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玉恍惚记得去年就是这几日走进敦煌城门的,具体哪一日她不清楚。一年过去了,她的处境好像没变,又好像变了,依旧没有自由身,却有了希望和期待。 而她来到这个朝代也有两年了,前世的记忆变得有些模糊,有时半夜梦见,醒来时她恍惚以为只是一场绵长的梦。 灶洞里飙起的火苗倏忽落下,隐隐有熄灭的苗头,隋玉迅速抓一把干草塞进去,又加上枝叶干柴,火势又大了,锅里的肉汤又起了咕噜咕噜声。 天色昏了,鸡群跑回来吃食,隋良脚步轻快地走进来提走筐里的菜倒出去,隋玉盯着他,他发现了,调皮地吐舌。 隋玉笑了,她起身淘洗干菜,拧干水分切两刀倒进锅里跟肉一起煮。 天色黑得看不清路的时候,赵西平牵着骆驼回来了,他进屋先给骆驼打水。 “我记得去年我才来的时候,你也是干活干到天黑才回来,不过那时候是懒得见我。”隋玉说。 赵西平怔了一下,说:“一年了啊。” “是啊。” 田鼠肉起锅,隋玉又用酸萝卜煮个酸汤,酸汤当酒,她端碗说:“来,庆祝一下,这泼天的缘分。” 赵西平大喝一口,说:“我要感谢李百户,没他我俩成不了事。” “那时候你恨不得杀了他。” 男人笑了一声,又问:“明天真去老牛叔家?” 隋玉点头,去年佟花儿捅破的那件事没给她带来什么严重的后果,反倒是一道警醒的鞭子,抽醒了她。她也是从那天起开始接受这个时代的设定,不再犟着坚持用法治文明的观念来处理封建朝代的是是非非。否则即使没有佟花儿,以后还有李花儿王花儿,她早晚会吃个教训。 所以虽然说不上原谅,但也不至于恨得见面就呸两口。不过转而一想,这也是因为隋玉对现状满意,如果当初因为佟花儿的一句话害得她留在妓营,隋玉估摸着要跟佟花儿拼个你死我活。 “算了,明天你去,我不去,我不跟她有过多的往来。”隋玉有了决定,毕竟佟花儿的性子阴晴不定,保不准哪天又爆雷了。 既然有恩怨,保持距离不再来往对谁都好。
第73章 尝点甜头 十亩麦子收完,又紧跟着收黍米,收黍米只用割穗,隋良也加入进来,隋玉跟他走在前面取穗装筐,赵西平跟在后面用镰刀砍杆子。 五亩黍子忙了八天,最后一捆黍杆甩上骆驼背,赵西平拍拍身上的灰,说:“你们先回去做饭,我带骆驼去粮场一趟,做个登记。” “好。”隋玉牵着隋良往回走,路过黄豆地,她拽个豆荚剥开,黄豆也能摘了。 她正琢磨着在家歇两天再去摘黄豆,一走进巷子,就见她家门外站个小厮,她心里一咯噔。 隋玉忙了一天,身上的衣裳又脏又破,脸上淌下的汗水蒙了灰变成泥,头发上还戳着黍子叶,再貌美的人,经过如此糟蹋,十分的美貌也只余二三分。小厮快速扫一眼,心想是谁瞎眼谣传赵夫长的媳妇是个大美人,还不如东街上磨豆腐的小寡妇有看头。 “劳烦告诉赵夫长一声,校尉大人让他后日巳时去官府外集合,此次出行不用牵骆驼,军中会分发军马。”小厮道。 隋玉应好,她打听道:“可知是什么任务?不是上战场吧?” “小的不是很清楚。”小厮不肯多说,话带到了,他转身就走。 隋玉站在门外愣了好一会儿,回过神,她掏钥匙去开门。还有一天的准备时间,她顾不上忧虑什么,抓紧功夫先准备东西。 晒干的野鸡存了两只,兔子仅有一只,隋玉用棍子将干鸡干兔取下来,打算今晚蒸熟晾个一夜,明天再挂出去晒一天,后天让男人带走,赶路的时候不方便吃饭可以撕一块儿压压饥。 