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晓得。”赵西平拿梳子给她通头发,他清楚她关心种棉花的事宜,也就没说什么不让她操心让她好好歇着的屁话。他交代说:“农司的吏员早半个月就开工了,农户手里无力耕种的荒地多半都收回来了,回头会租给种棉人,一人能租五六亩。” “农户没意见?他们没吵着要种棉花?”隋玉好奇。 赵西平笑,“你别忘了,农户手里的田地不是他们自己的,种什么是官府说了算,他们哪来的意见?有意见也憋着。” 说罢,他没听到隋玉的声音,等了片刻,赵西平俯下身,就见她闭眼睡着了。 赵西平给她掖了掖被子,继续给她梳头发,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隋玉睡熟了,他才搂着她躺下来。 隋玉醒了一瞬,借着他的动作翻个身,感觉到背后垫上厚枕头,她又睡熟了。 赵西平没睡,他剪一节烛芯,火苗减弱,他拉开椅子坐下,继续看白天没看完的公文。马农监还没回来,朝廷的政令也还没下来,但酒泉和张掖的农官已经把两地用来种棉的荒地收拢起来了,每隔五天都会派人送来公文汇报进度。 寒风从门缝里挤进来,投在桌上的火光跳跃,赵西平伸手遮风,借着半片火光看完两卷公文,这才吹灯睡觉。 隔日,接生婆住进空置的客院,她等隋玉醒来按了按她的肚子,说:“估计再有三五天就要生了。” “我也感觉快了。”隋玉指着床下面放的两个大木箱,说:“生产时用的褥子、剪子、木盆,以及生完孩子我要穿的开裆棉裤和月事带都放在里面了,等我要生了,你把东西拿出来铺床上。” 接生婆开箱清点一下,她带来的也有工具,不过主家准备的齐全,她带来的东西就不用拿出来了。 又过两天,赵西平忙完手头上的事,剩下的事一一安排下去,交给下属去做,他不再进城当值,他要在家陪媳妇待产。 二月初八的早上,隋玉如往常一样吃过早饭去空地上遛弯消食,一圈还没走完,她感觉肚子发疼,她要生了。 “娘,你要不要喝水?”小崽从学堂里跑出来问。 “不喝。”隋玉扶着肚子往回走,她打算把他支走,免得她生孩子时吓到他。 “我想吃你姑姑炖的鱼,你去你姑姑家里一趟,让她买两条活鱼,再买一碗今天新磨的豆腐,过来给我炖一碗鱼汤。”隋玉说。 小崽应好,他跑进学堂跟夫子告个假,立马唤来金麦穗骑马走了。 隋玉走进主院,赵西平正要出去找她,一看她神色不对,他大惊道:“要生了?” “要生了,不过还没破水,还有得等。”隋玉扶着他,她喘口气,说:“先别惊动旁人,你喊接生婆来,再让翠嫂给我煮碗扁食。” 赵西平扶她进屋,立马转身出去叫人。 跟他的慌张相比,隋玉镇定多了,挨过一波阵痛,她扶着肚子继续在屋里走动。 接生婆来了,得知还没破水,她开箱拿出五块儿棉花褥子,先铺一块儿在床上。 赵西平端来一大碗扁食,接生婆拿着木盆、剪刀和木桶去厨院用滚水煮。 一碗扁食下肚,破水了。 隋玉让赵西平帮她脱下罗裙和棉裤,她躺在床上,说:“孩儿他爹,我们的二崽要出来了。” 赵西平拿帕子给她擦脸上的汗,他呼吸粗重,说话带着喘音:“你又要受苦了,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生你养,生出来了你照顾。”隋玉说。 接生婆进来,她开口赶人:“大人,你出去等着,水烧开了给我拎过来。” “你出去吧。”隋玉不让他陪着,“小崽被我支走了,你防着他突然回来,倒血水的时候避着他,别吓着他了。” “好。”赵西平出去了,他关上门,守在门外。 一柱香后,灶房里送来热水,翠嫂见屋里没有声音,她纳闷道:“主子不是要生了?” 赵西平没接话。 主院静悄悄的,一直到日上三竿,屋里才有动静,赵西平白着脸,提着血水一桶桶往屋外倒。 学堂散课了,隋良心神不宁地出来,正巧遇到小崽骑马回来。 小崽下马就往主院跑,“娘——娘——爹,我娘呢?我姑姑说我娘要生了。” “对,你娘在屋里生孩子。”赵西平说。 院子里浓重的血气让人心慌,一门之隔,屋里压抑的痛叫声时不时传出来,小崽听到声难受死了,他捂脸掉眼泪。 隋良走进来,小崽求助地看向他,他指着紧闭的木门,哽咽地说:“舅舅……我娘、我娘她难受。” 门开了,赵西平接过一桶冒热气的血水,他看一眼儿子,说:“隋良,你照顾好你外甥,别让他进去了,也不准大哭大叫,免得你姐分心。” 隋良点头,他牵着外甥往墙根下走。 赵西平拎着血水出去了。 灶房里又送三桶热水来。 太阳一点点升高,地面上落下的影子一点点缩减,又慢慢拉长。 过了晌,赵父赵母来吃饭时才得到消息,二人也过来等着。 “什么时候发动的?”赵母问。 没人理。 不知又过多久,土墙在院子里落下一片阴影时,屋里传出一声痛叫,继而,一声响亮的啼哭声响起。 “是个女娃娃。”接生婆剪了脐带,她跟隋玉说:“夫人,这下有儿有女了。” 隋玉露出笑,“长得像我吗?” “像你。” 隋玉更高兴了。 门开了,赵西平进来,他抱起隋玉,让接生婆收拾床上的东西。 “娘?”小崽扒着门喊一声,他带着哭腔问:“你还好吗?” “没事没事,你再等等,马上就能进来了。”隋玉说,“鱼汤熬好了吗?我饿了。” 小崽立马往灶房跑。 待屋里收拾干净,隋玉也换上干净的衣裳躺下了,赵小米端来鱼汤泡馍,小崽跟在后面迫不及待地进来。 “娘——”小崽跑到床前簌簌掉眼泪,他伸手想摸隋玉却不敢下手,怕弄疼了她。 “我听见你在外面哭了,眼泪还没流干啊?我现在不疼了。”隋玉握住他的手,有些紧张地问:“是不是吓到了?” 小崽憋不住了,他趴床上大哭,哭得喘不过来气,他心疼地问:“娘,你生我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疼啊?我都听见了,呜呜呜——娘,你好疼呜呜,我也好难受。”
