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也卸下钗环,正盯着镜子看自己皮肤,听到夫君又喝多了酒,冲上去指着他脑袋,“今日大哥回来,你竟然这么晚才回来!” 许呈辽囫囵摆手:“我那是正事!” 他吐出一口酒气,得意道:“怎么样,今日大哥那张小白脸,是不是气的发抖啊?” 他专程让人把春晖院收拾出来,甚至连陈设都没有大变动,就是让许呈晋好好看看,今时不同往日,这许府,如今是他当家了。 二太太没好气道:“大哥今日横得很,跟母亲都没客气,你的算盘落空了。” “你还想让人走角门进,大哥直接放话不开大门他就不进,外面那么多人看着,我怎么能让他们真晾在外面。” 二太太越说越气,今日一整天她都在收拾乱摊子,只觉得原本就不好的皮肤,恐怕又气得衰老了些。 许呈辽也惊了,大哥自从战场失利,被陛下厌弃,在京城那是人人都知道的谨小慎微,连个五品京官也不敢得罪,怎么会性情大变。 他喝茶醒了醒神,“明日我和你一起去向母亲请安。” 他要亲自看看,他的大哥哥怎么就又意气风发起来。 ------- 皇宫里,启济殿里,隆兴帝正批着折子,几个宫女站在边上安静地替他扇风。 张内官人还没走道启济殿门口,小太监就笑着迎上来,“张内官今日不当职,怎么也有空来了?” “让开。” 张内官没空和个小太监多话,推开了启济殿的门。 “皇上,这是许呈晋大人的折子。” 隆兴帝放下朱笔,饶有兴致。 “让朕看看。”
第14章 隆兴帝昨日宿在皇后宫里,今日独自在启济殿歇息,接过许呈晋递上的奏折,竟看得越发入迷。 “有意思。” 许呈晋出京多年,有这么多政绩,按理早该奏到他面前。 他拿着奏折,微阖双眼:“明日休沐,午后让他进宫来见朕。” 张内官低头应声,“是。” 几步退出启济殿,顺着墙根,他回到自己房间,写了张短短的纸条,交给了一直蹲守在暗处的人。 平王府里,萧宣晏和几位幕僚正在商议要事,接到宫里传来的消息时,王妃的丫鬟晴烟敲了敲门。 “王爷,王妃问您今日在哪儿用膳?” 萧宣晏听到王妃二字眉头一皱,淡淡道:“我自个儿吃,让她们都回去。” 幕僚白康迁知道王爷不喜王妃,便开口转移道:“王爷,宫里的事儿......?” 提及此事,萧宣晏不禁露出一丝笑意,“父皇对许呈晋的事格外上心,明日单独宣召他进宫。” 白康迁恭喜道:“许呈晋能进宫,全托王爷的福,这样一来,咱们行事也就方便了。” “可这人的忠心......”孟方向来谨慎,许呈晋从前并不站队,突然这么轻易投靠王爷,总让人觉得不放心。 “况且他回京以来,从没来府上拜访见礼。” 萧宣晏知道孟方的担心,他沉吟:“是我不让他来的。” 父皇年逾四十,却依旧雄心勃勃,他不喜受人窥视,而朝中大部分臣子,为了江山社稷,屡次劝说皇上早日定下太子。 萧宣晏虽是中宫之子,却不受父皇喜爱,付贵妃行事跋扈,但她所生的六皇子却进退有度,从容知礼,且最常跟在皇上身边,颇为隆兴帝宠爱。 这朝堂里,除了一些跟其他皇子沾亲带故的,大部分人都在他们二人中选了一位,朝臣们为了自己的未来提前站队,对父皇而言,无疑是一种挑衅,他自认至少还能在位二十年,怎么肯眼睁睁看着大臣都围着自己儿子转圈。 许呈晋这次回来,朝中僵局就要打破了。 “许呈晋虽说从前是大将军,可他战场失利,让我们连丢好几座城池,皇上厌弃他是众人皆知的。” 萧宣晏指着边疆舆图,“当初皇上贬他为庶人,许呈晋萎靡不振,受了不少奚落。” “此时他重回朝堂,他就是我们最好的暗棋。” 孟方了然,他知道萧宣晏之前去苏城亲自见过许呈晋,以为他们在那时达成了稳定的约定。 萧宣晏等幕帘们都走了,走到书架前,拿出了最下面一层灰扑扑的书籍。 那是许呈晋在纪家求学时写的文章。 没人知道,许呈晋和他早就有了坚不可摧的关系。 九年前,许呈晋在战场伤了根本,再也无法从军习武,人人都当他是废人时,他去自己去了纪家求学。 众人只当他是仰慕纪家书院的名声,依靠左手的字获得了进纪家书院的资格,却并不知道,许呈晋是被他的祖父纪家的家主叫走,暗中亲自教导。 许呈晋天赋斐然,却因为得罪了皇帝,就算中了进士,也有人看他不顺眼,年年晋升的考绩都被人刷下去,无缘面圣。 他再不出手让许呈晋回来,父皇恐怕就真要忘了这么个人了。 ------ 翌日。 许呈晋一大早就接到小黄门来传圣旨,让他午后进宫觐见,其实许多官员都曾有被皇上单独叫去皇宫的例子,但许呈晋刚一回京就被皇上叫进去,不少人眼神落在他身上。 尤其是许呈辽,他本人资质不高,从官也没什么天赋,是妻子和付贵妃沾了个转折亲,才能让他如今过得滋滋润润,但要说起皇恩,他还真没享受过。 送走了小黄门,许呈辽收起了自己的傲意,笑着跟哥哥打听起来,“大哥久不回京,皇上怎么想起见大哥了?” 许呈晋早上刚到宁安堂的时候,就瞧见许呈辽大咧咧地坐在上首,眼睛不时地朝外看,现在倒是乖顺了,他哼笑一声,没回答他,转身回了春晖院。 徒留许呈辽焦灼急躁。 