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崽空嚼两下,他有些讪讪地闭上嘴,自己动手拿过一张饼,舀一大勺卤肉铺在饼上。 隋良自己动手已经吃上了,他鼓着腮帮子大口嚼,含糊不清地说:“姐,好吃哎。” “好吃就多吃点。”隋玉接过小崽手里的饼,说:“你嘴巴小,少包点,这个我吃,你再包一个。” “噢——”小崽拖长调子应一声,他又拿过一张饼,目光却是停留在隋玉脸上,见她在吃了,他兴冲冲问:“娘,我包的饼好吃吗?” 隋玉重重点头,他高兴了,这才忙活着自己吃。 礼尚往来,赵西平给隋玉包个饼,他又给自己包个拳头大的饼,这才出门寻老爹老娘和老牛叔父女俩来吃饭。 “都晌午了,你们怎么就不知道回来吃饭?”隋玉问。 “你们在院子里没听到?那个叫库尔班的蛮娃子敲的鼓挺好听,他还在教阿羌那丫头跳舞,我们看忘了。”赵母意犹未尽道。 小崽透过大门看见库尔班给他招手,他想起早上答应的事,跟隋玉说一声,他亲手包四个饼送出去。 隋玉想起来还有个老夫子,她让隋良盛碗海带豆腐汤,再包十个饼送过去。 人多嘴多,尤其是赵西平和隋良的胃口都不小,吃到最后,配菜和汤都见底了,近三百张豆饼,吃得只剩五十个。 “这种饼放在下一顿不好吃了,我多吃一点,吃完了算了。”赵西平说得勉强,伸手拿饼的动作是一点都没犹豫。 “爹,你给我留三、五个,你给我留五个。”小崽也喜欢吃豆饼,比起裹着菜的,他更喜欢吃纯豆饼,又香又甜。 隋玉做主把剩下的五十张凉豆饼分给小崽二十张,让他拿去给大壮吃,二十张豆饼分给阿水,让她拿去给花妞和阿羌吃,剩下的十张才是赵西平的。 “过两天我再烙,这次没吃过瘾下次再吃。”隋玉拍板,“东西收拾收拾,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隋玉说到做到,过了两天,她又烙三百张豆饼,又吃一顿,过了嘴瘾,家里的老老小小才不发馋了。 学堂的火炕砌好了,晾干后烧火没问题,隋玉就让人把桌子和板凳挪进去。 在十月二十六这日,学堂开课了。 早上天亮后,隋良带着小崽和大壮,阿水带着阿羌和花妞,六人在跑步后一起去吃饭。 阿宁已经被他爹送来了,他挎着个布包,紧张兮兮地在檐下等着。 “弟弟,你吃过饭吗?”小崽问。 阿宁摇头又点头,他在家没吃饭,过来了殷婆给他拿个包子,他已经吃完了。 “他吃了个包子。”殷婆出来说,“你们是喝粥还是喝蜜水?” “蜜水!”几乎是异口同声。 柳芽儿端两盘包子塞给阿羌,继而提壶蜜水出来递给隋良,说:“吃完饭就去学堂。” 头一天去学堂,除了隋良,各有各的紧张,他们像打仗似的快速填饱肚子,各自挎个布兜出门。 赵西平今天没去当值,他跟隋玉站在客舍南边的空地上看枣树。 “今年枣树挂果了吗?”隋玉问。 “没有,明年可能会结果。你明年早些回来,或许能赶上吃枣子。” “关外又不缺枣子。”隋玉故意说。 一只寒鸟飞过,赵西平背着手望天,被踢一下,他低下头。 “哑巴了?”隋玉瞪他。 赵西平没憋住笑,他偏过头说:“关外不缺枣子,但缺陪你打枣吃枣的人。” 隋玉还想再说,但通向这里的路上出现一群骆驼,是顾千户、杨千户等七个千户和三个小旗送孩子过来了。 七个千户一共送来十三个孩子,三个小旗送来三个。 “曲校尉的府里也有学堂是吧?”隋玉问。 赵西平点头。 “赵兄弟,弟妹。”顾千户过来了,他勒停骆驼翻身下来,客气地说:“我把两个孩子送来了,他们要是不听话,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只管教训,不用顾及我的面子。” 赵西平摆了下手,说:“没那么严重,陈老年纪大了,一天只教一个时辰,这么点时间,他们能给我添什么麻烦。不说了,你们快过去,我家的孩子们已经过去了。” “我领你们过来。”隋玉开口。 十六个孩子拎着篮子跟她走了,赵西平邀请同僚和下属随他进屋说话。 隋玉没去打扰,她把孩子们送进学堂,看他们各自凑桌坐下了,她也寻个空位置落座。 陈老来了,看见隋玉,他当做没看见,先遂她的意,按照个子高矮把二十三个孩子重新排座,再一人发杆毛笔,教他们如何握笔,落笔又如何用力。 隋玉掏出自己常用的毛笔也跟着沾水在桌上写字,她握毛笔的姿势是错误的,难怪字写得这么丑,她给自己找个理由。 “接下来,你们先跟老朽学首诗,这首诗名为《东风》……” 随着长短不一的跟读声响起,隋玉弯腰溜了出去,出门就遇到柳氏带着她的三个儿女在门口徘徊。 不等她开口,隋玉就点头说:“屋里还有张空桌子,你给三个孩子各准备一杆毛笔、一支炭笔和一块木板,明天就让他们进去跟着学。” 柳氏欣喜,她激动地说:“多谢玉掌柜,束脩是多少?我这就给你。” 隋玉摆手,“以后你就负责烧火炕,陈老睡的屋里,火炕一天到晚都要有火,至于学堂就只用烧半天,可行?” “行。”