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琼正要退下去时,裴寂叫住了她:“碧琼,你说什么是喜欢?” 碧琼吓了一跳。 她看了看桌子上顾韫最新送过来的信,旋即明白靖王这是又为了白棠。 “喜欢,大概就是盼着一个人好,盼着一个人开心,他开心我就开心;他伤心的话我也跟着伤心;他要是受了苦,我也想陪着他受苦;”碧琼又瞧了瞧裴寂的脸色,咬牙说道:“要是他离开我会更开心,我也愿意放手。” “那他不就不在你身边了?那你还能高兴吗?” “属下刚刚就说过了,他开心,我就开心。” 裴寂默然不语。 他摆摆手叫碧琼下去。 夏日炎炎,白棠身上的伤口不易痊愈,裴寂很怕总是前去的话,白棠一激动再弄伤自己。 随着几场大雨,天气很快消解了暑气,裴寂偷偷看了几次白棠,发现她近来睡的比原先稍微好些才放下心来。 因为裴寂总是深夜冒雨前去,又因为赤影几次来报说矿洞里近来常有塌方事故,他也有些焦头烂额的,不巧感染了风寒。 裴寂一开始叫孟央照顾了两天,可是两个人在屋子里一句话也没有,孟央身边跟着许多婢女,走来走去的叫他很是烦躁,并且她几乎每两个时辰就要推醒他,按时按点叫他喝药,他觉得自己实在很难安眠。 于是裴寂想到白棠。 “孟央啊,你最近照顾本王太累了,不如叫白氏来吧,你也好休息休息。” 孟央并没推拒,她唤人将白棠请来,白棠一开始并不想出院子,可是又不好太过拂了孟央的面子,只好勉为其难地来照顾裴寂。 白棠进屋的时候裴寂正睡着,她瞧见桌子上摆的关于矿洞的书信了,只是默默扫了一眼记在心里,面上不动声色。 裴寂醒过来的时候白棠正拧着手巾搭在他额头上,水流滴滴答答的蜿蜒在她白皙的手腕上,他继续往上瞧着,那儿便是触目惊心的伤疤。 裴寂往四周瞧了瞧,屋子里只有白棠和他,桌子上只燃了一支蜡烛,这屋子说不上亮,也说不上暗,有些颠倒时差的感觉。 “你醒了?”白棠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他,从桌上给他拿了碗药,药有些放凉了,她也没给他再温下:“喝吧。” “凉。” “凉点好。”白棠执拗地递给他,她又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你烧没退,喝点凉的没关系。” 裴寂非吵着要喝热的,白棠很无语地坐在一边,一动不动,于是裴寂叹了口气,挣扎着要下床给自己温一下药。 “你躺着吧!”白棠很凶地冲他嚷道,她重新支起一个小锅,把药碗里的药重新倒回去。 她用扇子给小锅扇火,裴寂听见那小锅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他终于满意地躺回榻上。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是不想来,但我总要看看你死没死。” 裴寂轻轻笑起来,白棠这张嘴,真是半点不饶人。 他看她坐在椅子上给他熬药,又问道:“你怎么不带个丫鬟过来给你搭把手?” “怕你过了病气给她们。” “那你就不怕被我过了病气?” “没事,过了病气更好,最好直接病死,反正我本来也不想活。”白棠扬了扬手腕:“你不是知道吗?” 裴寂不吭声了,没过一会儿,那药就重新熬好了,她赶紧去拿,一不小心却烫了手,裴寂只听见“哎呀”一声,他便赶紧起身。 “我没事,你躺着吧。” 白棠吹了吹手指,不多时便将药碗给裴寂拿了过去。 “你手没事吧?” “没事。”白棠吹了吹药碗上的热气:“以前在济世堂,这也都是常事。” 她只说了这一句,剩下的话便戛然而止了,她的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好几个圈,终于落进眼前的药碗里。 “喝吧,不烫了。”白棠想扶裴寂起来。 “我不想起来。t”裴寂闭着眼睛:“你喂我。” ? 眼前的男人居然比自己还娇气,白棠很是无语。 白棠转身去取了汤匙,开始一勺一勺喂裴寂喝,喝到碗底的时候裴寂也觉得苦,于是白棠去给他取了金橘团,又喂他喝了碗荔枝水,才把那苦压下去。 “睡吧。” 白棠重新给他换了手巾,搭在他头上,裴寂突然抓住她的手,偏要她也上床上去跟他一起睡。 “裴寂!”白棠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还病着呢,别那么不要脸!” 第135章 下不了手 裴寂没再去拉她的手,他翻了个身,面朝着白棠,低低笑着:“你想哪去了?我可没那个意思。” 白棠没理他,转过头去收拾锅碗,她的手捏着碗沿,放到木桶里随便过了一遍水,再用一旁的布转着圈擦干净。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一点声音也没有,等都收拾妥当了之后,她坐在床边,背对着裴寂。 白棠刚刚收拾的时候身上微微出汗,坐定了之后又慢慢觉得有些凉了。屋子外头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可她跟裴寂呆在一个屋子里,怎么也睡不着。 她的后背倚在床沿上,手脚越来越凉,可她不想与裴寂躺在一张床上。