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哪儿玩去了?”隋玉给它舀一勺油茶放破碗里,叮嘱说:“待会儿别出去了,年夜饭好了我可不出去找你。” 肚里有了食,隋玉着手开始准备揉面,醒面的时候剁萝卜切肉炒馅,馅料起锅又忙着包,待包子上锅蒸,她又继续洗肉切肉剁兔子。 一刻不得闲。 虽然家里只有她跟隋良两个人,但这个除夕隋玉丝毫没有将就的心思。 一锅包子出锅,隋玉将锅底的水舀盆里,再兑瓢凉水洗酸菜。 锅底余水烧尽,油罐提起倒油,待锅底冒烟,隋玉将半边兔肉倒进锅里爆炒,兔肉变色倒入萝卜,再加水焖着。 “一个萝卜炖兔肉,一个酸菜炖五花肉,再来个煎豆腐和韭菜炒蛋,今天晚上做四个菜。”隋玉念念有词。 隋良跟着点头。 “良哥儿,你有没有想说的?”隋玉故作无意地问。 隋良张了张嘴,他做出“啊”的口型,但只冒热气,没有声音传出来。 他丧气地低下头。 “没事,可能有一天你睡醒了突然就能说话了。”隋玉笑笑,“你不会说话也没关系,我说你听着。” 隋良摸着猫头点了点头。 兔肉起锅盖上盘子放灶台上温着,再洗锅炖酸菜猪肉,两个炖菜做好,剩下的两道快手菜不耗什么时间。隋玉往锅里添瓢水,将冷掉的包子挟两个放篦子上馏着。 “走,吃饭,把菜往堂屋里端。” 过年不在灶房里吃饭。 此时太阳还在天上缀着,天色明晃晃的,两只母鸡也没进笼,人开门进屋,它们也跟了进去。 “去去去,还没到你们上桌的时候。”隋玉挥手驱赶,她进柴房抓一捧豆渣撒地上,说:“今天过年,你们也吃好点,开年了多下蛋。” 两只母鸡咯咯叫,爪子在地上扒拉来扒拉去。 隋玉将买来的屠苏酒倒碗里,三两酒不足半碗,她抿一口尝尝,酒味不厚,她给隋良分一点,浅浅盖住碗底。 “来,我们姐弟俩喝一个,这是我们死里求生的第二个除夕,庆祝我们有家了。”隋玉将酒碗递给隋良,两碗轻撞,发出不算清脆的叮叮声,“预祝我们以后的路越走越宽,生活越来越有希望。” 隋良的眼睛亮晶晶的,他笑眯眯地看着姐姐,双手捧碗一口气喝尽碗里的酒水。 “海量啊小兄弟。”隋玉比个大拇指。 隋良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 “吃吧,今晚敞开肚子吃。”隋玉不再说其他。 两人拿起筷子,同时各挟一块儿兔肉给猫官,姐弟俩笑眯眯地互看一眼,又同时下筷给对方挟肉。 “哈哈。”隋玉大笑一声,说:“吃吧,早点吃完我们早点出去看傩戏。” 巷子里突然热闹,隋玉往外看,大门没关,她正好看见对门的三个小孩各举一个火把出来。过了一会儿,西边也走来一家人,也举着两个烧得正旺的火把。 “还在吃饭?”过路的人高声问一句。 “你们年夜饭吃的挺早,这就出去玩?”隋玉问。 “我家的年夜饭年年都早,你们快吃,待会儿一起去跳傩戏。” 人走了,隋玉跟隋良的心也跟着跑了,姐弟俩草草吃完一顿饭,馏的热包子也没吃,还放在蒸锅里。 隋玉忙着将门神挂大门和堂屋门上,门楣上挂上桃枝,剩下的桃枝和桃叶桃茎泡水里,等晚上回来了煲桃汤。 隋良把碗筷洗了,又从柴房抽两根直溜溜的木棍,他跑到门外看其他人举的火把,又跑进屋剥树皮。 “我来弄。”