第356章 锦上添花 大崽哭得喘不过气,二崽也跟着哭。 赵西平把屋里多余的人都请出去,他先去安慰大儿子,不过安慰的话没有,他搂抱着儿子轻轻拍打。 隋良抱起外甥女,目光不时落在隋玉身上。 隋玉冲他一笑,说:“孩子生下来比揣肚子里可轻松多了。” 是真是假,隋良分不清,他清晰地感知到,一个新生命的降临给她的母亲带来多大的苦痛。 屋里的两道哭声渐渐减弱了,小崽抹去眼泪,哽咽道:“爹,你去照顾我娘,不用照顾我。” “好。”赵西平端起桌上的鱼汤泡馍喂隋玉,“已经过晌了,你多吃点。” 隋玉的确饿极了,她不再说话,一心吃饭。 一大碗鱼汤泡馍下肚,隋玉感觉还没饱,不过她没再添饭,免得胃里撑得难受。 “你们去吃饭吧。”隋玉说。 “我不饿,娘,我想陪你。”说着,小崽又要掉眼泪。 “乖宝贝。”隋玉撑起身子,她伸出手,小崽凑近,让她摸他的脸,眼泪又无声滚落。 隋玉也有了泪意,她眨眨眼,说:“是不是还没看过妹妹?” 隋良把孩子递过来放在她怀里,说:“跟小崽小时候一模一样。” 小崽泪眼婆娑地低头,他擦干眼泪,这就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啊。 “生你的时候应该也是很疼的,具体是怎么疼,我已经不记得了,等你妹妹长大,今天的疼我也会淡忘。”隋玉拉着小崽的手,她含着笑说:“小崽,你不要觉得愧疚,生你和妹妹时的苦是我自己选择的,再苦再疼娘都不会怪你怪妹妹,这不是你们主动造成的,你们是没选择的,我是有选择的。生你的时候,我是想要个属于我和你爹的孩子,想要生你妹妹,是因为我觉得我大儿贴心又聪慧,我贪心,想再生一个像小崽一样的好孩子。” “娘,你别安慰我,我没有被吓到。”小崽抽噎一声,“我就是心疼你。” “我的选择是对的,生下你是我赚到了。”隋玉含着泪笑了,“跟你舅舅一起去吃饭吧,你饿坏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小崽点头。 “去吧。”隋玉跟隋良挥下手,“我有你姐夫照顾,你别担心。” 隋良牵着外甥走了。 门关上,隋玉吁口气,她躺下,面上满是疲乏之色。 “你睡觉,二崽有我守着。”赵西平抽走厚枕头让她躺平。 隋玉闭上眼,转瞬就没了意识。 小崽和隋良吃完饭又过来一趟,见隋玉睡着了,舅甥俩坐在院子里守着。 赵西平:…… “没人给我送份饭呐?”他问。 “你过去吃吧,我进去守着。”隋良跃跃欲试。 赵西平:“我还是饿着吧。” 小崽出门,不多一会儿,他端来一碗热水和四个烙饼。晌午时,灶房里忙着烧水,饭就做得简单,汤饼都吃完了,只有早上的剩饼子还在蒸笼里。 赵西平没嫌弃,他端碗坐在门外大口吃,吃噎了就灌口水顺一顺。 院子里安静得只剩咀嚼声和吞咽声。 屋里突然响起小儿啼哭声,走神的三人瞬间回神,赵西平把没吃完的饼子往水碗里一丢,碗放地上,他转身进门,顺带落上门栓。 隋良和小崽推门推不动,又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在门外生闷气。 赵西平猜得没错,二崽饿了,他没喊醒隋玉,而是熟练地抱着孩子凑过去吃奶。 时隔十年,赵西平又捡起伺候孩子的手艺,才生下来的孩子肚子里装不了二两的水,奶下肚,紧跟着就要尿。 换了尿布,母女二人躺在一起睡着,赵西平拿着尿布开门出去,他解释说:“二崽拉了尿了,也饿了,我伺候她吃喝拉撒睡,你俩别掺和。她现在软得好比棉花,你俩伺候不来。” “起名字了吗?”隋良问,“不会就叫二崽吧?” “还没起,我听你姐的。” 隋玉睡到天黑才醒,得知弟弟和儿子在外面守了半天,她让他们进来说会儿话。但屋里血腥味重,味道不好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就把他们打发走了。 晚上有鸡汤有肉,还有帛布棚里长出来的嫩荠菜,隋玉把送来的饭菜吃完,后半夜的时候,奶水就充盈了。 二崽吃饱肚子,被伺候干净了,她乖乖缩在襁褓里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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