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勿以恶小而为之呀。” “如今是有阿爹帮我压着,底下人才收敛着,可等以后阿爹不管了,又如何知道他们不会欺我弱小呢?”时归说,“还不如打一开始就将这个苗头掐掉。” “月钱也好,其余也罢,他们可以要,我也可以给,但不能偷。” “哪怕只是一文钱,只要是不问自取的,我也绝不姑息。” 一句句话语还透着孩子气的稚嫩,却仍掷地有声。 时归每说一句,时序脸上的笑容就灿烂两分,到最后终忍不住大笑道:“好好好,不愧是我时序的女儿!” “阿归说得很对,就该这样,人心这种东西,最是纵容不得的。” “来人呀,去将拨霞供肆和杂货铺的掌柜、账房、仓管以及跑堂小厮全带来,铺子直接谢客,另将府上的管家和账房也传来。” 时序其实并不是很在乎这些繁琐事,但既被时归提出,他就难免生出几分兴致,而只要一想到女儿接下来的表现,他更是心潮涌动。 “阿归。”时序把时归喊到跟前儿来,似是蛊惑一般,“阿归如今也九岁了,虽说还不大,但也能学着管账了。” “府上实在没有主母能教导阿归,不如就把这时府交给你,拿去把玩练手可好?” “啊?”事情的走向冲着时归如何也想不到的地方狂奔。 而时序却深觉可行,不等时归应答,直接决定道:“就这么说定了。” “阿归这两年就先管着家里,等熟练了,再把余下的宅子庄子管起来,咱们阿归虽没有主母教导,可这样从小经手家里,日后必不比旁家小姐差。” 时归听到最后一句,隐隐有些意动:“那我若跟其他人家的小姐一样好,阿爹会感到开心骄傲吗?” 时序愕然道:“阿归的存在就足够让我高兴骄傲了,何必再与其他人比?” “嘿嘿。”时归心里像是突然被抹了一层蜜,甜得她整个人都晕乎乎的,“那好吧,那我再多学一点点,争取能让阿爹更高兴、更骄傲。” 时序刚才还想着给女儿多找点事做,如今时归还没说什么,他倒先反悔了。 他抓住时归的手指,劝说道:“也不用太劳神,阿爹不是最开始就说了,不管是铺子,还是家里,主要还是给你把玩攒经验的。” “能不能做好都无所谓,就是管得稀巴烂了,也无甚大碍。” 时归可不爱听这话,娇哼一声:“才不会稀巴烂!” 她心头攒着一口气,急切地想给阿爹展示她的本事,等府上的管家账房一来,她就赶紧坐到上位上。 她先是点名了杂货铺账目的问题,又表示了两日后要检查府上的账簿。 管家和账房最开始还不以为意,直到见了时序的脸色,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其中不少人都寒白了脸。 时序全程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女儿一本正经的样子。 直到最后,他才出言敲打了几句:“以后小姐管家,家里大小事无需再找我过问,直接找小姐就是。” 管家等人满目错愕,半晌才讷讷应一声:“……是。” 府上下人间的震动暂且不谈,半个时辰后,拨霞供肆和杂货铺的人也来了,时归全程冷脸,声音又尖又重,根本不给他们辩解的机会。 也是为了震慑下面的人,两家铺子的掌柜全被辞退,帮忙在账簿上动了手脚的账房同样被遣散,其中两人还被直接扭送去官府。 时序稚声稚气地训道:“以后再叫我发现有谁贪了铺子里的油水,皆送至官府论罪。” 地上跪了一帮人,因才见了掌柜账房的下场,闻言只知俯首称是。 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儿吃,一向是最能收买人心的做法。 只是时归的年纪摆在这儿,若立不下足够的威严,难保底下人再生反心。 时序止住了她提前准备好的安抚话语,挥一挥手,就将人尽数打发了去:“不急不急,他们如今可不当赏。” 等这些人都被送走了,时序看着仍有气愤的时归,终将嘴角的笑散出来,又爱抚地摸着她的脑袋:“阿归做得真不错。” “很有威严,也很有气势,一看就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时归抬起头来,大言不惭道:“能跟阿爹一样厉害吗?” 时序怔愣一瞬,大笑道:“能能能,阿归可比我厉害多了。” “阿爹跟你一般大时,还只知哭着闹着不念书,要么就是追在你娘后头讨糖吃,哪有阿归的本事……真不错,阿归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这短短半日里,时归碰见许多让人不高兴的事。 但每当她心有不愉时,紧跟着就能听见阿爹的赞赏,再一望见那双真挚温和的眸子,她哪里还记得住别的,只知沉醉在阿爹的宠溺中了。 到最后,时序也是担心女儿操劳太过,又替她找了个好帮手。 时四一回府就被叫到小阁楼来,话未曾说一句,先被时序指了指,又献宝一般送给了女儿:“以后就让你四兄帮你,他对账目最是精通了。” 说完,他表情一变,又看向时四:“以后你每隔两日回府一趟,替阿归多看着点府上铺子里的账本,有什么问题及时找出来。” “另也多教导教导阿归,好叫她尽快上手。” “阿归可累了?不如接下来两日好好歇息一番,等养足了精神,再打理府上外面的麻烦事,不如去京南新宅小住两日吧……” 望着牵着时归手走远的掌印,时四只以下六点要说:“……” 工具人实锤了。