隋玉过来,她拿砍刀剥树桩子上的皮,再缠到木棍上,厚厚绑了一圈,之后拿着两个火把进灶房,手搓猪油抹在树皮上,顺带用猪油抹手。 “给,塞到树桩子里给捂出火。”隋玉把火把棍递过去,又握住隋良的手搓搓,搓得油光发亮。 隋良捂火的时候,隋玉手脚麻利地把灶台收拾干净,包子和剩下的菜都放食柜里,免得遭耗子。 火把捂出火,灶台上的猫惊得一蹦,隋玉拿过火把按住它绕一圈,念叨说:“除晦除晦,猫官长命百岁。” “除晦除晦,骆驼百病不生。” “除晦除晦,母鸡下蛋无忧。” “除晦除晦,这个家越来越兴旺。” 两人举着火把在屋里绕一圈径直出门,出了大门,火把遇风,火苗陡然拉长。隋玉按住隋良举起火把绕一圈,隋良高举火把再围她绕一圈。 “除晦除晦,隋玉和隋良早日脱奴籍。”隋玉低喊一声,她锁上门,拉着隋良大步往巷外走。 此时天色已暗,大多数人都出去玩了,巷子里安静的只闻风声,但有火把照明,也可能是气氛使然,隋玉走在路上一点都不怕。 再往前走就热闹了,街上人多,大家举着火把摩肩擦踵往东走,数不清的火把照亮了长街。隋玉混在人群里脚步轻快,两只眼睛左顾右盼,看着一张张映着火光的脸蛋,她心里松快极了。 走过长街,离得老远就看见衙门外照亮天幕的熊熊火焰,跳傩戏的人已经在了,寒冬腊月天,干冷的风呼呼作响,跳傩戏的人一身无袖的单薄衣裤,却还出了汗。 路的正中间堆着火,过来的人将手上的火把扔进去,围过来的人越多,柴堆的越高,火焰越盛,跳傩戏的人越发起劲,鼓点也越发密集响亮。 某一个瞬间,鼓点重重一落,周遭围观的人举手抬脚开始跟着跳,所有人笑着闹着尽情扭动。隋玉跟隋良混在其中也被带动,隋玉学着跟前大娘的动作跳,一手牵着隋良,带着他跟着众人在含糊不清的唱和声里围着火堆转圈。 一去唱罢,鼓点登场,鼓声急促又激昂,上一瞬还沉浸在傩戏里的人们被鼓声唤醒,男女老少各个冲到火堆里拿火把,又举着火把往东跑。 隋玉不明所以,但手脚已经跟着做了,她牵着隋良,两人大笑着在寒风里奔跑,一条蜿蜒的火海直奔东城门。 城门大开,今晚有防守但无禁制,所有人可以出城。 火海穿过漆黑的城墙门洞,最终汇入城外的一个火坑里。隋玉将自己手上的火把扔下去,她大概明白了,傩戏是为了驱邪除晦,火把也是,将火把扔出城外,是祈祷新的一年,城池常在,人无疫病,六畜兴旺。 “百病不生。”隋玉念一句,“良哥儿,扔火把。” 百病不生,隋良跟着无声重复。 姐弟俩又跟着人群回城,路上大家相互道贺无病无灾、庄稼丰收、常乐无忧…… 回到军屯,脚步快的人早已回来了,巷子里有了人声,沉寂的宅子有了火光,这片土地又热闹起来。 隋玉开锁进门,听到巷子里有人声,她扭身道一句:“新年安康。” “哎,新年安康。”走路的人是西边的人家,牵着孩子的妇人温声问:“赵夫长哪天回来?” “看情况,我也不清楚。”隋玉说。 “家里要是有事你就喊一声,听到声就有人出来。”妇人交代。 “哎,谢嫂子。”隋玉笑着道谢。 进屋点油盏,隋玉端着油盏在各个屋绕一圈,出来问:“良哥儿你饿不饿?我饿了,我们煮锅桃汤,再馏两个包子吃。” 隋良也饿了,他坐在灶前搂柴烧火。火光照亮他的脸,脸上熏得黑乎乎的,隋玉进门看见,她指着他哈哈笑。 “我脸上是不是也是黑的?”她走过去问。 隋良笑着点头。 “这叫晦气烧成了灰,我们明年一定能脱奴籍。”隋玉信心满满。 锅里的水烧开煮沸,隋玉掂起篦子搅了搅水里的桃枝,桃木是除邪的东西,桃树连根带叶都成了宝。隋玉入乡随俗,也跟着煮一锅喝,她跟隋良一人灌一大碗,水囊里也灌上滚烫的桃汤,剩下的水用来洗脸洗脚。 睡前,隋玉端一碗桃汤走进柴房,往泡臭的木盆里各倒半碗,念念有词道:“顺心如意,保我心想事成。”
第46章 赌 在老家的屯子里过年无趣,赵西平五天内劈完一屋的柴就琢磨着要走了。晚上饭后他跟家里人说,赵母一句留人的话都没说,她膝下有儿有女有孙,不缺老三在身边尽孝。他不在家的时候她惦记着,人回来了她又嫌烦。 “黄豆就在缸里,你自己去装,想带多少带多少。”赵母说。 “你给我蒸锅包子,我带到路上吃。”赵西平说。 “我这就去和面。”赵大嫂起身。 “下次是什么时候回来?”赵大哥问。 赵西平看向他老娘,说:“买到猪崽子了托人捎个口信,春耕前我回来一趟。” “三哥,我给你送过去好吧?”赵小米凑过来,搓着手说:“那个、我三嫂不能经商,但我可以啊,她在家做包子,我出去卖。” 赵老爹不耐烦地咂一声,说:“老实在家待着。” 赵小米怂了一下,但仍然眼巴巴盯着赵西平,他说话好使。 赵西平皱眉思索,说:“家里没地方住,再一个,你三嫂开春了要养猪要放羊,她腾不出手再做包子。” 赵小米蔫巴地塌下腰。 “你老老实实待家里,春播夏种秋收的时候家里的人都下地了,你要在家洗衣做饭。”赵母开口,她瞪女儿一眼,嘀咕说:“年纪不大心挺野,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赵西平看过去一眼,起身说:“我回屋睡了。” 初五的这天,赵家人忙着蒸包子,赵西平则是打捆骆驼路上吃的草料,以及他路上用的干柴,黄豆和萝卜干装满满一布兜子放骆驼背上,只带这些,其他的什么都不拿。 初六的一早,赵西平挎上包袱牵骆驼出门,赵小米带着侄子侄女送他出村。 “闲时候我接你去我那里住段日子。”他跟妹妹说。 赵小米转忧为喜,她就知道在三哥面前装可怜有用。 “三哥,开春回来记得带上三嫂。”她笑着摆手。 赵西平没回答,他已经骑上骆驼跑远了。 一路除了食宿不停歇,初六离家,初十这天已经在敦煌城外了。黄昏中,浑厚的城墙显露出形状,赵西平估摸了下距离,他在城外过了一夜,次日不到晌午就进城。 城内还是他年前离开时的样子,赵西平翻身从骆驼背上下来,骆驼也累了,他扛着黄豆走路进城。 “小兄弟,你是从哪儿过来的?”城内的商旅追上人,问:“东边的路可还好走?” “从酒泉过来,再往东我就不知道了。”赵西平看他一眼,说:“头一次来敦煌?” 商人点头,他前年夏天到敦煌,去年秋天从西域回来,因天气寒冷,山高路远,他就在城内又住了一个多月。 “那就再等等,往年的商旅都是过了正月才南下,你多问问人。”赵西平说罢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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