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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的笑声像是被风雪隔绝了，传进雪深的耳中越发的不明晰，朦朦胧胧的，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在他们的笑声中，雪深觉得，刚刚身边的空气像是被重重不知名的情绪包裹住，像被吹起来的糖人泡泡。 而那两人的对话却像根针一样，把他身边罩着的这层糖人泡泡戳破了。 耳边传来“砰”的一声轻响，雪深终于抬起了头，望向飘雪的天空。 暗暗松了口气。 看着雪花越飘越大，几乎是一瞬间的思绪涌动，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急急的抬脚朝后院去。 鹅毛大雪落在他的肩上，一如月宁最初遇见他时—— 未撑伞的任由雪花落在肩头。 只是这一次，他却走的无比的快。 - 月宁还没走出静安寺。 刚走到寺院大门口，仰头看了看疯狂撒雪的阴沉天空，又低头看了看有几百个台阶梯道。 然后决定等会再走。 不然就这样走下去，估计还没到山脚下，整个人都成雪人了。 雪小点再走吧。 她如此想着。 - 后院。 雪深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从前院到后院，再从后院到前院。 他从层层人群中穿过，神色坚定略带焦急。 过往的香客中，有个小朋友看他的模样，很是好奇，扯了扯身边父亲的衣袖，问：“爹爹，这个和尚为什么拿着伞却不打呀？” 他爹爹也跟着好奇的看过来，哄道：“可能是有着急要见的人，忘了吧。” 小孩子乖巧的点头：“哦，原来是这样呀。” - 前面就是院门。 雪深的脚步反而更快了，恨不得把自己在深海里游泳的劲拿出来走路。 只是，他还是只能走这么快。 快点。 再快一点。 不然，就追不上她了。 这么大的雪，她就这么回宫去，恐怕要染上风寒了。 - 到了院门口。 雪深原本疾驰的步伐猛的停住。 一抹熟悉的红色背影，影影绰绰。 是她！ 雪深心底情绪涌动。 这一刻，他忽然懂了，香客曾跟他说的一种情绪—— 过年的时候，原本征战在外可能回不来团圆的亲人，在饭菜上齐时，忽然出现在团圆饭桌前。 院门外，是漫天飞扬的雪花，一朵一朵，时不时有风吹过来，有些细小的雪花被吹的飞扬起来，落进院门内，偶尔几朵，落在她大红色的大氅上。 红，白。 一如大雪中迎风盛开的红梅。 雪深走上前一步，轻声唤她：“小公主。” 许是人来人往的太过于嘈杂，也许是他的声音太轻了，她一下没听清，他不急，又唤了一声。 “月宁。” - 月宁正出神，似乎听见有人在喊自己，听的不真切，但她还是回过头去。 这一回头，就撞进了那人的眼眸中。 “伞。” 他撑开伞，大红色的伞面在她眼前缓缓打开。 仿佛像是除夕夜那晚燃放的烟花，那一刻，在月宁的脑海里绽放开来，“砰”“啪”的声音响起，炸的月宁浑身一抖，心间发颤。 这把伞她认得。 ——是那时候她以为遇不见他了，灰心的去镇子上玩，却遇见他！那时芮芮跑出去买伞去了。 这把伞，正是那时候芮芮买给自己的那把，她让他打着回寺院了。 没想到他还一直留着。 那他现在追出来…… 啊，他刚刚说“伞”，是来给她送伞的吗？ 在这个想法涌入脑海的一瞬间，月宁觉得自己几乎快要被巨大的欢喜淹没。 原来她不是单相思吗！！！！ 他一直留着伞，还出来给自己送伞。 若是他对自己一点情意没有，他这么孤离寡言的一个人，怎会做到如此？ 大雪纷扬，让空气都染上了凛冽。 雪深的身后是人来人往，他就站在人群之中，一双眸子深如温潭。 望向她时，少了初见时的凛冽孤离，更多的是被柔光浸泡着的温润。 “或许，你也喜欢我吗？” 她明眸炯炯，眉眼带笑，声音脆朗。 一句话，两重意义。 ——“我喜欢你”，所以“你也喜欢我吗？” ----
第15章 小公主 =======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忽然撞进心间，让雪深一愣。 他有些慌了，不知道该如何接她的这句话。 她活泼，热情似火，仿佛永远有用不完的精力，不像他。 孤寂。 冷漠。 不愿与人多接触。 雪深忽然觉得手指尖发疼，疼得他的手都跟着抖动。 引着他想起了十多年前的那些日子，昏暗无光。 - 那时候的他，还是深海里的一只无忧无虑的美人鱼，父母健在，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美好的让他总觉得不实际。 无聊的时候和银鱼玩耍，偶尔去沙滩上晒晒太阳，去深海沟里寻宝。 一家人和睦快乐。 直到。 不知道从何处来的人类，带着巨大的捕网，巨大的船只，尖矛利刃，铺天盖地的朝他们扑来。 他被迫和家人分开。 从此之后，他再也没见过家人。 他只记得自己被捉上岸，关在一个大水箱里，暗无天日，只有一个呼吸孔可以偶尔窥见天日。 那些人类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表情狰狞，捉着他的手指放血。 又或是无情的抽打他，逼迫着他哭泣，只为那落泪而得的珍珠。 就连身上的鳞片他们也不放过，因为鳞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光波流转，最后满身的鳞片几乎全被拔取。 在雪深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的时候。 