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珩闻言,一双眼眸如覆寒霜般,冰冷且凌厉地看着她。秦姝被这样的注视看的浑身发毛,可不知为什么,她心底忽然生出一股力量,一股不愿被他看轻的力量促使她毫不畏惧地迎上他审视的目光。 不过须臾,陆之珩竟抬脚缓步走到离她不过三五步远的位置。晚风习习,随风而来的是他身上浅淡的酒气和丝丝缕缕的沉香。 “知书达理的女子绝不会在这样的境地下出言挑衅。”到底对她含着几分轻视,陆之珩的话里没有半点客气可言,一如他冷清的性子,从来就不会给不相干的人留有余地。 若是寻常闺秀,在他开口提醒之时早该羞恼惭愧地离开了,可秦姝不是寻常女子,她与他曾有十年的交集,即便他从未正视过自己的感情,可那十年她是真真切切倾慕着他的。 即便二人已然绝无可能,可他的出口伤人仍然刺痛了秦姝的神经。她不由得脱口反击道:“端方守礼的君子也绝不会出言不逊。” 陆之珩从没见过她牙尖嘴利的一面,也没想过她柔弱的表象之下,藏着的是这样一副尖牙利爪。 “倒是我多管闲事了……”陆之珩冷笑一声,不想再与她多言,冷漠地拂袖转身。 见他落败而走,秦姝的心里松了口气,因为逞强斗嘴而挺直的肩膀忍不住要松垮下来。正要长舒一口气时,已经提脚要走的陆之珩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眼神凌厉地看着秦姝。 “大公子还有何指教?”秦姝僵硬地挺直着背,不愿在他面前有丝毫的松懈。 “有些话我本不该说,不过秦姑娘应该明白自己的处境……”陆之珩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警告之色。 “不管你有什么心思,若是扰了二弟清静,尚书府便不会有你立足之地。” 陆之珩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审判者,轻轻松松就将不安分的罪名盖在了秦姝身上。秦姝心性高傲,又怎能忍受他不分青红皂白的诬陷和嘲讽? 可她的心却一阵阵刺痛,因为委屈,她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眼睛酸涩,很快就红了眼眶。 她紧咬着嘴唇,强压着泪,带着几分哽咽说道:“这些话还轮不到大公子特地来跟我说。我是寄人篱下,可我也有尊严,也不是可以被随意构陷践踏的人。” 说着说着,泪已经夺眶而出,秦姝顾不上拭去泪水,像是在控诉他无端的指控,也像是在控诉自己的悲愤。 “你们出身世家大族,生来就享受荣光与瞩目,所以天生的就觉得别人都低人一等,就要汲汲营营去巴结奉承你们,可你们不过是投了个好胎,尚书府的公子又如何?难道全京城的女子就要飞蛾般扑向你们吗?” 说罢,也不等陆之珩开口,秦姝悲愤地越过他,一路哭着跑走了。看着她瘦弱的背影,陆之珩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 喉咙干涩发紧,被酒精侵蚀的大脑也恢复了几丝清明。会想着她泪眼婆娑的模样,他忽然生出了几分不忍。 他是不是说的太苛刻了?秦姝到底是个才十六岁的姑娘,寄人篱下本就不安。是他错了,他不该因为她的针锋相对而乱了分寸。 冷风吹来阵阵寒意,陆之珩烦闷地抬起头看向天边的一轮孤月,心底的歉意让他的思绪有些杂乱。 听她的意思,她对二弟是没有什么心思的。是啊,她若是聪慧,自然知道委身于二弟并不是明智的选择。可她当真就一点心思都没有吗?攀上了二弟,她就能摆脱商户女的身份,依仗着尚书府的地位,将来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她真的甘愿嫁给一个平头百姓,去过毫无依仗的生活吗? 夜风寒冷,陆之珩在花园里站了片刻,还是叹息着回去了。浮光院里亮着灯,一见他回来,守夜的琥珀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了过来。 “大公子,热水已经备下了,您先去沐浴吧,厨房里备了醒酒汤,奴婢这就去端来。” 看着琥珀灿烂的笑容,陆之珩不知怎么就想起了秦姝含泪控诉的眼神。他皱了皱眉,一言不发地朝浴间走去。 热水洗去了一身的疲惫,忙着一天又被昔日好友拉着喝了一顿接风洗尘酒,任他平日里克制,可面对热情的旧友,他也说不出拒绝扫兴的话。 好不容易结束了酒宴,许久未曾饮酒的他有些气闷,便支开了安溪,独自一人在花园里散散酒气,没想到就碰到了秦姝,还闹了那样的不愉快。 陆之珩正思索间,一阵脚步声从屏风外传来,琥珀捧着醒酒汤,小心翼翼地来到了陆之珩面前,羞涩地说道:“公子,醒酒汤拿来了,您趁热喝吧。” 陆之珩不为所动地看着她,目光里满是冷意,直看的琥珀笑容尽褪,忍不住一阵哆嗦。但她还是努力挤出一抹柔媚的笑来,软着嗓子说道:“公子,您怎么不喝?” 她来浮光院已经七年了,如今也已经二十了,再不想点法子,眼看着就要出去配小厮了,从前大公子清心寡欲,可那次夜里的事,他分明是动了凡心的。 琥珀轻咬着下唇,正要破釜沉舟地凑过去喂他喝醒酒汤,怎料陆之珩却沉眸斥道:“出去……” 琥珀呆楞住了,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她实在不想半途而废,手臂微微抬起,仍想凑上前去。 陆之珩猛地一挥手,将琥珀手中的汤碗打翻,震怒道:“还不滚出去……” 从未见过公子如此动怒的琥珀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羞耻地流着泪捂着脸跑了出去。 