皇宫里,皇上正在凤鸾宫和皇后用膳,他看着皇后虚弱的神情,关怀道:“怎么这风寒这么久都不见好。” 皇后掖掖嘴角,面露感恩之色,“谢陛下关怀,只是病去如抽丝,太医说这病恐怕要入秋了才能好透。” 她起身行礼,纤细的腰肢盈盈一弯,“臣妾身子弱,不能伺候好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隆兴帝倒也不没那么不近人情,让人带病伺候,只是皇后从前对他冷冰冰的,才好上这么几年,他不自觉地就想来看看她。 “快起来坐下,咱们是夫妻,何必拘礼。” 皇后闻言顺势起身坐下,招招手,道:“臣妾无福伺候皇上,却不能让皇上在凤鸾宫受怠慢,这是臣妾宫里最贴心的丫头,皇上看看。” 一个上身穿着小衫,下裙为百合盛开的浅粉衣裙的姑娘羞涩地走了出来,姑娘肤色白皙,眼眸含着丝丝盛气,脸上却挂着女儿家的娇俏,隆兴帝瞧了她一眼,立时挪不开眼。 皇后满意地看着这幕,咳了两声,“臣妾先去喝药了。” 隆兴帝等皇后的身影消失在门缝后,才一把揽过这个宫女,摸了一把她光滑的脸,笑问:“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羞红了脸,却还是努力放大声音,清脆活泼,“回陛下,奴叫云婉。” 前殿传来隆兴帝哈哈大笑的声音,后殿里,纪皇后喝下一整碗浓黑发苦的药,拒绝了嬷嬷递来的蜜饯,脸上冷淡道:“陛下对她很满意。” 嬷嬷:“云婉是娘娘亲自培养的,自然合陛下心意。” 纪皇后眼睛落在窗外的飞鸟上,嗤笑一声,“陛下的心意......” ------ 隆兴帝再喜欢云婉,也不能白日里就乱来,抱着人亲了几口,就把人带到了书房。 红袖添香,隆兴帝批起折子也畅快,等到内官来报许呈晋在外等候,他心情也是甚好。 去了承翎殿里,许呈晋余光瞄到一丝明黄,立刻起身下跪,“臣许呈晋,参见皇上。” “平身吧。” 许呈晋这才诚惶诚恐地站起来,隆兴帝没想到许呈晋在外许多年还是一副俊朗的模样,看了就心生喜悦,他几步走向前,拍了拍许呈晋的肩膀,“多年不见,爱卿风姿依旧啊。” “陛下谬赞,陛下得苍天眷顾,英勇神姿,无人能匹。” 这一顿龙屁拍的隆兴帝也格外高兴,他道:“爱卿的折子朕看了,这一路实在辛苦。” 小太监们侍奉上茶水点心,隆兴帝让许呈晋坐在他下首,道:“有些细节写得不甚清楚,不如爱卿好好给朕讲讲。” 许呈晋一时心神激荡,好不容能有机会亲自为自己剖析一番,一定不能有任何失言之处。 许呈晋心知隆兴帝年纪渐大,就爱听丰功伟绩,他每每提及任上百姓,都是对陛下的千恩万谢。 听到山匪扰民,而官府毫无作为,百姓们也饱受折磨,隆兴帝不禁夸赞了几句。 “臣只是尽忠职守,分内之事。” “万民伞可不是谁都能收到的,爱卿自谦了。” 皇帝听得十分感动,关心起了他的家常,“回京可还适应?家里人还安好?” 说到这个,许呈晋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实在惭愧,臣在外多年,回京一看,故人都已生疏,臣想拜访其中一二,也被拒绝了。” 他默默道,“家母年长,家中由二弟照顾家母,自己实在没能尽到儿子的责任,母亲也气儿臣,呈辽也长大了,臣打算彻底搬出去,也免得兄弟难做。” 许呈晋孤立无援的情况让隆兴帝很满意,他龙爪一挥,“既然如此,就由朕赏你,京城东街有处宅邸,乃是先皇在时,文宰相的居所,他为人清廉,宅邸也不大,住你们一家足够。” 一君一臣聊得热火朝天,到太阳落山之际,隆兴帝再次拍拍许呈晋,叹道:“依你的功绩,早该晋升的。” 许呈晋精神一紧,连忙道:“是臣愚钝,资质平庸,从前只知道打打杀杀。” 当然不能让皇帝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他没能升职,那必然是底下的人蒙蔽皇帝,而非皇帝识人不清。 隆兴帝自己也这么觉得,他安慰着这个他从前信任的将军,“回来了就好。” 他回来了,自己原本犹豫的事也有了更好的人选。 门缓缓合上,隆兴帝看着许呈晋感恩戴德地离开,突然道:“你说他对朕,就没有一丁点的埋怨?” 张内官先给皇上倒了杯热茶,才像是附和般道:“皇上乃天子,大人自然满心感念皇上圣恩。” 许呈晋这次进宫,明显不复年轻时意气风发,隆兴帝也有愧疚。 那次出兵,许呈晋并不赞成,是他强硬要他们拿下陵峪关,结果兵败割让城池,许呈晋不出来承担这个后果,难道要自己来背负骂名吗? 他贬斥许呈晋,百姓们就只会恨这个急功近利的主帅,只是他没想到,这一贬,就是这么多年。 隆兴帝背着手朝启济殿走,罢了罢了,现在许呈晋不和朝中任何一人交好,比起从前,更能做自己手中的一把好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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