不知道是谁告发了这里，官兵蜂拥而至，这些贼人全被捉拿了，雪深只记得自己被一群人抬着，放进一个大马车里，后来也有人来看自己。 只是那是他的精神已经极尽崩溃，一切都看的不真切了，也不知救下自己的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又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 再然后，自己就被静安寺的老住持带了回去。 被鲜血浸染的手指被悉心包了起来，浑身的伤也得到了救治。 只是，从那时起，他的心就空了，破了一个大洞，寒风呼哧呼哧的朝里吹，再也暖不起来。 - 雪深垂着眸子，不敢看向她。 月宁就那么安静的站在那里，耐心的等着他。 雪簌簌的下着，来来往往的香客少了很多，时而三两的从他们身侧穿过。 雪深无声的张了张嘴。 喜欢吗？ 他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他只知道，在遇见她以后，每次看到她时，心里的空洞都会被暂时堵上，寒风暂时吹不进来，他会得到片刻欢愉。 可是。 她也一样是人类。 - 刚刚上完香的人从寺院里出来。 之前那个好奇小朋友的爹爹也上完了香，随着爹爹走了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的雪深，一下认了出来。 “爹爹，你看，是刚刚那个和尚呀！” 他爹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也看到了雪深一旁的月宁，神色中带着意料之中，跟小朋友小声说：“你看，爹爹之前没说错吧，他果然是有要急着见得人。” 小朋友笑了起来，小声的趴在爹爹的耳边说：“是呀是呀，爹爹猜对啦，这个姐姐一定是他很重要的人，不然他也不会忘了打伞还跑的那么快来追她。” 他爹爹也笑了起来，临近两人身边，他们不好再说话，闭了嘴，安静的从两人身边走过。 走过了两人，那小朋友趴在爹爹怀里，从爹爹肩头探出脑袋来，也不怕生，笑的甜甜的跟雪深摆手打招呼。 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小，月宁听不到，但他却全都听到了。 垂在袖中的手微微颤动。 月宁在一旁等着，也紧张的不行。 他一直不说话，也不看自己，甚至刚刚从旁边经过的小孩，他都看那孩子，都不看自己。 一定是自己说的话太为难他了，他不喜欢她，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她吧。 原本满心的期待一下落空，心就像被捅了个洞，雪簌簌的朝里落，变得冰冰凉凉的。 她叹息了一声，又因为太难过，以至于叹息的声音都在发颤，“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是我想的太多了，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 “啊，对不起，给你造成困扰了，我以后…我以后不提了……” 雪深终于看向她。 瞳孔在微微颤动，睫毛也因为这细小的动作而随着一起忽闪，他张着嘴，想解释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急的一手心的汗。 很多情绪在心间交织，雪深一时间被这些陌生的情绪激荡的无法自处。 他慌了。 她刚刚那么说，是不是因为自己没回答她而难过了，是不是以后就再也不来找自己了，是不是她也要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了…… 他不敢想，连忙胡乱的把伞塞到她手里，“雪下的太大了，以后你再来山上的时候，记得带伞来……”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走，冲进了风雪中，任由雪花落在肩头身上，脚步急急的。 他的耳尖红红的，不知道是不是被雪花冰的还是怎么的。 月宁在他转身走的时候，脚步朝前两步，想跟上他，但又停住，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远去。 也看到了那红透了的耳尖。 刚刚因为失落而伤心的，因为他刚刚说的话而变得暖了起来。 月宁手里握着他刚刚塞给她的伞，嘴角噙着笑。 他刚刚说，她再来山上的时候，记得带伞…… 啊啊啊啊啊，他明明没有说喜欢她的话，但是这句话却一样让她满心欢喜。 他让她再来山上找他！ 他没有拒绝自己！ 说明以后还有机会啊！至少他不讨厌自己！ - 月宁喜滋滋的回宫了。 一路上开心的不行，就等着到宫殿里跟芮芮分享今天的喜悦。 只是，她人还没到自己的宫殿，就被拦住。 一个宫女说：“小公主，女皇请您去乾月宫。” 月宁不明所以，问她：“母皇叫我过去做什么，你知道吗？” 宫女低眉顺眼，“奴才不知，女皇只说，小公主回宫了就立刻去乾月宫见她，其他的女皇便没有再多说了，奴才只知道，好像黎朝的五皇子也在。” 月宁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想到什么，又说：“你先回去复命吧，我叫了我宫里的芮芮便前去。” “小公主的贴身侍女芮芮已经在乾月宫了，小公主不必再去喊人了。”那宫女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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