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从没想过遮掩自己的性子,也觉得无法遮掩,但她到底初来乍到,还是不要太激进,一步一步慢慢来罢。 否则,她只怕真的要被抓去火烧了。 她收回手,站了起来淡声道:“我在书上看到的法子,是要脱掉尸体身上的衣物进行的,我一个弱女子,确实不怎么适合做这种事。” 在场众人:“……” 就你方才做的那些事情,哪一件符合你说的弱女子身份了! 何况,你现在才想到自己不适合做这种事?早干啥去了! 徐静说完,左右看了看,突然指了指一个看着就十分老实的衙役道:“你,来帮我打一下下手。” 那衙役张了张嘴,有些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 “对,你。” 徐静料想他没有萧逸的允许,也不敢心无旁骛地帮她,眉眼一抬,看向上首的男人道:“萧侍郎应该不介意借个人给我罢?” 萧逸:“……”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女人似乎越发嚣张了。 他眯了眯眸,淡声道:“可。” 他倒是要看看,她只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有这样的本事。 自家上峰的上峰都发话了,衙役哪里再敢说什么,连忙上前,在徐静的指挥下把彭十的衣服都扒了。 只是顾虑着有女子在场,他是用一层白布盖着彭十的尸体后才扒的,自始至终露在外面的,只有彭十的头和他的一双脚。 他扒完衣服后,徐静要的东西也来了。 她先是伸手试了试糟醋的温度,感觉它确实是刚煮好,还热气腾腾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指挥那个衙役,“你用巾子浸透糟醋后,从尸体下腹开始敷洗,慢慢往上,直到尸体腹部微微发热甚至发烫才能停下来。” 边说,她边走到吴仵作身边,笑意不达眼底地道:“吴仵作,借你的银针一用。” 吴仵作立刻就炸了,“你不是说银针验毒没用吗?!你有本事就不要用我的银针!” 徐静眯了眯眸,实在懒得跟这种没有本事只会瞎嚷嚷的人说话,“我说了,我从没有说过银针验毒没用,何况,它只是在你手上没用,在我手上,它就能发挥出它应有的作用。” 吴仵作:“!!!!” 这女人当真……当真好生嚣张! 真是白瞎了这般漂亮的一张脸蛋! 只是萧侍郎明摆着要挺这女人,吴仵作再憋屈,也只能把自己吃饭的家伙交了出去,只是还是忍不住恶狠狠地道了句:“老夫倒是要看看,它在你手上是怎么有用法!可别惹了笑话才好!” 徐静似笑非笑地道了句“放心”,便拿着银针回到了彭十的尸体旁,用皂角水细细把银针擦干净了,再一次插入了尸体的喉咙里。 这时候,给徐静打下手的衙役也开始按照徐静说的,用热糟醋慢慢擦拭尸体。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盯着地上的彭十,偌大的公堂,一时间竟是针落可闻。 那衙役卖力地擦拭了好半天后,有些犹疑地看向徐静,“徐娘子,尸体的腹部已是热起来了,这样……这样可是可以了?” 徐静手动了动,下意识要自己伸手去摸摸,幸好忍住了。 为了保险起见,她道:“再多擦拭一会儿。”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她才淡淡道:“可以了。” 随即,在所有人紧张又好奇的目光下,她慢慢地把银针从彭十嘴里拿了出来。 却见,银针的尾端,赫然已是变成了黑色! 薛姨娘顿时嗤笑一声道:“这不是跟吴仵作方才检测出来的结果一样吗?我还以为你这么大阵仗,是要做出什么与众不同的事情呢!” 非要说不一样的,也只有这次银针上的黑色似乎更深一点吧。 简直啼笑皆非。 其他彭家人脸上也俱是出现了讥讽的神色。 而站在了两旁伸长脖子等着看结果的衙役却是忍不住有些失望。 果然,他们就不该相信这么一个女人真的有什么本事! 还以为,今天能见到什么难得一见的奇景呢! 徐静拿着银针,却是忍不住轻笑一声,“谁说,我的检测结果和吴仵作一样了?” 众人一怔,就见她拿过一条浸透了皂角水的巾子,使劲地擦了擦银针发黑的尾端。 当巾子被移开,众人震惊地发现——银针上的黑色,还在! 它没有消失,依然存在! 不同了!这个结果跟吴仵作检测出来的结果,确实不同了! 萧逸也不禁微微怔然,倏然站起,离开公案走了下来,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徐静手上的银针,沉声道:“为何会这样?” 徐静看了他一眼,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道:“银针验毒法可以验出特定的毒药,但毒药一般自口进入人体,若时间隔得太长,或死者在吃了毒药后,还吃了旁的什么东西,把毒药挤压到了身体中的话,单单把银针探入死者口中,是检测不出毒素的。 这时候用热糟醋从尸体下腹开始慢慢往上敷洗,潜藏在人体胃脏处的毒气就会被熏蒸上来,这时候再测,自然就能测出毒素了。 也幸好,彭十中的毒,恰恰是能用银针验出来的。” 