转过天,时序父女俩果真去了京南新宅里。 之前的两座宅子早就合二为一,不慎被万俟部落的刺客沾染了,这阵子也都清洗了过来。 时序嫌他们污秽,所有被他们碰过的东西,一律丢弃不用,连被他们住过的两间屋子,也直接推翻填了池塘。 时归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这点变化,两日里光顾着跟阿爹说话玩闹了。 若非最后一天傍晚时,宫里来人说陛下传召,她险些忘了时间。 时序问了一句:“何事?” 来人回答说:“回掌印,好像是北地的那群人被放出来了。” “嗯?”时序侧目,“不是说多关几天吗?” “原是这么计划来着,但使臣里有两个染了病,深夜病发,为了避免出事,只能给他们请来大夫,正叫他们找着机会表明身份。” 之前把人一直关着,那还可以说是没认出人来。 但既然知道他们是北地来使了,便是为了表面好看,也不好继续关押戏弄了。 时序惋惜:“陛下怎么说?” “奴婢不知,陛下也是刚刚得知消息,这便遣奴婢来请您了。” “咱家知道了,退下吧,咱家这就进宫去。”时序并不避讳地轻啧一声,“怎就病得这么不是时候,白耽搁了咱家享天伦之乐。” 时归听了他们的对话,干巴巴看着阿爹。 时序看出她心中紧张,又是搓了搓她的发顶:“北地又派了新使臣来,这回是十八部全来了,只他们内部就斗不过来,多半也没心思想别的。” “使臣们应该被送去使馆了,这两日先碰不见他们,我且去见一见陛下,天黑前就回,再接你回家。” 时归点头:“好。” 可是等时序走了,时归也没心思玩乐了。 她把新宅的管家喊来,忍不住跟他详细打听北地的事。 京南新宅的管家乃是从宫里退下来的老太监,前两年得罪了人,险些在宫里丧命,有幸被时序救下,后运作将他送出宫来,如今替时归管着新宅。 出于对时序的感激,秦公公对时归尤为重视。 眼下听小主子问话,他更是知无不言,什么正史野史,又或者是他在宫里听到的,只字不漏地全讲了出来。 说到数年前嫁去北地的那位公主,秦公公低声道:“老奴若没记错,上一位嫁去北地的好像是和曦公主,出嫁前与当今圣上还有几分龃龉。” “只因那是陈年旧事,老奴实在不晓得……总归和曦公主嫁去北地那么多年,从没听陛下问候过,也难怪死了两年,朝廷还不知道。” 听了这话,时归若有所思。 同一时间,西山皇陵中来了一队御林军。 为首的官兵请陵寝外的姑姑代为传话,又命手下人卸甲,静候大公主尊驾。 约莫半个时辰后,周兰茵出现在人前。 她仍是一身缟白,诵经茹素两个多月,气色反而比之前好了些。 官兵谨记规矩,垂首不敢直视,继而恭敬道:“参见大公主殿下,属下奉陛下之命,迎殿下回宫。”
第58章 二合一 半月后。 正当时归被堆积成山的账本扰得焦头烂额时,几辆不起眼的马车从宫门一侧缓缓驶入,先是入了顺妃生前的怡华殿,直至傍晚才出,又悄无声息地回了落羽殿。 是夜,帝驾驾临落羽殿,停留近一个时辰。 左右宫人皆被屏退,便是时序也被拦在屋外,也不知里面的人都说了些什么,只知皇帝出来时,面上隐有薄怒。 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去触皇帝的霉头,偏回去的路上,皇帝自己先耐不住了,与人愤然道:“你们听听、你们都听听!兰茵那丫头都在说些什么胡话,朕看她是昏了头了!” 他一句句数落着周兰茵的不好,可到底为何不好,对方又说了什么惹他不喜的话,从始至终不曾透露出一点,再是气急了,也不过重重拍着身下的软轿。 旁人或许不知道皇帝这又恼火又维护的行为是怎么回事,但对于有女儿L的时序来说,皇帝的种种表现,他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多半是大公主提出了什么让人费解,又让人不禁怜惜爱护的主意。 该说不说,时序对两人的谈话,也是愈发好奇了。 两日后,皇帝终于允了北地使臣的求见。 可怜北地的使臣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先是当街流浪三天,又是因违背宵禁被下狱数日,好不容易有个能吃能住的小院子了,还是五十来号人挤在一起。 若只是挤挤,就能面见大周皇帝,那也就罢了。 偏偏他们求见的折子送了一回又一回,始终等不来皇帝的回话。 便是下人给他们送去的餐食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头几天还勉强能吃到点肉渣,渐渐的就只有白米饭大炖菜了,到了最后,竟是连馒头米饭都吃不上了。 多少人被这轻慢敷衍的态度弄得心中恼火,然而不等他们发出埋怨,只是面上的表情变了变,守在外面的官员就先下手为强,皮笑肉不笑地与他们说:“诸位大人若是等不及了,也可返回北地,待回了北地,想必一切都能让大人们满意了。” 很显然,大周皇帝根本不稀得接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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