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岁的机会很快就来了,赵西平把农司的人都赶下地去巡逻,农司的小吏压根不够用,马农监立马跟他请示要增添吏员,胡安岁作为十个吏员中的其中一个上任了。 “大人,有一片棉株得病了,棉叶像是生锈了,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锈点。”小吏来报。 “棉桃呢?棉桃也得病了?引路,我过去看看。”赵西平立马收拾东西下地,他边走边问:“什么时候出现这个情况的?只是棉叶得病?棉花和棉桃受影响吗?” 小吏一问三不知,今年种的棉花太多了,一亩地又有大几千株棉花,他们这些人哪能对每一株棉花的情况都了如指掌,只能靠种棉人留心观察。 “得病的这些棉株都是奴隶们打理的?”赵西平肯定地问。 小吏点头,“是一个叫王安声的奴隶,据他说的,这片地是他夜里浇的水,天色黑,他没注意棉叶的情况。” 赵西平没再问,他跟着小吏快步走,到了地头,他看见马农监已经到了。 “什么情况?”他高声问。 “棉叶锈迹斑斑,不是虫咬的,我挖了两棵棉株,根下没烂也没生虫。”马农监神色凝重,他将手上的落花递过去,低声说:“大人,你看,这朵落花上也有锈点,棉叶上的病传到花上了,可能棉桃也会受影响。” 赵西平捻着烂花仔细看一圈,他又拽个棉叶举起来看,不透光,锈点不是烂孔,但棉叶的边缘已经蔫巴了,或许再有五六日,这片棉叶会锈成一片枯叶。 “得病的棉花还有多少亩?”赵西平问。 “我让人去问了,现在浇水的活儿都停下了,种棉人先下地巡看棉株的情况。”马农监心颤,他悔得想打脸,之前见氎花夫人种了两年的棉花都没出现什么问题,他以为棉花苗种下就完事了,浇浇水、捉捉虫,之后静等棉桃吐絮。这段日子,他巡查的重心放在浇水上,一心张罗着催促奴隶日夜浇水,哪晓得恰恰因为夜间浇水造成了这么大的纰漏。 “大人,要不要请氎花夫人来看看?”马农监谦卑地问。 赵西平看他一眼,冷漠地说:“她打理棉花地的时候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马农监低头,棉花引进大汉不过三年,他清楚隋玉也是摸石头过河,没什么经验,但不免心存侥幸。 “让人把得病的棉株都拔了,根下的土挖开在太阳底下暴晒几天。”赵西平安排,“你安排人尽快清点棉株的情况,得病的都拔了,只留二十株移回农司的后院,你们想法子治一治,再观察一下后续的情况,一一记录在册。” 这个流程马农监熟悉,他一一点头。 “酒泉和张掖那边我要去一趟,我回去收拾些东西,今天就动身。”赵西平说,“这边的事就交给你了,拔起来的棉株别留,都烧了,包括掉落的叶子和花,小心一片叶子染一大片。” 马农监一一应承下来。 赵西平想了想,没什么可叮嘱的了,他立马转身往回走。 快晌午了,外面晒得厉害,隋玉拘着小花在屋里玩,门开着,有母鸡探头探脑进来,扯着嗓子咯咯叫。 “这是母鸡要下蛋。”隋玉摇着扇子跟小丫头说,“你吃不吃鸡蛋?” 小花阿呜阿呜地应一声,小丫头趴在床尾抬头看着院子里走来走去的鸡,鸡叫一声,她叫一声。 隋玉拿帕子给她擦口水,见她突然笑了,眉眼弯弯地盯着门外,她扭头去看,起身说:“原来是她爹回来了,难怪她笑的开心。” 赵西平紧绷的脸色松动了,他大步进屋,说:“棉株生了锈病,今天才有小吏发现,不知道酒泉和张掖郡有没有这个情况,我得过去一趟。” 隋玉闻言不耽误,她开箱拿包袱皮,说:“我给你收拾衣鞋,你去点人,杜师傅和丁全你都带走,良哥儿也带走。” 赵西平考虑了下,说:“路上我问问他,看他愿不愿意去农司当个小吏。” “别了,他要是有意早开口了。”隋玉阻止他,“不一定非要让他有个稳定的活儿,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家待几个月,出门溜达几个月,哪天兴起了跟着商队离开也没问题。” 床上的孩子见爹娘都不理她,她憋着气“嗷”一声,这下两人都看她了。 赵西平身上脏,他没抱她,伸手摸摸小丫头的脸蛋,说:“爹又要出远门了,你在家乖乖听娘的话。” 小花咧嘴笑,口水又滴答下来。 隋玉三两下拿出五身衣裳和三双鞋放包袱里,末了,她另开一个箱子,拿一件小花的衣裳放里面,说:“想你女儿了就拿出来看看。” “想你了呢?” 隋玉瞥他一眼,她走到门后解开衣襟,在男人惊讶的目光中半遮半掩地脱下肚兜,温热的肚兜折成个手帕塞进包袱里。 赵西平笑了,他搂着她亲一口,又俯身亲一下胖闺女,拎起包袱就往外走。 “我走了啊。” 小花“啊啊”叫,见她爹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她放声大哭。 “不是你爹不抱你,他有正事做。”隋玉抱起小孩。 “爹,你这趟离家,什么时候再回来?”小崽亦步亦趋地跟着。 “可能要一个月,隋良,你就不用跟我过去了,你留在家里。”赵西平骑上骆驼,说:“你去跟胡安岁说一声,棉株得锈病的情况清点出来后,他写封信让驿卒给我送过去。” 