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仲夫憋着一股气到了承明殿,文素素径直说了奏折之事,“平时你忙,府里的子孙淘气,在外闯了祸,说不定你全然不知。朕不会让你承受不白之冤,也不能无视参奏你的折子。故此先告知一声,你先写折自辩,朕会查清楚。” 参奏江南道的奏折堆成了山,文素素一向留中不发。如今文素素提到让他写折自辩,看似在给他面子,实则是警告,也是威胁,更是挑拨。 偏生,施仲夫只能眼睁睁接受,挣扎不得。 朝中大臣大多皆没骨头,为文素素所用。在文素素的威慑下,反对她独揽朝纲的朝臣,便越来越少,态度暧昧,左右不定。 几个大学士,如邱大学士旗帜鲜明,反对文素素的变革。其余四个大学士,朱大学士态度不明,其余三人则中立,充耳不闻外面的事,只管教公主与她们的伴读读书。 以孔定僵的聪明,岂能看不出文素素要他们内讧,真正独揽朝纲。 只他如今参奏自己,两人就算能开诚布公,推心置腹说和,对彼此的戒备永难放下了。 施仲夫心沉甸甸的,惨声应是,赔罪道:“臣最近的确疏于管束子孙,待臣回府查明之后,定将严厉惩戒。” 文素素没再多提,施仲夫见礼告退。走出大殿,施仲夫闷头往外大步冲去,心头汪着一团火,走出承明殿,周身早已被汗水湿透,不由得停下脚步喘息。 不经意抬起头,承庆殿的重檐庑殿顶立在乌云下,两侧垂脊的一排蹲兽,一动不动镇守着,驱逐邪魔魑魅魉魍。 曾经最威严的承庆殿,黄瓦红墙,依旧华丽巍峨。兴许是天气,施仲夫总感到承庆殿灰扑扑,如久无人居住的宅邸,失去了生机,很快便会腐烂。 承庆殿早已门可罗雀,朝臣官员眼里早就只有承明殿! 施仲夫心头惨痛,自从文素素将中宫与明华宫并为一起,改做承明殿,以殿,而后宫嫔妃所居住的宫称时,她的用意就昭然若揭。 风雨欲来,施仲夫望着垂在承庆殿顶的乌云,惨烈一笑,亲自前去了太学。 太学不比立国之初,除了京城的达官贵人,地方州府五品以上的子孙,以及州府举荐品学兼优的学生也能入学。 太学学生无需科举,经过一系列科举考核之后,便能出仕为官。 地方州府州府举荐入学的学生,资质参差不齐,多为地方豪富世家子孙。久而久之,太学的学生非富即贵。 施仲夫两个儿子都靠着恩荫出了仕,分别在地方州府出任知府,知县。 长孙施道悯则入了太学,考核出仕,比起靠着恩荫出仕勉强要硬气些。 到了太学一问,施道悯这几日告病,没来上学。 施仲夫前后一想,忙稳住心神,匆匆赶回府一问,施道悯并不在府里,也没听过他生病之事。 “混账东西,出去找,他敢不听话,直接给他捆回来!”施仲夫怒吼,吓得小厮赶忙出去,分头去找施道悯。 小厮仆从找遍了平时京城纨绔喜欢去的瓦子,酒楼,皆没找到施道悯。 雨终于从乌云中坠落,噼里啪啦打在屋顶,没多时便汇聚成水流,从瓦当倾泻下来。 宽敞的花厅里,香气扑鼻,凉意阵阵。歌伎伴着丝乐,唱着靡靡之音,伴着她的声音,一群人行酒令,推杯换盏快活得很。吃得多了,嫌弃太热,干脆脱了衣袍,光着膀子喊道:“换大碗来,这样吃才爽快!” 洪运善立刻吩咐了下去,丫鬟仆从们捧来了大碗,换走了小酒盏。 璟郡王今日没吃几杯酒,他很是不耐烦将丫鬟手推开了,端着小酒盏抿着。 洪运善见状,赶忙挥手让丫鬟退开,提壶替璟郡王斟酒:“王爷可是遇到了烦心事?” 施道悯与璟郡王算得上交好,吭哧笑了起来,揶揄道:“你别多问,王爷的烦心事,你可解决不了。” 璟郡王斜撇了他一眼,没理会他,继续吃着闷酒。 史鹄颇能察言观色,他朝洪运善暗自使了个眼色,不动声色走到了一旁。 没多时,洪运善也跟了过来,正厅里吵得很,史鹄便示意他去屋外。 雨下得哗啦啦,庭院地上已经积了一层雨水,名贵的花木被打得东倒西歪,洪运善眼都不眨。 几盆花草而已,京城他的宅子里,墙脚随便长的花草,都是叫得上名号的奇花异草。 银子算什么,洪氏有多少盐,就有多少银子!而盐场的盐取之不竭,洪氏便有用不完的银子! 他的差使迟迟未决,洪运善观江南道的局势,估计自己的差使难了。眼见其他新科进士得了差使离京,洪运善与史鹄等一众人,聚在一起商议对策。 太后文素素当政,只有她退位,齐瑞亲政,他们众人,乃至江南道的世家大族,方能有喘息的时机! 太学的学生虽是考核出仕,他们这群新科士子都无官可做,他们也难说。 何况朝中局势胶着,朝臣官员都不一定能保住官职! 洪运善与史鹄他们一起琢磨,撒钱攀附上了璟郡王与施道悯,一众太学的世家子弟。 史鹄让伺候的仆从离得远了些,低声道:“王爷兴致不高,你可知道为何?” “我也纳闷,王爷连酒都没吃口。我寻思着,也没人得罪王爷,惹了王爷不快。不过,我瞧着施大少爷好似知晓究竟。” 洪运善眉头皱起来,思索道:“先前他们来的时候,王爷好似就心事重重。” 