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有了四十头骆驼,你明年走商的时候岂不是就不用雇我的骆驼了?”宋娴问。 隋玉喜眯眯地点头。 “你这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宋娴有些唏嘘,“你走得太顺,我预感你走商的路也会顺遂坦荡。” “借你吉言了。”隋玉笑。 “我教你,你给骆驼挂上铃铛,同一个爹的骆驼用同色的漆刷驼铃,免得种群大了,你记不清就弄混了。” 隋玉点头,她也有这个打算。 天色暗了,挑担兜售鸡鸭鱼蛋的小贩离开,跑进城的隋良和阿水也嚼着饴糖回来了。 灶房的饭食备好,客商三五成群从客舍出来。 小崽也睡醒了,小春红抱着他看人捡鸡蛋,他本来玩得乐呵呵的,一听到隋良的声音,眼神立马变了。 “走喽,我们也去吃饭了。”隋玉过来抱孩子,说:“跟姐姐挥手。” 小崽敷衍地晃了晃手,他趴在隋玉的颈窝偷偷瞄隋良。 隋良不搭理他,梗着脖子看猫看狗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买糖吃了?”隋玉问,“给我带了吗?” 隋良递过兜,注意到小崽在看他,他翻个大大的白眼。 隋玉吃了糖,和稀泥道:“抱不抱你外甥?” “我才没有他这个外甥。”隋良大声说,“我买糖给狗吃都不给他吃。” 隋玉:…… 小崽似乎没感受到嫌弃,他“啊”一声,张开嘴让他舅舅看牙。 隋良闭上眼,像个瞎子一样摸索着走路。 小崽咯咯笑,隋良更气了。 隋玉要笑死了,宋娴也乐得开怀。 隋良绷着脸,气红了脖子。 “好了好了,都不笑了。”隋玉笑得肚子疼,她揉着肚子说:“良哥儿,跟我进屋一趟,你给我指一下琉璃珠是谁给的,我去道个谢。” 隋良打头进门,走进厨院,他站在饭堂外面寻人,看到人了,他给隋玉指。 “行,我在这儿等着,你去吃饭吧。”隋玉拎把椅子坐下。 姓马的客商吃完饭出来,看见小崽踩在椅子上学走路,他走过去在一旁看,这小孩越看越喜欢。 “大哥,今儿让你破费了,孩子不懂事,喜欢凑人堆看热闹,要了你那么大一颗琉璃珠。”隋玉开口搭话。 “不值钱的玩意儿,孩子喜欢就拿着玩。”客商摆手,他捏了下小崽的胖脸蛋,说:“这小子长得好,一副机灵相,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小崽不想让不认识的人碰,他“嗷呜”一口吓唬人。 客商越发喜欢他,回屋后,他将剩下的三瓣碎琉璃送来,说:“这本来是个祥云的形状,质地虽不好,胜在样式好,奈何路上摔破了,丢舍不得丢,搁身上又占地方,好在能拿来糊弄孩子,磨一磨还能磨几个珠子玩。” 话这么说了,隋玉只得接下。 吃晚饭时,她吩咐翠嫂把菜园的一垄韭菜割回来,明早烙两箩韭菜鸡蛋盒子送给这个商队。 饭后,小春红和柳芽儿拎着武棍牵着骆驼送宋娴回城,隋玉跟赵西平抱着小崽回主人院,晚上河里洗澡的人多,她不方便外出走动。 隋良洗完澡进来,他目不斜视地大步从院子里路过,对小崽伸手讨抱的动作无视到底。 “这是咋了?”赵西平疑惑,“儿子,你舅舅怎么不理你?” “他偏心,伤了他舅舅的心。”