柳氏一口答应。 事情说定后,隋玉回去找赵西平,来客已经走了,留下一堆的礼物。 “獐子腿是顾千户送的,牛角是杨千户送的,这个红陶盆是李千户送的……这袋干枣是陈小旗送的,这篮米糕是钱小旗送的。”赵西平一一交代,“我没要他们的束脩钱,他们就送来这些东西,我推不掉,只能收下。” “他们表个心意,我们就收下,等下雪了,咱家杀猪的时候,留这些孩子在咱家吃顿饭。”隋玉拿过牛角,坐在赵西平身边说:“请夫子一事,我没打算当生意做,主要是为了教我们自家的孩子,其他的都是顺带,能为你结交人脉那是意外之喜。咦,这个牛角好像不是耕牛的牛角?” “杨千户说这是他前两年从一个客商手里买的,应该是羌族人养的牛的牛角。” 他这一说,隋玉就明白了,这应当是牦牛的角,弧度更圆润,与耕牛的角相比,牦牛的角偏纤长,更有美感。 “这牛角是不是还是一味药?”隋玉问。 赵西平不清楚,杨千户没多说。 “先收起来吧。”隋玉放下牛角,她从箱子里掏出羊皮袄,本想穿身上,又嫌羊毛上的脏污还没洗,她又换一件。 “要下雪了,今天比前几天都要冷。”隋玉跺脚。 “我们屋里也砌个火炕。”赵西平说。 隋玉摇头拒绝了,“床上太暖容易使人懒惰,挨着灶房的仓房就暖和,我冷了坐那屋里就行。等下雪了,茶舍里也烧起火了,到时候我去茶舍烤火。” 说起茶舍,赵西平说库尔班和安勒夏天的时候缠着老瞎学口技,口技没学会,倒是编出几支舞,阿羌和花妞也跟着学了两支。 “秦文山把他的个人志拿走了吗?”隋玉问。 “没见他的商队过来。”赵西平把搁置在木箱里的竹简拿出来。 过了晌,隋玉拿着竹简去找陈老,她把竹简交给他看,她本是想讨教下如何写赋,却不料他对竹简上的内容感兴趣,主动揽下活儿,要另外再给秦文山写篇赋词。 隔了两天,隋玉趁机把她编写的故事都拿来,她跟陈老讨论如何编写成适合传唱的赋词。她听过他在学堂里抑扬顿挫地朗诵诗赋,感情那叫一个充沛,这正是她的故事里缺少的。她一个外来者,再如何融入,在古人唱赋一事上,她死活也憋不出那个调调,又如何去教青山等人。 于是,青山、张顺、小春红和柳芽儿也被隋玉送进学堂,让四人接受陈老的熏陶。 这个深夜,客舍的人都歇下了,荒野上突然传来驼铃声,随之而来的还有纷杂的蹄声。 “感觉还是个大商队,我起来看看,你继续睡,别出门。”赵西平掀开狼皮褥子下床,说:“这都十一月了,还有商队才回来,也不怕遇到大雪天。” 刚提到雪,一开门,赵西平就看见飞落的雪花,他关上门,大步出去。 “下雪了。”隋良也跟着开门出来,他站在雪地里仰着头,说:“可算下雪了,今年的雪有点晚,到十一月才下雪。” “舅舅——”小崽躺在被窝喊。 “别喊别喊,早点睡,明早起来打雪仗。”隋良快步往外走。 小崽觑着眼看着隋玉,他掬着一脸笑,讨好地问:“娘,我明早能跟我舅舅一起打雪仗吗?” “你觉得呢?”隋玉问。 小崽摇头,“我爹又要打我。” “你还记得玩雪挨打的事?”隋玉笑着问。 小崽点头,毕竟他也就只挨过那一顿打。 “玩雪会生病,去年过年你生病了多难受,你忘了?”隋玉认真地跟他讲,“打雪仗会跑出汗,一旦出汗再吹寒风,人就要生病。” “我跑步了,我长壮了,不会再生病了。” 隋玉听出他是真想玩雪,她想了想,说:“等地上的雪积厚了,我们用雪洗羊皮袄和狼皮褥子。” “还要堆雪人。”小崽又提要求。 隋玉听到院子里响起脚步声,她敷衍地“嗯”一声,心神跟着脚步声走了。 “来了三个商队,张顺和李武在负责安置他们,我先回来了,真冷啊。”赵西平甩开羊皮袄,蹬掉羊皮裤,掀开褥子迅速钻进去。 一大股寒气冒进来,小崽冻得嗷嗷叫,他缩成一团,生怕他爹又要拿冷冰冰的手来捉弄他。 “没弄你,你爹都没靠近你。”隋玉搂着他笑。 小崽回头看一眼,赵西平平躺着,压根不搭理他。 “花岁春回来了吗?”隋玉问,“柳嫂子一天天为他提着心,人都愁瘦了。” “回来了,他们商队倒霉,秋天的时候被匈奴人掳走了,但又还算幸运,掳走没几天遇到我们的军队打过去了,人得救了,货没了。”赵西平把刚刚得知的消息告诉她,“军队也回来了,车师的战事平定了。” 军队能获胜,隋玉不惊奇,毕竟西域还没建立都护府,这时候关外的战事都是小打小闹,只要赵西平不上战场,她就不担心。 “货没了,骆驼没丢吧?”隋玉问,对于商队来说,代步的骆驼是大宗财产,丢骆驼比丢货更惨重。 “他们骑的还有骆驼,应该是没丢的。”赵西平身上捂热了,他一把掳走赵小崽,他握着胖乎乎的小脚,问:“你不是躲我?这会儿又踩我的腿做什么?” 小崽不吭声,他无法辩解,他就是心痒想撩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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