锅底煮芋头粥,篦子上蒸干鸡和干兔子,隋玉让隋良烧火,她舀水洗六个咸鸡蛋放碗里。 “我闻到肉味了,家里不是没肉了?”赵西平牵骆驼进门。 “蒸的干鸡和干兔子,你出门的时候带走路上吃。”隋玉擦着手走出来,说:“刚刚曲校尉派人过来通知,让你后日巳时去官府集合,这次没说要出去做什么,只让不带骆驼,到时候会发军马。” 赵西平的步子顿了一下,下一瞬又恢复到正常速度,他赶骆驼进圈,关上圈门了大步走进灶房,若无其事地说:“好事,等我立功回来,家里又有猪肉吃了。” 隋玉强笑一下,说:“那我们就在家等你的好消息。” “嗯。”赵西平赶走隋良,他坐灶前烧火。想到他走了,剩下的五亩黄豆和高粱都落在隋玉身上,他叹口气,说:“再晚个十来天就好了,再有十来天,地里的活儿就忙完了。” “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隋玉揭开锅盖,她用勺子将六个咸蛋放进沸腾的粥水里,说:“这趟出门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再有一个月就冷了,我明天赶赶工,用攒的鼠皮和两张兔皮给你缝个毛褂,有多余的再缝两个指套,护膝……再晚半个月就好了,多攒点鼠皮,也能再做两个护膝,你骑马肯定冻腿。” “说不准天冷之前就回来了。” “希望如此吧。” 芋头粥煮好,两只鸡一只兔子也蒸熟了,隋玉举起油盏借光捞蛋,听到身后有动静,一回头,一只鸡腿塞进嘴里。 隋玉恼火地瞪他,她拿下鸡腿,生气地踢他一脚:“你动我的东西做什么?这是让你带走的,你好烦,你滚出去。哎呀,这不是今晚吃的……” “鸡腿肉厚晒不干,不如今晚吃了。”赵西平手快,又掰一个塞给隋良,下一瞬,他拔腿就跑。 隋玉掂起勺子撵出去,见男人往大门口跑,她举着勺子骂:“你滚,别回来了……”话音未落,她扭头“呸”一声,改口说:“回来,吃饭了。” 赵西平莞尔一笑,不再逗弄她,他关上门落下门栓,大步走进灶房。 鸡腿已经掰下来,那就只能吃了,隋玉将鸡腿肉剔下来扯成丝,吃饭的时候三个人都挟着吃。剩下的鸡肉和兔肉她拿进屋挂着,天亮了又拿出来挂院子里晒。 “发一盆面,今天你自己烙饼,我去找腊梅嫂子,让她腾一天出来帮我缝皮褂。”隋玉担心一天忙不完。 考虑到骑马射箭对手的灵活性要求高,隋玉先做指套,手背用兔毛,掌心用鼠皮,都是毛朝内,皮朝外。昨晚她已经比对着男人的手掌大小做好了标记,今天只用裁剪再缝一起。 腊梅嫂子看过来一眼,说:“这个好,指头是分开的,等天冷了我也做一个,做针线活方便。” “嗯,到时候我也做一个,免得今年手上又生冻疮。”隋玉随口应和,眼睛盯着手上的针线,头都不抬一下。 耗费半个时辰,两只浮肿的指套成形,隋玉套上试试,虽然样子丑,但保暖效果不错。她放下指套,又去缝鼠皮,鼠皮小,若是裁剪,能用的地方恐怕还不足巴掌大。隋玉索性放弃裁剪,多一点少一点无所谓,先缝在一起,多出的鼠腿皮垂拉着穿在外褂里面也不影响什么。 八张鼠皮拼接成一个无袖的坎肩,隋玉扒拉了下剩下的鼠皮,决定不做袖子了,剩下的六张鼠皮勉强能做两个护膝。至于剩下的兔皮,她给缝在坎肩外面,在护着心肺的部位,她又往夹层里塞两块儿木板。 两个人紧锣密鼓忙了大半天,半下午的时候,一件坎肩,两只指套和两个护膝完工了。 “腊梅嫂子,今天麻烦你了,明天我去地里帮你家干活。”隋玉不知道该怎么谢,耽误了人家地里的活儿,她琢磨着帮忙补回来。 “等地里的活儿忙完了,你教我射箭,我也去地里逮地耗子,剥皮吃肉,冬天了给自己添件暖和的坎肩。”腊梅嫂子拿扫帚扫地上的线头和毛渣,说:“你回去忙吧,地里的活儿用不着你,你家地里的活儿还没忙完吧?” “还剩高粱和黄豆,只要不变天,我跟良哥儿能在半个月内忙利索。”隋玉提起篮子往外走,说:“嫂子,我回了,改日再来找你闲聊。” “行。” 隋玉回去,正好赶上赵西平在烙饼,她饿了,洗洗手拿一个吃,说:“我来烙,你去试试坎肩合不合适,不合适了我再改。” 赵西平去关大门,大门关上,他直接站院子里脱去衣裳套上毛坎肩,鼠皮贴肉,兔毛朝外,愈发显得人壮,胸口塞了木片的地方鼓起个大包,很是显眼。 隋玉看一眼就笑了,真丑。 赵西平后悔没进屋试,他脱下毛坎肩,故作无事地说:“大小合适,不用再改了。” “那你收起来,指套和护膝也收好,天一冷你就套上。”隋玉交代。 一盆面烙完,天也黑了,隋玉洗三十个腌的咸鸡蛋,都放锅里煮熟,明早男人出门的时候直接拎走。 “腌的时间还短,不怎么咸,估计坏的也快,你带上路了先吃鸡蛋。”隋玉说。 “晓得,走,进屋睡觉。”赵西平迫不及待了,他一把扛起隋玉,拿起油盏大步离开灶房。 气氛潮热时,他蠢蠢欲动道:“先给我尝点甜头。” 隋玉趴他肩上,手探了下去。 她的手指也糙,日日练箭,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腹上带有一层薄茧,茧下的肉却是软的,跟男人指节粗大的粗手是两个感觉。 指腹轻轻一刮,男人窄瘦的腰身骤然后缩,呼吸也跟着一窒,隋玉感觉到枕在脸下的肩膀在颤抖。 她追了上去,刚碰上,赵西平就受不了了,他仰头深喘一口,推开身侧的人,他一言不发又逃下床,大步走到水缸边,舀水往身上泼。 隋玉跟出来洗手,她刚跨出门,男人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拔腿就躲。 隋玉也有点害羞,她沉默着搓搓手,又快步进屋躺床上睡觉。 赵西平在院子里坐了许久,月上中天时,乱糟糟的心绪方平静下来,他这才推门进屋。 此时隋玉已然熟睡。 鸡叫三声,夜幕被天光撕裂出一道口子,露水在草叶上初有雏形,当水珠凝成时,天光大亮。 半明半昏的卧房里,男人粗喘如牛,隋玉听着耳侧时急时徐的呼吸,身上酥麻地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她攥着一手湿腻,静望着门缝里钻进来的晨光。 赵西平忍了一夜,到底是心痒难耐,早早醒来把隋玉折腾醒。 隔壁厢房有了动静,隋良惦记着赵西平要出门,他早早就醒来了。 “起了。”隋玉提醒。 赵西平含糊地应一声,他匆忙提起衣裳,垂着眼不敢看她。 离巳时还有一个多时辰,隋玉和坨面,她用酸萝卜和鸡蛋做馅,手脚利落地捏五十个饺子,煮熟三人分食,再一起提着东西出门。 隋玉跟隋良送赵西平出门,走到官府门前,两人止步,目送男人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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