隋玉翘着腿悠哉悠哉地晃着椅子,她故意说:“良哥儿不要他这个偏心眼的外甥了,赵明光没舅舅了,人家买糖给狗吃都不给他这个偏心眼吃。” “惹你舅舅生气了?”赵西平扶正孩子的脸,问:“你做了什么讨嫌的事?” 隋玉笑着复述下午的事,她跟赵西平说:“人不大,心眼子还不少,家里就这几个人,他还分出个一二三来。” “隋良真哭了?”赵西平小声问。 隋玉笑着点头,她都好几年没见隋良哭过了。 赵西平戳了戳赵明光,谴责道:“赵小崽,你罪过大了。” 这夫妻二人嘀咕来嘀咕去,小崽反复打量着爹娘的神色,终于确定是在怪他,旧愁加新怨,他委屈地掉泪珠子。 隋玉看见了,她冲赵西平使个眼色,又指了指隋良睡的屋。 赵西平明了,他摸着儿子的小脑袋,轻声问:“你哭什么?” 不哄还好,一哄他更委屈了,小崽哇哇大哭,声音堪比公鸡打鸣,眼泪珠子比敦煌下的雨点子还大。 隋良坐不住了,他从床上下来,在床前走两圈,听外面没人哄,他忍不住打开门,粗声粗气地说:“吵死了。” 小崽扭头看向他,嘴里含糊其辞地发出“啾”的音,伸长了手让他抱。 隋良急得跺脚,又拉不下脸去抱,一个劲催促说:“姐,你哄哄他啊。” “不哄,我在给你出气。” 隋良梗着脖,他又气又急,看着小崽那可怜的模样,他又心疼。 赵西平把小崽放地上,赵小崽争气地往他舅舅站的方向爬。 隋良忍不住了,他抹把眼泪,大步跑去抱小崽。 小崽到了舅舅怀里,哭得越发委屈,紧紧抱着他,屁股上挨了一巴掌,他哭得更大声。 隋良又伸手给他揉揉,抽着鼻子说:“还气不气我了?你看吧,就我最疼你,你还偏心眼,一个破琉璃珠子还舍不得给我。” 说着,隋良又抹起眼泪。 他们舅甥俩坐在地上抱头痛哭,倾情上演苦情大戏,隋玉跟赵西平像两个大恶人坐在一旁,为了忍笑,手都掐疼了。 隋玉不小心笑出颤音,隋良听见了,他恨恨地抱起小崽,又瞪他们一眼,说:“今晚你跟舅舅睡,不理他们,狠心死了。” “你不是说不给他当舅舅了?”隋玉忍不住撩一句。 隋良脸红,他当做没听见。 门隔住哭音,隋玉跟赵西平齐齐松口气,可算清净了。 “我去打水。”赵西平起身,“你回屋等我。” 隋玉了然,她飘飘然晃进屋。 赵西平提两桶热水过来,他敲了敲隋良的门,嘱咐说:“记得给他洗脸洗脚洗屁股,睡前少给他喝点水,夜里记得让他尿尿。” 隋良不吭声,等门外的脚步声消失了,他才开门去提水。 唉,有点丢脸,都是这个臭小孩害的,偏偏他又舍不得打舍不得骂,还要伺候他洗脸洗脚洗屁股。 “咻——” “哎。”隋良拧干帕子,说:“是舅,不是咻。过来,舅舅给你擦脸。” 小崽冲他笑,隋良高兴地亲他一口。 小崽再亲亲热热地回亲一口。 舅甥俩放下恩怨,重归于好。 倒水的时候,隋良发现门外放着四瓣琉璃,也不知道他姐夫什么时候过来的。 “来,小崽,这个给你。”隋良把下午那颗琉璃珠塞小崽手里,转瞬又伸手讨要:“给舅舅。” 赵小崽长记性了,痛快地送出琉璃珠。 四瓣琉璃,舅甥俩玩到半夜,最后累极而睡,琉璃珠子也不稀罕了,东一块儿西一块儿扔在地上。 赵西平来给这俩盖被子的时候,他把这东西捡走,都不要他要。