碗的碎裂声和陆之珩的暴怒声很快引来了守在外面的安溪。看着掩面而泣飞奔出去的琥珀,再看着满脸怒容的公子,安溪又是惊异又是困惑。 “公子……”安溪颇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屏风外,只盼着公子早点息怒。 气氛陷入了凝滞,安溪屏住呼吸站在一旁,等候着陆之珩的吩咐。很快一阵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响起,穿好衣服的陆之珩面如寒霜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安溪不安地等待着,可陆之珩却沉默不语。直到他系上外袍,整理好衣领,才沉声说道:“明日一早,你亲自将琥珀送到母亲那里,告诉母亲,她年纪大了,早些打发出去配人吧。” 安溪惊讶地瞪大了眼,可向来就是公子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公子不想解释,他们也从不敢问。 “是,奴才明白。”安溪在心底为琥珀掬了一把同情泪,琥珀向来稳妥,竟也会惹怒公子。他心思粗,更加不敢懈怠,很快就进去将浴间收拾了个干净。 ----
第7章 赵卿时 ====== 万籁俱寂的夜,同样彻夜未眠的还有被陆之珩刺痛尊严的秦姝。次日一早,她眼底乌青且眼眼睑微微肿起,云屏问及缘由时,她只推说是夜里做了噩梦的缘故。 好在云屏手巧,敷了一层厚厚的脂粉才将将盖住。陆老夫人年纪大了,最喜欢看小辈们鲜艳活泼的模样,若是在她跟前形容憔悴,定是要惹她嫌恶的。 她匆匆用完早饭,就带着云屏去芙蓉院给姨母请安,又和陆希月、陆希瑶结伴去松鹤居给老夫人请安。 一进门,三个人就察觉到了松鹤居凝重的气氛。陆老夫人沉着脸坐在上首,崔氏也眼眶微红地拿帕子拭泪。 站在一旁的李嬷嬷和田妈妈都面色凝重。见陆希月等人来了,李嬷嬷立刻给她递了个眼神,陆希月生来机灵,很快就会过意来。 她几乎立刻挤出了一抹笑,轻手轻脚地走到陆老夫人面前,娇笑着搂住她的手臂,软糯着嗓子撒娇:“祖母,谁惹您不高兴了,月儿替你教训他去。” 见老夫人仍是叹着气,陆希月又拉着她的胳膊晃动起来。“祖母,您不要生气嘛,您一生气,月儿都跟着伤心了。”说着说着,陆希月的嗓音也跟着哽咽起来。 看着她这副又贴心又黏人的样子,陆老夫人无奈地笑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子嗔怪道:“你呀……一天到晚哄我……” 小辈们都来了,崔氏仓促地擦擦眼角,脊背又挺直了。她惯是争强好胜的,自然不愿意让小辈们笑话。 “祖母,我是真的见不得你生气难过,哪里就是哄你了……”陆希月嘟着嘴,不依地笑着撒娇。 “好好好,祖母知道你是最贴心的一个。”陆老夫人笑着将她搂在怀里。府里几个孙辈里,陆之珩是整个尚书府的骄傲,陆希薇是全京城的贵女楷模,陆之衍和陆之浩都在书院里读书,她膝下空虚,多亏了陆希月时刻在跟前作伴。 见老夫人情绪有所转变,陆希月才从她怀里探出头,好奇地看着大伯母崔氏。“大伯母,出了什么事呀?” 这话也就陆希月敢问,站在堂前的陆希瑶和秦姝面面相觑,乖觉地低着头,连呼吸都变轻柔了几分。 陆希月的话刚问出口,一向坚强的崔氏又红了眼眶。陆老夫人见状,幽幽叹息道:“还能有什么事?为的是你大哥哥……” 此话一出,陆希月疑惑地从她怀中起身,焦急地问道:“啊?可是大哥哥出什么事了?他怎么了?” 看着陆希月着急担忧的模样,崔氏红着眼睛说道:“你大哥哥没事,我担心的是他的终身大事。” 崔氏沉默了片刻,还是勉强地笑了笑:“你还小,这些事不该你操心。罢了,再过几日就是你大姐姐的生辰了,到时候你们姐妹几个跟我一起去王府给她庆生去。” 陆希月明白,大伯母并不想将大哥哥的事说下去。云姐姐过世的时候她还是个半大的姑娘,那时她还不知道大哥哥的心事。可这几年她渐渐大了,也瞧出来大哥哥对婚事的抗拒。 他怕是还念着云姐姐呢! 陆希月是个伶俐人,见崔氏转了话头,也跟着笑道:“我也有些日子没见到大姐姐了,昨晚还和表妹商量着要给大姐姐送什么礼呢!” 崔氏闻言笑道:“你有这份心意就行了,你大姐姐呀什么都不缺,就是想和你们聚聚,说些话罢了。” 这个女儿是她的骄傲,出身好、教养好,嫁的也好。想起她,崔氏的伤怀顿时少了几分。 “薇丫头的生辰还有五日吧?到时候把我匣子里的那对和田玉镯子一并带去,也算是我这个做祖母的一点心意。” 老夫人话音刚落,崔氏疑惑地问道:“母亲,您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只见老夫人淡淡地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我就不去了,你们父亲的忌日要到了,今年我想去慈恩寺住几日。” 说到这里,老夫人的面容上又出现了悲伤的情绪。她这辈子夫君有为,儿孙孝顺,若说遗憾,就是没能和他共白头。 秦姝看着老夫人悲从中来的样子,忍不住心生悲悯。陆老太爷和老夫人琴瑟和鸣、夫妻恩爱,可天意弄人,陆老太爷年过四十就撒手人寰,独留老夫人一人撑起了偌大的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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