隋良点头,“真不让我跟去?” “不去,酒泉和张掖要是缺人手,我在当地招人,你留家里多顾着地里的活儿。”赵西平不多说了,他看儿子一眼,说:“有空我就让驿卒捎信回来。” 小崽跟他挥手。 “驾——” 赵西平带着杜师傅和丁全骑骆驼离开。 五天后,马农监登门拜访隋玉,他拿一株得病的棉株来请教,隋玉的记忆里隐约有点印象,但不知道治病的法子。 “有多少株棉花得了锈病?”她问。 “二万七千多株。”马农监惭愧道。 隋玉倒吸一口气,“这么多?在这之前竟然无一人发现?不该啊。” “这都是奴隶们打理的棉花地出现的情况,去年种过棉花的那批种棉人,她们地里的棉株没有生病,就是有些缺水。”马农监说,“可能是因为奴隶们没经验。” “可得了吧,什么没经验?说白了就是不上心,没经验还没眼睛?棉叶锈成这个鬼样子了,他们能看不见?又不是没见过正常的棉叶。”隋玉嘲他装傻充愣,“谁赚钱谁上心,奴隶只干活不得钱,干多干少都是一天两顿饭,累得要死,谁没事找事做?就像现在,病了就拔了,少两三万株棉花要少浇多少水,多省事。” 隋玉有预感,接下来给棉花捉虫的时候,又要有不少棉株死于被虫子啃食。 想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只能是把奴隶放归,哪怕不给地只是让他们租种土地,要让他们有钱赚有奔头,他们才肯上心打理棉花地。
第362章 商队回来了 隋玉让马农监送五株得了锈病的棉花过来,她把小菜园里种的萝卜刨了一片,将五株病棉种下。 棉株种下之前,隋玉让二黑兑一大盆草木灰水,将棉株放进去泡一盏茶的功夫。草木灰是碱性的,一定程度上能杀死病菌。 泡棉株的时候,来送棉株的小吏还没走,对此他询问道:“夫人,这是何意?” “草木灰是火烧过的,干净没有虫卵,还能用来洗衣裳,这说明它有清洁能力,我试一试能不能把棉株上的病菌杀死。”隋玉牵强地解释,其实她心里也没谱,只清楚草木灰是碱性的,在一定程度上大概能杀菌。 “棉叶上没生虫,棉株的根部也没烂,这个病多半跟虫害或是浇水的多少没关系,可能是缺肥了。”隋玉又说。 “那为什么同一亩地,有的棉株得了病,有的棉株又是好好的?一块地还有一半施肥一半没施肥的情况?”小吏质疑她的话。 隋玉摊手,“这个问题你该去问地主人,而不是我。据我所知,地主人无力耕种的荒地不可能会施肥,但也有一种情况,粪肥不够用的时候,一亩地可能只有两三垄地施肥了,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 小吏恍然,他歉意道:“是我忘记考虑这个事了。” 隋玉也缓下态度,她指点说:“棉花新引入大汉,它们出现种种病症于我们来说都是陌生的,无处下手,为了减少损失只能拔了烧了。眼下我们只能一点点排除不相关的原因,庄稼种植所需的无非是土、水、肥、光,目前来看,水和光没问题,那就着手土和肥。棉株已经移栽过来了,土和肥都有变化,接下来就是观察和实验。” 小崽抱着小花站在菜园外认真地听着,他仔细思索,提问道:“草木灰水如果能杀病菌,那能不能杀棉虫?” 隋玉心头一动,说:“我也不清楚,你可以拌草木灰水试一试。” 小崽点头,他跃跃欲试道:“娘,我跟你一起照料这五株病棉。” 隋玉欣然答应。 棉株种下后,隋玉铲来草木灰堆在三株棉花根部,再浇上水,另外两株没施草肥,之后就是细细观察。 三日后,五株棉株新发出来的棉叶都没有锈斑,小崽激动地想进城去跟农司的吏员报信,但隋玉压下了他,让他再观察五日。 几乎是刚过了个夜,没施草肥的棉株新发的棉叶上新添了锈斑,同时,棉桃上也布满了锈斑。 三日后,小崽拿着铲子垂头丧气地进屋,他无精打采地说:“娘,施了草肥的棉株新发的棉叶也生锈病了。” 隋玉“噢”一声,她示意他过来点,她给他摇扇子扇风,“人生病也不可能喝一剂药就彻底治好了,更何况是草木,它们又没有大夫把脉,施的草肥对不对症都不知道。你耐着心,多观察,不对症就改药方,喝药不管用就试试针灸或是药敷,再不济也要给它们跟病菌作斗争的缓和时间。” 小崽接过蒲扇,他给娘和妹妹摇扇子,说:“我去河对岸的宅子看过了,地面已经砸平了,按你吩咐的,劳工们在院子里也砸出来一趟石子路。接下来就是移栽树木了,树木移栽进去后,我们就能搬进去了。” 隋玉点头,“你舅舅最近在忙什么?大热的天还往外跑。” “过家家。”小崽嘻嘻笑,“他自己说的。” “什么?”隋玉压下小花的手,“老老实实坐着,哥哥累了,不让他抱。” “开春孵的第一批蚕结茧了,我舅舅出门收蚕茧去了。”小崽大力挥一下扇子,他捞过小花的胖手指轻轻咬一下,扇子一丢,人跑了。 小花气得“啊啊”叫,她抬手杵在她娘眼皮子底下,要让她看。 “啊?怎么了?你又吸手指了?”隋玉装瞎充愣,她拿手帕擦掉口水,说:“不准吸手指了啊,来,娘亲一下,小花可爱,小花的手指也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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