第183章 移情 天光乍泄,鸡鸣四起,河面上朦胧的水雾渐渐散开,笼罩着早起啄虫的鸡群。 房顶上,炊烟袅袅,映着青灰色的云层,灶洞里火光大盛,混着繁忙的身影,齐齐落在挂着油香的土墙上。 “大人快出门了,饼子烙好了?”殷婆问。 梦嬷比个手势,韭菜鸡蛋盒子已经包好,马上就能下锅烙饼。 木门轻轻推开,赵西平走进昏暗的房内,他走到床边抱起小崽,给隋良盖好被子,又轻步出门。 “还没睡醒?”隋玉靠坐在床头问。 “昨晚玩到大半夜才睡,今天要多睡一会儿。”说是这么说,赵西平伸手拍醒儿子,强行唤醒人撒尿。 小崽迷迷糊糊的,没睡舒服,睁眼就想哭。 “这是在哪儿啊?昨晚你跟谁睡的?”隋玉打断他的哭声,打岔问:“你饿不饿?” 把完尿,赵西平把孩子塞给她,说:“那我走了。” “嗯,你走你的,别耽误事。”隋玉抱着小崽给他喂奶,又扯起褥子给他盖着,早上还是有点冷的。 吃饱肚子,小崽又精神了,隋玉给他穿上薄袄,任由他在床上打滚攀爬。 “姐?你醒了?小崽在你这儿?” “咻——”小崽听到舅舅的声音立马激动起来。 “醒了,你进来,把他抱走。”隋玉说。 “哈,小崽,嘿嘿。”隋良推门跳进来,他站在床边,说:“快来,舅舅背你出去玩。” 小崽爬过去,隋玉搭把手,隋良背着他的胖外甥出门了。 跑步路过的奴仆纷纷投来目光,隋良有些不好意思,他背着外甥去找大黑狗,又一起去喊阿水起床。 隋玉起床先去灶房查看饭食,有粥有面有蒸饺,有烙饼有包子还有卤蛋,已经有早起的镖师先来吃饭了。 “昨晚上,你家的小掌柜哭什么?”有镖师问。 隋玉笑笑,说:“做错事了,在哭着忏悔。” “胡说八道。”大胡子镖师不信,“你们两口子打他了?” “我可没碰他一根指头。”隋玉不想多说,调转话头问:“你们几时走?” “今天早上就走,早点走,免得遇到下雪天,冻死人。”大胡子镖师嗦口汤饼,说:“去年下雪早,今年不知道咋样。” “今年估计下雪晚,再有半月就进十月,我一早一晚还在穿单衣。”隋玉接话。 “那可不一定,去年没下雪之前也是暖阳天,过个夜就入冬了,不知道冻死了多少人多少牲畜。”姓马的客商大步进门,说:“去年天冷,今年的皮货就涨价,入冬了要是迟迟不下雪,我手里囤的皮货还不好卖。” 隋玉进灶房,她将烙好的鸡蛋韭菜盒子端出来,说:“送你们两箩干食,要不要再吃点稀的?” “玉掌柜,怎么不请我们吃?”对面坐的客商问。 “我家小儿不懂事,昨天让这个大哥破费了。”隋玉解释,又借口说:“菜园子里只剩这一垄韭菜,明年开春你们再过来,我请你们吃韭菜鸡蛋饼,那时候的韭菜鲜嫩。” “行,我可记住了。” 姓马的客商冲隋玉笑了下,拿个韭菜鸡蛋盒子咬一口,说:“你太客气了。” “还要什么吗?”隋玉问。 “一人再来一碗热汤饼,每个碗里多加个卤蛋。” “你们也是今天动身离开?”隋玉往外走。 “对,吃饱点,吃完饭就走。” “娘子,今早还蒸鸡蛋羹吗?”殷婆问。 隋玉摆手,“今早粥煮的好,我吃完饭给他喂几口。给那桌客商上二十三碗卤水汤饼,每碗多加一个卤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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