说着,她不经意地对上了萧逸沉沉地注视着她的双眸,话音一顿,无比真诚地加了句,“当然,这些都是我从书上看来的。” 萧逸静默片刻,倏然扯了扯嘴角,淡声道:“不知道徐娘子读的是何人书写的大作,某有时间也去拜读拜读。” 啧啧,这家伙,终于不再“徐氏徐氏”地叫她了。 自称也换成了时下男子比较正式的自称——“某”。 虽然她知道,古代女子社会地位就是低,但作为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人,徐静本能地反感别人叫她“徐氏”。 对上男人审视的视线,徐静微微一笑,只是装傻,“我忘了,我自小被家人养在庄子里,平日里没别的消遣,只能看些杂书,很多杂书我看过便丢了,哪有心思去记这是谁写的,叫什么名? 只是这些验尸法子看起来太神奇,是我平日里没机会接触的,这才不由自主地记了下来。” 她在现代做毒物鉴定时,一般是采用身体切片分析或者血液分析的,但古代没有这种科技水平,只能用这种古老而讨巧的法子。 不过是一些简单的小技巧,这男人就这般惊讶了?事实上她已是十分收敛了,就算是不能用现代科技,她也多的是法子检测死者身体里的毒素。 直接解剖尸体检查是一个法子,像这种毒物被沉积到肠胃里的,还有一种更简单的法子——将银针塞入尸体肛门进行检测。 只是,如果她用了这个法子,她只怕第二天就闻名大楚了。 一旁唯二知道真相的春阳和春香:“……” 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了,到底是娘子看的哪本话本子里写了这些可怕的验尸法子? 那必定是一对与众不同画风清奇的男女主人公,才会在谈情说爱时谈论这般口味独特的话题! 萧逸眉头一点一点蹙起,看着徐静没有说话。 就在两人间的气氛莫名有些微妙的时候,一个微微颤抖却尖利的女子嗓音响起,“你说毒杀就是毒杀了?明明方才吴仵作检测过,我们郎主不是被毒杀的!谁知道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手段,把银针变黑了! 毕竟你这个所谓的法子闻所未闻,你当然怎么说都可以!”
第19章 打从心底里看不上 听到这个声音,徐静眼眸微闪,看向了脸上毫无血色眼中含着一抹狠厉的曹氏,眉微微上扬。 这是……终于沉不住气了? 先前,作为主力军一直讥讽挑衅她的,都是薛姨娘或曹氏的贴身侍婢荷香,曹氏作为彭十的正房夫人,除了在主持大局时出来说几句话,便几乎没有任何出格的表现。 因此,她这会儿的爆发,可谓出乎所有人意料。 荷香讶异地看向曹氏,轻轻抚着她的背道:“夫人不用担心,不管那些心怀鬼胎的小人做了什么,都不可能掩盖真相!杀害郎主的真凶定然很快就会被抓到的!” 边说,边用眼角余光狠狠地瞪着徐静。 这心怀鬼胎的小人,不用想也知道指谁了。 徐静却没看她,只一直盯着站在曹氏身边默不作声的木总管。 就见他在曹氏失控时,眉头再明显不过地皱了皱,一双阴冷沉寂的眼眸快速地扫了曹氏一眼,却没说什么。 徐静却已是很满足了,嘴角微微一扬,不紧不慢地道:“曹夫人会有这质疑,也是人之常情。 但这根银针,我没有做过任何手脚,要证明死者身体里确实存在毒素,也不难。” 徐静一边说,一边慢悠悠地围着彭十的尸体走着,“死者指甲青黑,唇口与面皮发紫,口、眼、鼻间俱有血出,且能用银针检测出毒素,中的毒十有八九是砒霜!” 她话音刚落,曹氏的脸色明显又白了几分,身体似乎还晃了晃,徐静眼角余光看到了,脚步突然一停,看向方才给她打下手的衙役道:“你把我让你准备的糯米团子拿来,放进死者口中,尽量放深一些,要深至喉咙,然后用纸盖住死者的嘴。” 说完,她扫了旁边一脸迷茫的众人一眼,淡声道:“糯米放入死者口中,如果死者体内有毒,毒素会沾附在糯米团子上,等上一个时辰,把糯米团子拿出来喂给老鼠,若老鼠吃了有中毒的症状,便说明,死者体内确实有毒!” 这法子浅显易懂,大伙儿自是都听明白了,脸色微微一变。 难怪这女子方才让衙役一并准备了糯米团子,莫非她早就料到别人会对她的验尸结果不服,所以提前做了准备?! 这女人的心思竟审慎至此,难道真是他们小看她了?! 看到众人震惊的表情,徐静不禁觉得好笑。 虽然她确实猜到了这些人会不服她,但她可不是为了堵他们的嘴而准备的糯米团子。 事实上,银针验毒时表面产生的硫化银是可以用皂角水擦去的,只是因为银针氧化程度的不同,不一定擦得干净。 吴仵作银针上的硫化银能被擦去,是因为当时尸体嘴里可以和银产生化合作用的硫元素太少,形成的硫化银太薄,所以可以轻易擦去。 后来徐静让人用热糟醋熏蒸尸体腹部,促使毒气上升,这时候尸体嘴里的硫元素比较多,形成的硫化银也会较厚。 但即便如此,徐静也不能百分百确定这层硫化银是不是不会被擦去。 因此,不是她故意膈应吴仵作,她是打从心底里看不上银针验毒的法子,这法子能否验成功,基本看运气。 她真正打算用来确定尸体体内毒素的,其实是糯米团子。 在那之前,她之所以还用银针探了探,纯粹是想通过银氧化的程度,来确定彭十体内的毒素是不是真的被逼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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