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青鸾忠心耿耿,可这种时候,青鸾实在不该开口的。 兰衡憔悴冷冽的面色,因青鸾的出现,有了几分生动。 他扫了这丫头一眼,不知想起什么,忽的转身,仰起头,不让夺眶的泪掉下来。 想他兰衡优渥一生,声明显达,唯一的软肋,便是这两个女儿。 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她们要什么,他豁出去这条老命也要给。 他自问,一生光明磊落,与人为善,为何…… 他的女儿要遭此报应! 大女儿所遇非人,一生限于深宫之中,他倒有那个能力将大女儿接出来,可大女儿不愿意啊,非要待在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二女儿舞刀弄枪的,原本只担心她的身体是否伤病,没想到,竟…… 兰衡心痛尤深。 他以为他隐忍了两个月,已将情绪调整好的,可今日兰溪一来,他便完全破防。 尤其眼前这叫青鸾的姑娘。 和他的二女儿太像了! 第154章 波云诡异 这种相像,不是五官面貌相像,而是气质相似。 絮儿从小,便这样一副冒冒失失,莽撞冲动,却难掩热心肠的样子。 眼底眉间,尽是热忱和生动。 溪儿身旁的宫女,亦是如此! 兰衡压住心酸,不再看青鸾,挥手斥道:“你们都出去!” 木头人一般,一直立在楠木书桌旁的华叔,担忧地看了兰溪一眼,揉了揉通红的眼眶,躬身离开。 青鸾亦担忧地看着自家主子,最后在兰溪不容拒绝的眼神中,也缓缓告退。 出了内殿,看着满地的碎瓷片,青鸾才察觉到胸前的痛意。 有些难耐地捂住左侧胸下的肋骨。 华管家见状,唤来候在廊下的小厮。 “去请住府的大夫过来。” 小厮临出去时,华管家又想起什么,交代道。 “算了,别叫那找大夫了。我记得西街医馆内有个女医,去请那女医过来。” 青鸾闻言,眼底划过感激之色。 伤在胸口,确实尴尬。 “奴婢谢过华管家。” 青鸾郑重道谢。 华管家摇了摇头,“你不必谢老奴,你确实跟二小姐……” 说到一半,华叔声音亦哽咽,换了话题。 “二小姐,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青鸾面露为难之色。 华管家叹道:“我知道你们主子下了死令,让你们守口如瓶。” “可这事早瞒不住了,不然老太爷何至于此?从小到大,无论发多大的火,他可从没动过大小姐半根手指头啊……” “若非气急,悲愤交加,断不会拿杯盏摔出去。” “虽然那杯盏,特意挑了薄壳的瓷器,里头的茶水,也都是放温凉了的。” “但足以见老爷……有多悲愤。” “他愤的不是大小姐没照顾好二小姐,愤的是大小姐不早点……将此事汇报给他!” “兰氏掌文脉百年,学子遍天下,暗地里的势力,比表面要强上何止十倍,百倍!” “别说是漠北南疆了,就连外海,都有兰氏的势力和情报网。” “为何兰氏旗下的多宝阁能有那么多海外的珍惜之物?因为咱们有商船啊!” “别说是找二小姐,就是找一只狸花猫,只要在它失踪三日内报给老爷,就算那猫皮被剥了,猫肉进了锅……兰氏也能给它复原拼凑完整!” “你们……真是糊涂啊!” 青鸾满面茫然地看着华管家,“你,你没骗我?” 华管家气得跺脚,“我骗你做甚!快把前因后果细细讲来。” …… 殿内。 兰衡花白的发,如霜雪一般,发梢干枯凋叟。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长女,有些悲哀地叹道。 “你到底……还是不信父亲能护住你。” 兰溪沉默地盯着地上的砖缝,一言不发。 这不是父亲能不能护住的问题,这是她……能力不足的问题! “絮儿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扬州。” 兰衡淡淡丢下一句话,却如惊雷一般,乍响在兰溪耳边。 兰溪不可置信地抬头,“扬州?!” 絮儿不是为了躲避狼群,隐入深山,再不见踪影了吗? 怎么会在扬州出现! 所以……父亲的意思是…… 兰溪膝盖使力,踉跄往前挪了几步,紧抓着父亲的裤脚,不可置信地仰头看他。 “父亲!絮儿从山里活着出来了?” 兰衡面上浮起一抹悲哀。 “数月之前,就出来了……但因时间久远,兰氏的暗部,只能查到其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扬州城内,而且……” “还是在扬州城最有名的知春楼。” 知春楼! 兰溪血脉倒流,浑身僵硬,嘶哑着嗓音,说出那颤抖的话。 “在知春楼……做什么?” 知春楼是扬州最大的青楼,以养瘦马而闻名大江南北,别说在扬州城了,就是在整个江南、在大安朝,在漠北和南疆,达官贵族们都知道这个地。 毕竟,哪个大官的身边,没个瘦马的小妾呢? 所谓瘦马,是指那些出身清正,却家道中落,被或哄或骗或卖,拐到教坊之中,自幼年起,便被老鸨们精心调教的娇女。 封闭在院落中,不见日光,不见外人,不学仁义礼信,不学礼义廉耻,只学如何伺候男人,如何讨男人开心,如何用最媚惑的姿势,在床上让男人食髓知味,神魂颠倒。 