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先生的小道消息虽不太可信,文素素却从中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圣上活不了多久! 齐重渊手上无兵权,秦谅只忠君,立储之事,就迫在眉睫! 秦王府只怕也会想到这点,很快就有动作。文素素斟酌了下,道:“朝堂上,我估摸着,很快便有请求立储的折子。” 温先生点头说是,“请求立储之事,从未曾断过,圣上皆按折不发。这次福王没了,立储之事,圣上定当会放在首要。” “储君是一国大事,圣上不会轻易下决定。”文素素说了句,突然问道:“瑞哥儿琅哥儿珩哥儿几人如何?” 温先生震惊不已,很快,他便暗自叹了口气。 细数圣上的几个儿子,都不堪为君。要是继位者老实做守成之君,皇孙们有聪慧者,出一个中兴之主,大齐至少还能继续绵延百年。 温先生道:“几人年纪都不大,我见得也不多。瑞哥儿.....,王妃严格,规矩上倒教得不错,读书上,恕我直言,并无出挑之处。琅哥儿比瑞哥儿大两岁,身形与秦王一样,过于壮硕,瞧上去,未免就欠缺几分机灵。珩哥儿比瑞哥儿小两个月,长得肖似秦王妃,我远远见过一次,眉眼很是灵动,比琅哥儿看上去要聪明。” 文素素神色若有所思,道:“福王走了,儿女都还小,王爷身为伯父,自是关心子侄,除关心读书吃穿,还要上折子给他们请封,让福王能安心离去。圣上白发人送黑发人,虽是天子,当以天下黎民苍生为重。父子亲人,乃是人之常情,岂能不痛心。如今皇孙们都大了,不如送进宫去读书,陪伴在圣上左右,承欢膝下,排解圣上心头的烦闷。” 温先生听得疑惑不解,干笑道:“呵呵,要是娘子有孩子,肯定聪慧过人,呵呵,瑞哥儿,恐怕就不够看了。” 瑞哥儿只要规矩上不出错,就足够了。琅哥儿与珩哥儿都是秦王妃所出,在秦王府中,兄弟在秦王妃的管束下,兴许还能和睦相处。 进了皇宫后放在一起读书,瑞哥儿并不出挑,崭露头角的便是最小的珩哥儿。琅哥儿身为嫡长,从小受宠爱,对着优异的弟弟,他已经近十岁,生在皇家,多少懂得一些事。 兄弟之间会如何,端看他们的手足同胞之情,可否够深厚了。 文素素没理会温先生的话,道:“我只是说说,待看到朝堂那边的反应再说,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得慢慢来。只王爷那边,七少爷要多加劝说,别忘了福王的孩子们。” 温先生忙道:“娘子考虑得周全,是我想岔了。” 他瞄了眼文素素,咳了声,鼓起勇气道:“自打在茂苑见到娘子,我便很是佩服,舔着脸皮多说几句,还请娘子莫要见怪。” 文素素抬了抬眉,静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温先生:“娘子的肚皮这般久都没反应,可要请太医瞧瞧?娘子聪慧无双,无子对娘子来说,太不公平了。” 对于孩子的事,以前文素素细想过。有孩子对她来说,无往不利。但也会让她陷入困境。 孩子是利器,生在皇家,由不得他天真,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关爱与管束之间的度,实在太难拿捏,文素素不敢认为自己能做好。 这道利器,可能成为一把双刃剑,齐重渊与殷贵妃就是明显的例子。 文素素笑道:“一切随缘,公平不公平,这也是我不能控制的事情。如果上天不公道,就自己去找公道。” 温先生一想也是,文素素既然如此洒脱,他就没再多说。忙了一晚,温先生上了年纪,禁不住打了个呵欠。 文素素唤李三娘准备热水吃食,道:“贵子,你与温先生一起去洗漱,灶房里有汤团点心,吃些东西,就在客房歇息一阵。天很快就亮了。” 温先生与何三贵一道起身出去,文素素也回了卧房歇息。 承庆殿的灯火,亮了一夜。在天色逐渐转为清灰时,沈士庵等人从里面逐渐走出来,大家都神色疲倦,无心说话,出了大殿,各自前往值房去洗漱更衣,等着过一阵上早朝。 齐重渊头晕沉沉,恍惚朝庆兴宫走去,殷知晦本想回户部值房,四下看了眼,忙跟了上去,关心道:“王爷可还好?” 齐重渊仿若未闻,深一脚浅一脚朝前走去。殷知晦见状,只能按下心里的忧虑,跟在了他身后。 虽已经开了春,早间的天气极为寒冷,不知何处的腊梅,传来沁人心脾的幽香。 宫里已经忙碌起来,宫人在洒扫,抬水送吃食。庆兴宫的灯笼已经灭了,殿内昏暗些,尤点着灯盏,蜡烛已经燃到只余一小节,想必是彻夜未熄。 殷贵妃已经梳妆穿戴完毕,正小口吃着燕窝,罗嬷嬷迎着齐重渊与殷知晦进了暖阁,她忙放下羹匙,不错眼打量着两人,一迭声吩咐罗嬷嬷上吃食:“先别管洗漱了,吃完再洗。” 齐重渊唤了声阿娘,在塌几上跌坐下来,双目失神,喃喃道:“阿娘,她们可会杀了我?” 殷贵妃吃了一惊,不禁看向了殷知晦。殷知晦与殷贵妃一样的反应,惊讶不已。 殷贵妃忙斥退了伺候的宫人,道:“老二,你累了,歇一觉就好了。” 殷知晦想了下,低声解释道:“姑母,福王身中数刀,被扎成了窟窿。毕竟是亲兄弟,王爷伤心之下,难免多想了些。” 得知福王被福王妃杀了之后,齐重渊只高兴了一刹那,脑中一团混乱,在承庆殿里稀里糊涂,他们说的话,他都听到了,又没听进去。 圣上精神很是不好,父子俩看上去倒很相似,皆是一幅伤心的模样。如此一来,圣上对他格外地温和。 以前齐重渊最不耐烦到庆兴宫,不耐烦听到殷贵妃的念叨。不知为何,先前齐重渊下意识就朝庆兴宫走了来,这里有殷贵妃,他能安心。 齐重渊手抓住了塌几上的锦垫,抬眼望着殷贵妃,神色不安道:“阿娘,我怕得很。老三被杀了,是闵氏动的手。薛氏平时就对我诸多不满,阿娘,我怕她们也有样学样,会对我起歹念。闵氏如何是老三的对手,她是枕边人,老三没防着她,才让她得了逞。” 是啊,最亲近的人冷不丁下手,如何防得住。 殷贵妃脸色凝重起来,朝提着点心进屋的罗嬷嬷道:“老罗,这里你别张罗了,阿愚,你来。” 罗嬷嬷忙放下食盒,退到门边去守着了。殷知晦上前打开食盒,取出吃食点心放在矮案上。 殷贵妃神情若有所思,渐渐变得凝重,她在齐重渊身边坐下,盯着殷知晦,低声问道:“阿愚,老三之事,可与乌衣巷那边有关?” 殷知晦心头猛地一跳,一旦文素素与此事有牵连,殷贵妃定会毫不犹豫杀了她!