白棠起身,环抱着双臂,走到桌子前,看到关于矿洞塌陷的书信。 那是……铁矿山。 白棠的手指不着痕迹地在上面轻叩,她很快就明白裴寂大肆开采铁矿是为了什么。 他若是真有军队,必然要锻造武器。 白棠记住了上面矿山的位置,只默默将书信复位,轻手轻脚回了床边,她闭上眼睛,内心轻叹,那矿洞塌陷又要累得多少人丧命? 那个位置,就那么好吗? 裴寂在睡梦中突然咳嗽了几声,白棠回过头看他,那双摄人心魄的双眼闭上后真如同乖巧的孩子一般,可他若是醒来,每一天都要夺走许多人的生命。 有些人来这世上是来救人的,而裴寂来这世上是来害人的。 “你真的,真的很该死。”白棠瞧着裴寂,轻轻地开口。 白棠在床边发现一把匕首。 那是裴寂的,匕首的柄端还刻着一个“寂”。 “你这名字取的真不好,自从遇见你,我就没有一刻寂静过。”白棠摸着那凹下去的字,轻轻将匕首从鞘中扯出来。 那把匕首被白棠握在手里,悬在裴寂的胸膛之上。 白棠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的身体绷得笔直,她的胳膊和手腕都在微微颤抖,最终却只落下一串泪。 她下不去手。 即使他是那样罪恶滔天的坏人,即使他夺走了她最想要的自由,即使他带给她那样彻骨的伤痛,她居然也下不去手。 这是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 白棠颓丧地收回了匕首,她恍惚着重新坐回到地上,听着背后传来裴寂均匀的呼吸声,她的心如坠谷底。 她轻轻将蜡烛也熄灭,让自己那些疯狂的念头都湮灭于黑暗之中。 床榻之上,裴寂睁开了双眼。 裴寂也在赌,赌那把匕首到底会不会落下。 那匕首是他故意留给她的,那些书信也是他故意留给她的,他也一直都没有睡着。 他到底是赌赢了。 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白棠倚着床铺才堪堪入眠,她的头搁在自己的手臂上,坚决不越雷池一步。 裴寂俯身,手臂微微用力,将她抱到床上。白棠在他怀中,裴寂终于踏实地进入了梦乡。 白棠在睡梦中越来越热,等她醒了才发现自己居然又跑到了裴寂的床上。 ! 什么情况?! 白棠立刻就想到是裴寂干的,可她一回头,裴寂分明睡了一整晚,他又在病中,那么只能是她自己梦中作乱。 她不想叫裴寂发觉,于是小心翼翼挣脱开他的怀抱,裴寂却悠悠转醒,无辜地问道:“你为什么上我的床?” “我没有。” “棠儿又想我了?”裴寂大手一拦,重新将她抱在怀里,白棠觉得自己此刻很像一只棉花布偶娃娃。 “没人想你!赶紧松手!” 白棠从床上逃也似的跳下来,她重新支起小锅,开始熬药。 药锅煮沸的味道是最难闻的,白棠最讨厌药味,即使她不喝也觉得苦。她将药材依次倒进去之后,马上去开了窗子。 风吹进来,屋子里的药味散了些,她的眉头也稍稍舒展了些。她一边将煮好的药拿给裴寂,一边发现屋子里的药材快要没了。 “得出去给你抓点药了。”白棠一边替裴寂扇着药碗,一边跟他说道。 “叫下人去就行。” “你是不是信不过我?”白棠将扇子重重放下,磕在碗边上。 “是啊。”裴寂点点头,他拉住白棠的手,眼神示意她赶紧喂自己喝药。 白棠气结,她又快速地扇了扇药碗,开始一勺一勺喂给裴寂。 她手一直端着碗,手都酸了,偏偏裴寂喝得极慢,好像在品尝什么甘霖似的。 “你能不能快点喝?” “不能。” 白棠又细致地喂了他一会儿,药碗空了,裴寂也折腾够了,脑子昏昏沉沉的,知道大概是刚刚喝的药起了作用。 “棠儿,我睡一会儿。” “嗯。” 白棠点点头,裴寂没过一会儿又出了一身的汗,又非要白棠给他扇扇子。白棠耐着性子给他擦了汗,又扇了好一会儿,裴寂终于踏实地睡着了。 “裴寂?” “裴寂?” “裴寂?” 白棠叫了三声,裴寂也没应答,她心里知道裴寂是真的昏睡过去了。 她将各式药材的量做了增减,裴寂一时半会儿都醒不过来。 白棠在屋子中翻出裴寂的出府令牌,以最快的速度稍微整理了下仪容仪表,她本想再回趟行云阁拿些金银,又生怕夜长梦多,于是直接大大方方走到府门口。 “小夫人,这是?” “我出府给王爷抓点药。” “不如让下人去抓,这等活怎么能劳烦小夫人?” “行啊,”白棠很痛快地答应了,她随手指了指一个守卫:“你,你过来!” 那守卫走了过去。 “你认不认识这方子上的字?” “回小夫人的话,不认识。” 白棠立刻将方子抽了回来:“那可不行,我可不放心,我倒不是怕别的,就是怕药房里的人做什么手脚,哎呀,说这话的功夫,我都回来了,也就一条街的事,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吧。” 白棠一手握着令牌,一手拿着药方,那守卫半信半疑地给她让了路。 “用不用属下派几个人跟着?” “麻烦什么,抓点药而已。” 白棠说着就随手叫了辆马车,她大摇大摆地坐上马车,瞧着靖王府越来越远,变成一个小点,接着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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