扬州是瘦马的发源地,皆因此地水运便捷,商业繁华,纸醉金迷。 而知春楼,则是扬州最出名的青楼。 其楼里的姑娘,各个才艺绝伦,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 其养出的瘦马,几乎占据了南方宦族的大半江山,备受推崇。 …… 絮儿……为什么会出现在知春楼! 兰溪从父亲的声音里,听见了难以压抑的痛意。 “是……接客。” 轰—— 好似一拳,砸在鼻尖,砸的兰溪酸楚难挨,眼眶蓄红。 “这不可能!” “絮儿又不傻,又有一身武艺,怎么可能会……” “她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兰衡沉默许久,苍老的眸子,望向梁上雕着的蝙蝠禄纹,缓缓道。 “这消息,我也是三日前,刚从南方得到的。” “但据知春楼仅剩的、接触过絮儿的人说,絮儿似乎磕到了脑袋,不记得从前的事,也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行动之间,虚弱无力,应该是被下了封禁武功的药。” 兰溪抓住他话中的问题,尖锐地问道:“什么叫仅剩的?是谁把絮儿带进知春楼的?谁把她拉到前院让她……招待的?谁是伺候她的丫鬟?谁和她走得更近?这些不都是线索吗?” “都没了。” 兰衡的语气,凝滞如冰。 “所有近距离和絮儿接触过的人,都死光了。” “就连絮儿住的那间屋子,也被一场大火烧尽,半点痕迹无存。” “若絮儿一失踪,你便告诉我,兰氏的暗部及时探查,也许还能查出些结果。” “可如今……新的知春楼都已建好,跟絮儿有关的一切人物,死的死,没得没,絮儿如同……人间蒸发。” 兰溪猛地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不!” 她骤然想起一件事。 “这一批秀女之中,有一位扬州主簿的女儿,名叫符吟霜。” “和絮儿……长得一模一样!” 扬州! 兰衡晦暗的眼底,终于闪出些光彩来。 絮儿最后一次出现便是在扬州! “长得一模一样……是絮儿吗?” 兰衡急不可耐地道:“她如今就在宫内吗?为父可以去亲自见一面吗?” 兰溪面色凝重的摇头。 “虽然样貌一模一样,身形也所差无几……” “但没有妹妹的胎记。” “而且,单独和符吟霜相处时,并无血脉之亲的感应,看她,就像看一个顶着妹妹面容的木偶一般,无任何感情。” 兰衡刚提起的情绪,又落回。 他尤不甘心,“感觉是会出错的,胎记也是可以消除的,溪儿,为父能见她一面吗?” “待会儿回宫,父亲乔装一下,同我一起回去吧。” 兰溪沉声道:“不过您别报太大的希望。” “她不是絮儿。” 兰溪笃定。 刚才冰霜相接的父女俩,在交流过彼此的信息后,终于收敛好各自的情绪,开始谈论后面的安排了。 兰衡倒了茶,发颤的手给兰溪递过去,衣摆上颤动的锦纹,显出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刚刚,那杯茶,父亲并非是刻意——” “父亲在这儿跟你道歉。” “茶一出手,父亲便悔了……” 兰溪接过茶碗一饮而尽,看着父亲憔悴的面容,鼻尖酸意上涨。 “您本就是溪儿的生身父母,别说是一杯茶了,便是打骂刑罚,女儿都不会有半分怨言的。” 兰衡复叹了一声,没再多言。 等那一斛沉香燃尽,他从袖中掏出一物,递给兰溪。 “这东西,你拿着。” 是一枚簪子。 朴素的银簪,簪头刻着凤羽,三寸长短,素到极致。 兰溪看到这簪子,眼底忽然一颤。 上一世的记忆,纷涌而来。 父亲,被萧烨拖到金銮殿上,凌迟处死那日。 她挣脱锁链,冲出冷宫,冲到了金銮殿上。 可还没凑到近前,还没来得及看父亲的最后一眼,便又被随侍的宫人侍卫,制住手脚,赶出金銮殿。 匆忙之中,不知是谁袖子里的簪子落了,落入她的手中,扎进她的血肉里。 她那时满脑子都是父亲,都是兰氏的灭族之痛,只顾着哀泣挣扎了,根本没注意这扎入骨肉的簪子。 直到被押回冷宫,挨了二十大板瘫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动不能动时,她才发现这浸血的簪子。 为了时时提醒自己那刻骨的仇恨,这簪子她拔出来,便一直贴身收着。 直到后来…… 岳公公的出现,帮她躲过几次明枪暗箭,救她于水火之中,教她后宫的生存之道后,突然在某个午后,向她讨要这簪子。 岳公公的原话是什么呢? 兰溪长眸眯起,仔细回忆。 那个午后,在冷宫的回廊之中。 岳公公罕见的提起少年的事。 “兰溪,这簪子,杂家记忆中,也见过一枚一模一样的。” “那时,杂家还没入宫,九岁那年,父亲去世后,家里一穷二白,我娘为人浆洗缝补,日夜操劳,熬坏了眼睛,只为给我赚一口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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