第九十一章 福王妃对福王失望透顶, 所以毫不手软杀了他。杯弓蛇影,殷贵妃太过了解自己的儿子,与福王也所差无几。 若是乌衣巷与福王之事有关, 就是乌衣巷暗藏着杀心。待到齐重渊无用那日, 便会如法炮制,要了他的命。 齐重渊再无用, 都是她唯一的骨肉, 是她用性命相护, 是她在孤寂的深宫,苦熬过的年年日日,唯一的期盼。 殷贵妃眼神冰冷, 杀意凛冽,缓缓地,一字一顿问道:“阿愚, 乌衣巷可以关系?” 阿娘去世得早,殷贵妃视他为己出,关怀备至。因为这份情分,自小跟着齐重渊,替他收拾残局, 再苦再累,殷知晦从不抱怨,后悔。 殷知晦深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有乌衣巷的手笔。 听到福王死时, 殷知晦同样意外,再细细回想, 文素素的足智多谋,尤其对人性的洞悉, 福王出事,不过是早晚而已。 在与福王府的过招中,文素素通过高士甫,高小丫,荀老大这些人,将福王的性情摸得八九不离十。 福王妃怀着孕相不好的身子一出现,文素素那时应当就已看出,福王妃的疯狂与狠劲了。 文素素借着福王的凉薄凶狠,实时祭出闵大儒,精心算计步步为营,最终令福王妃对福王扬起了刀。 这一场猎杀的布局,文素素不动声色,像是极有耐心,潜伏猎食的猛兽,静待着猎物们自投罗网。 福王要是不先起了杀意,福王妃应该也没那般决绝,有因方有过。 殷知晦清楚,殷贵妃不会在意这些,她不允许齐重渊有性命之忧,文素素再厉害,也只会被舍弃掉。 他该如何回答? 一边,是待他如母的亲人。 一边,是她。 殷知晦从没这般为难过,他的耳朵在嗡嗡响,听到自己的声音,无比空洞,陌生地回荡:“姑母,这般天大的事情,福王妃有主见,怎能与乌衣巷牵扯上关系。” 话一说出口,殷知晦漂浮的心缓缓落了回去,脑子重回清明,话语变得流利起来。 “姑母清楚,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福王与福王妃夫妻之间的关系,一向不和。福王要强,福王妃也不遑多让,两人早就生了嫌隙,走到今日这一步,实在是令人唏嘘。” 殷知晦是殷贵妃最为信任的人,从不怀疑他,听到他的解释,轻轻地颔首。 倒也是,文素素的身份低微,在京城的世家大族,皆不会与她来往,她与福王妃只有门前的一面之缘,当时齐重渊也在。 殷贵妃的神色逐渐缓和下来,眼里的冷意散去,不放心叮嘱道:“阿愚,虽说与乌衣巷没甚关系,只你要费心多盯着那边些。圣上的身子.....唉,再闹一场,圣上如何能吃得消。如今,储君还未定呢。” 殷知晦迎着殷贵妃关切忧心的视线,一如既往的平静地说姑母放心。心里隐隐愧疚,但他却不悔。 离开茂苑进京前的那个秋夜,他们默默畅饮整晚。不说离别,遗憾,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身上的某部分,永远埋在了那个秋风瑟瑟的夜晚。 齐重渊转动着眼珠,茫然听着他们的话,这时从不安中回过了神,皱眉道:“阿娘,文氏无儿无女,以前连件像样的衣衫都没有,靠着我才有今日。她对我千依百顺,温柔备至,事事都以我为先,行事之前都会与我先通气,她哪会是那等歹毒之人。阿娘,倒是薛氏,我最担心的便是薛氏!” 想到周王妃对他的处处顶撞,齐重渊忌惮不已,蹭地跳起身,在屋里转着圈,挥舞着手臂,愤怒而惊惶。 “阿娘,薛氏与闵氏一样,还有徐氏,她们都自诩聪明。阿娘也经常说,老大,我,老三,都挑了几个好媳妇。老三的好媳妇,将他扎成了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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