” 时归止住了她的勃怒,急色道:“先不要管这些了,我们先去找茵姐姐。” “对、对……先去找皇姐!” 既是要提早回宫,那周兰茵只能去找皇帝或皇后。 皇帝这个时辰多半是在跟朝臣商议政事,反是皇后那边好靠近一些,于是时归她们就先去了皇后帐中。 果然等她们赶到时,周兰茵正失魂落魄地跪在皇后前方。 皇后对她带来的消息也是震惊不已,已叫人去告知皇帝,而她也赶紧将周兰茵扶了起来,悉声道:“别急别急,宫里还有那么多御医在,顺嫔肯定不会有事的。” “这事就不等陛下了,本宫直接拿主意,这就安排你回宫。” 只短短片刻,周兰茵的嗓子就哑了:“多谢母后。” “那我们……”周兰湘在旁着急插嘴。 然而这本就是提前回宫,好些事情都没准备,只是安排大公主一人回去也就罢了,再多添人,护卫不便是其一,皇后也不好越过皇帝直接安排,眼下也只能忽略了周兰湘的话。 从皇后下令到车马准备好,前后只用了半个时辰。 周兰茵实在没有多说的心情,朝皇后磕了个头,就匆匆上了回宫的马车。
第55章 二合一 多方筹备下,回宫的圣驾终在两日后启程。 顺嫔也不知情况如何,始终也没有人再来禀报情况。 时序约莫知道些许内情,可他忙得站不住脚,与时归最多也就是打个照面,再叮嘱一句:“莫乱跑。”而后便匆匆离去。 这叫时归彻底没了能打听的人,只能等回京后再说。 按照皇帝的打算,回京途中尚有一场“刺杀”要上演。 哪怕是宫中出了意外,皇帝也没打算改变计划,反而是将原有三日的准备时间又缩短了一半,叫唯一知情的司礼监时间愈发紧迫起来,其间不惜得罪权贵,也要力保一切顺利。 司礼监人手有限,便是倾监而出,也没法儿将所有人保护周全,那就只能分出个轻重,再将一些人适当安排在一起。 就比如帝后同驾,皇子皇女们也被分在临近的马车里。 分到时归和周兰湘时,正巧太子从旁经过,便提了一句:“叫她们来孤这边吧,正好孤也有段日子没过问她们功课了。” 时序微微一怔,而后拱手道:“多谢殿下。” 周璟承颔首回礼,随口回道:“公公言重了。” 既然周璟承接下了照顾时归和周兰湘的任务,也算解决了时序一心头大事,他只管将两个小的往太子车上一塞,这回连一句多余的话也来不及说,就继续去忙旁的了。 余下时归和周兰湘大眼瞪小眼,在空荡荡的马车上等了足半个时辰,才等到太子上来。 等待的时候,两人先是担心提早回宫的周兰茵及顺嫔。 而后就不免担心起自己来。 周兰湘怯怯道:“你说……皇兄应该就是随口一说吧,不会真的过问我们功课吧?” “皇兄都多久没管过我们了,再说我们在学堂也没捣乱,皇兄总不能是一时兴起,突然惦记起我们来。” 显然,她对太子补习的那段日子,至今存有阴影。 时归虽不似她这般害怕,可也有些紧张,这种紧张是面对夫子随堂考校时都不曾有的,也不知为何,独对太子一人。 明明太子也不是太过严苛的人,便是指责训斥时,也多是笑吟吟的,可就是无端让人提心。时归摇摇头:“可能就是跟我爹随口一说。” 正说着,车帘被掀起,一袭沙青色圆领广袖长袍的周璟承踏上马车,瞧了车上两人一眼,转身坐到她们对面来。 他放下手中的物什,问道:“讲什么呢?” 周兰湘:“……讲、讲皇兄怎么还没上来。” 周璟承只当没有发现她们的局促,还耐心解释一句:“车驾即将启程,孤也是才从父皇那边回来,这就准备出发了。” “这阵子事态频发,你们也身涉其中,可有受惊?” 他没仔细提,但时归和周兰湘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 周兰湘难得乖巧:“还好。” “时归呢?” “啊?啊……我也还好。”时归重复道。 周璟承无声点了点头,摆了摆手,示意她们自便。 而他则端坐在座位上,按了按眉心,复将双手放在膝盖上,阖目养神片刻。 他虽表示了时归和周兰湘可以随意,但看他闭目,两人也不敢出声,只又往一起缩了缩,好像凑得近一些了,就能让马车里的气氛缓和些。 既是沉默,思维就难免发散些许。 时归无意识地挠着自己掌心,因马车的空间就这么大,再怎么移动目光,也总会扫见对面的人。 因太子公务繁忙,时归也是有阵子没见他了。 这时与他同乘,她一边为接下来的功课询问而紧张,一边又忍不住悄悄打量对方几眼。 见他面容俊朗,全无疲态,更是忍不住啧啧称奇。 说起能让时归敬佩的,太子怎么也要占一个,无关日后,光是当下,太子之勤勉,实是常人难较。 过去两年里,时归经常想不明白,怎有人勤政刻苦至此,理政的同时,念书习武样样不落,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若哪日能睡三个半,用不着东宫的人去请,御医就自己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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