史鹄道:“王爷与圣上最最要好,眼下这个节骨眼上,还要多靠王爷,可不能出了差错。” 洪运善不知想到了什么,心头一热,道:“你说得是。王爷不好问,问问施大少爷。我那里还有副画圣的画,施大少爷上次就赞不绝口。你去将施大少爷叫到旁边的屋子,我去拿画!” 史鹄应了,心里说不出的滋味,眼神复杂看了眼洪运善。 商贾而已! 史鹄暗暗咬牙切齿骂了句,对洪运善的出手豪绰,嫉妒,又鄙夷。可恨的是,还得仰仗着他的银子开路,只能硬生生忍了。 洪运善去取了画来,史鹄也将施道悯带到了偏屋,他走到上首坐下,瘫倒在椅子里,抖着腿,不耐烦地道:“什么事,弄得这般神秘兮兮?” 史鹄赔笑,“正厅里吵得很,施大少爷出身清贵,哪耐烦与大家一起胡闹,在这里能清净说几句话。” 洪运善手上拿着画轴展开,笑道:“这幅画,上次人多,施大少爷只点评了几句,我听得开了窍,又没能开窍,想请施大少爷再点评几句。” 施道悯下巴朝外点了点,道:“下着雨呢,暗沉沉的天赏什么画!”话虽如此,他看到展开在面前的画,眼珠巴在画上,半晌都没能挪开。 史鹄看了眼洪运善,道:“王爷瞧上去心事重重,我们恐未能伺候周到,得罪了王爷而不自知。施大少爷与王爷交好,可能指点我们一二?” 施道悯总算移开了目光,掀起眼皮斜乜了两人一眼,指尖摩挲了几下,眼神不由自主再飘到了画上。 “能有什么大事,大丈夫当成家立业。王爷今年虚岁已十七,尚未说亲。圣上比王爷年长两个月,都尚未选后,王爷自然不敢在圣上之前定亲。王爷等得起,就算到了七老八十,照样能娶年轻貌美的小娘子。只小娘子等不得,到了年岁就要嫁人。” 史鹄总算听明白了,璟郡王是为了亲事犯愁。他脑子转得飞快,见洪运善也是一脸了然。 两人对视一眼,洪运善将画裹起来,放到了施道悯手边的案几上。 “这幅画,我看来看去,就是几枝梅花而已,什么意境,风骨,将画看穿,我也看不出出来。还得是施大少爷才能欣赏得,君子不夺人所好,这副画就该属于施大少爷。画到施大少爷手里,也算是得了个好去处。”洪运善笑道。 施道悯暗喜,小心翼翼拿起画,万般珍惜将画再仔细裹了一遍。 拿了画,施道悯当要回报一二,警告看着他们,道:“此事只有你们知晓,可别传了出去。王爷是有了心上人,为情所困。” 两人忙保证了,洪运善哎哟一声,凑上去嘿嘿笑道:“不知王爷看上了哪家的小娘子?” 施道悯得了画,心情大好。事关男女之事,只能藏在心里也痒得很,见屋内只有他们三人,便笑嘻嘻道:“王爷看上了朱大学士的孙女,以前朱大学士做过王爷的先生,师兄师妹能成秦晋之好,也是一桩佳话。王爷今朝出门的时候,恰遇到了心上人的马车回府,这里啊,” 他指着自己的心口,意味深长道:“只怕如猫在挠,痒着呢!” 几人呲呲笑做一团,洪运善咂摸了下,不解道:“王爷虽未娶妻,府里的美人儿可不少,那朱小娘子就有那般好,让王爷如此上心?” 施道悯啧啧,嫌弃地道:“得不到当然百般惦记,等成亲后热乎几日,就那么回事。” 洪运善深以为然,“无论妻妾,就是图个新鲜。王爷的正妻,门户当然不能低了,朱大学士清贵,学生都有出息,的确是门好亲。” 史鹄眼珠一动,道:“圣上是该选后了。圣上选后大婚,璟郡王也能议亲。” 施道悯:“圣上是到了选后大婚的年纪,只眼下的局势,谁敢去提?” 大婚后齐瑞就该亲政,太后文素素把控着朝政,朝臣们都精明得很,恐冒出头,会被文素素收拾。 洪运善慢吞吞道:“别人不敢去提,王爷为了自己的亲事,他该去提。” 施道悯愣了下,道:“你说得对,王爷到了议亲的年纪,他跟圣上交好,他去提最合适不过。” 几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一通,然后一起进了正厅,与璟郡王咬着耳朵说了一阵。 璟郡王听后一言不发,面色沉沉,起身离开了洪运善的宅子。 大雨倾盆,马车在风雨中摇晃。璟郡王心里乱得很,踢了踢车壁,对小厮道:“下去让马车掉头,进宫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雨越下越大, 不时有闷雷炸开。 承庆殿昏暗如黄昏,齐瑞没来由心慌,尖声喊道:“掌灯!” 阿娘就是在打雷下雨的天气去世, 他听到了些传言, 但他不相信,无论如何都不信。 如果阿娘真是那般的死因, 文素素早就拿出来大做文章了! 除了雷雨, 到处安静得可怕, 他再次嘶声力竭叫道:“掌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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