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布丁”不仅看着晶莹剔透,还软糯弹牙,触感极好。 入口,清凉郁香。 拿到冰块里镇上半刻钟,是夏天最绝妙的滋味。 上一次,主子做了几碗,她们有幸尝了几口,连连称奇了半月有余,央着主子再做一回,却被主子以材料不全的由头给回绝。 今日主子东西准备齐全了吗? 也不知今日做好的,有没有她们的份…… 这么热的暑气,能让主子洗手做羹汤的人,这宫中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 难不成是给陛下? 小宫女的心头浮起一抹激动之色。 她们主子,终于知道这宫里要讨好谁了! 第205章 各安鬼胎 花费了约个把时辰,韦如霜终于将那碗自制的桂花布丁做好了。 找了个精致的匣子,将那白瓷小盅装进去,在宫女秀儿期盼的眼神中,伸了伸酸痛的腰,笑道:“陪我出去一趟。” 宫女秀儿脆生生应下,只是看了看自家昭仪的穿着,忍不住道。 “昭仪娘娘,您要不,换一身衣裳?” 这百蝶裙虽精致秀丽,浅蓝色的绸缎底子,也较趁昭仪娘娘的肤色,只是做了一天的活计,此刻,那腰带和裙角处,都沾染了些食物的残汁,看着有些狼狈。 妆也被汗水晕花了,晨起时的堕马髻,如今也懒懒散散的,平白添了几分憔悴。 秀儿劝道:“贵妃娘娘昨日给您送来了一套水红色锦缎半裙,奴婢给您搭一件白色的比甲,再为您梳个清爽的发,洗漱过后,咱们再去乾清宫如何?” 自家主子容貌本就不算淑丽,若梳妆打扮再这么邋邋遢遢的,纵然是表兄妹的关系,陛下想必也不会太亲昵吧…… 毕竟女子的价值,不就在容颜之上吗? 可作为现代女性的韦如霜,却受不了秀儿这副唯唯诺诺的态度。 冷声讽刺,“怎么?女子穿漂亮衣服就是给男子看的吗?” “便是去乾清宫又如何?我一不偷二不抢,如今只是衣服脏了点,又没有缺口破烂,有什么可挑剔的?” 秀儿面色涨红,讷讷地不知该怎么辩解。 昭仪娘娘总是有许多道理,看似与众不同,其实也带着过分的偏见和执拗。 她们做奴婢的心里知道不对,却不知该如何去劝解。 好在,韦如霜自知是现代女性,懒得跟这个被封建教化洗脑的秀儿掰扯。 她将那食匣的盖子覆上,唇角扯起讥讽的笑意。 “更何况,我又不是去乾清宫。” 韦如霜每每想起萧长卿的冷脸,都觉得瘆得慌。 她倒是想去邀宠,可乾清宫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自太后离宫后,乾清宫通往后宫的那道门,干脆就锁住了! 也就二姐进宫那日,乾清宫开了回门。 自那之后,只面朝金銮殿,不问后宫诸事。 晨起参拜二姐时,那些不堪寂寞的妃子们为了这事,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仍求不动二姐松口。 天真。 她们以为后宫的事二姐能管吗? 她们以为二姐劝一劝陛下,陛下就能来后宫了吗? 殊不知,二姐熬了半个月的鸡汤,使了千两银子给那些太监侍卫,没有一碗鸡汤能送到陛下桌子上的…… 想到这桩趣事,韦如霜忍不住唇角微勾。 “你放心,我确实是去找贵妃娘娘的,但可不是去找我那位好二姐。” “毕竟,这宫里头的贵妃娘娘,不止那一位……” 秀儿面色微变。 “您……您要去海棠院!” …… 扬州城入了梅雨季,这沥沥的雨,已下了半月有余。 街头巷尾摆满了油纸伞,其上绘制的水墨烟雨图,和这蒙蒙的城池交织在一起,不似人间,倒似仙苑。 贩夫走卒们的吆喝声,淹没在车辙滑过地面激起的水雾中,渐渐消弭。 唯余那高头大马拉着的赤红色马车,独自,快速地,在雨中疾驰。 马车上宽阔大气的纹饰,与江南水乡喜欢的花草虫纹,截然不同。 两侧的行人纷纷瞩目望视,可惜,还未窥清那马车的半丝风华,马车已驶离街巷……徒留一阵余音 人群低语。 “是往长春巷那边吗?” “似乎是的。” “那边住的可全都是达官贵族啊,咱们的太守就住在那边。” “切,太守算什么?也就在咱们扬州城耍耍威风!” “据说……长春巷最里头,可住着伯爵勋贵之家!那可是京城里真正的豪门府邸……” “咦?京城哪家?说来听听?” …… 人群渐行渐远。 马车带着一路的匆忙和湿意,停到了长春巷里数第三个院子前。 院子外摆着石碑,碑上刻着符府两个大字。 雕刻的笔力内敛,沉稳,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 倒是个风雅之辈。 兰溪撩开帘子,看着那水雾掩映中的,装饰着孔雀蓝瓦的府邸,心头掠起淡淡的倦意。 一路舟车劳顿,终于到了。 京城里,达官贵族们居住的府邸,大都是祖上传下来的,谁家没有个一品二品国公的祖宗呢? 所以,宅院的色调,以赤色为主,红墙绿瓦黄琉璃,色泽艳丽明亮。 但在江南,南方的这些要员们,不过三四品的职位,祖籍也不在这边,按照规制,墙面只能用绿色蓝色或灰色修饰。 这符太守的宅院,亦是如此。 看着朴素了些,好在布局和设计,多了些北地没有到风雅,比起京城,并没有逊色多少。 到了府门前后,兰溪并未下车。 下车的是一身白衣孝服的符笙。 生母离世,舐犊情深,他守孝三年,以慰悲痛。 符笙站在那高大的府门前,小脸崩紧,一派端肃之意,宽大的白色孝服,遮住了他的身体,也遮住了那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双手。 多年未见,他连父亲的模样都记不得了。 父亲…… 还记得他吗? 守门的门房,看见穿着孝服的少年,直呼晦气。 走上前来驱赶。 “滚滚滚,哪儿来的晦气玩意,堵在咱们大门前,你若不滚,别怪老子下手没个轻重!” 另一门房直接动手,狠狠推了一把符笙。 “臭小子!搁这儿恶心谁呢!” 地面湿滑,雨水迟迟不止。 符笙被推的往后踉跄好几步,才艰难地稳住身形。 再抬眸时,眼底带了些恼怒。 “我是府里的公子!你们不要无礼!” 门房差点被气笑。 “哪个府里的?睁大你那狗眼看清楚了!咱们是符府,不是那等腌臜破落户天天过来寻亲的地儿!” “该滚哪儿滚哪儿去!你若再不走,老子可真动手了!” 门房挥舞拳头,面色凶恶,强忍着怒意,随时准备在一言不合时,用暴力发泄这雨天被玩弄的火气。 直到—— 一声由远及近的,带着些清傲的女声,从雨幕另一头传来。 “这是怎么回事?” 第206章 以绝后患 这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只见长巷尽头,一袭浅湘色刍纱长裙的妇人,自那被雨意晕湿,诗意蒙蒙的芭蕉树掩映中,款款走来。 左右各有两个青衣婢女,撑着沥青色的油纸伞,举在妇人的头顶,半点雨丝都落不到她身上。 她一张鹅蛋脸,肤色白净细腻,眉弯如柳叶,偏圆的眼珠带着骄纵与清傲。 首饰并未多带,只鬓边插了形如海棠花的簪子,衬得她整个人也如江南的海棠一般,艳秀柔美。 由远及近来时,目中的清傲之色愈来愈明显。 等她看到那檐下穿着丧服的少年时,面色骤变。 当下连礼仪都顾不得了,快步行至那少年身边,直勾勾地盯着他的面容,声音发干,再无半丝之前的倨傲,甚至,带着颤抖,和隐隐的惧怕。 “你,你是谁!” 刚刚还凶神恶煞的门房,自这妇人来后,便换了一张谦卑讨好的笑脸,听到这妇人问起这小少年,忙自告奋勇地为她解释。 “回夫人的话,此子一刻钟之前乘马车到此,穿着这一身败丧的衣服就登门了,小的们驱赶不急,差点碍了夫人的路,是小的们失职,这就将此子赶走。” 语罢,一脚踹向符笙的腰间,将本就羸弱清瘦的少年,将其踢出门庭。 干完这桩好事,门房这才笑眯眯地拱手,走到那夫人旁边,恭敬地行礼。 “夫人别跟这等腌臜的玩意浪费时间,外头雨大,您还是先回府吧。” 原来,这位妇人竟是这太守府的主妇,符太守的结发妻子,满扬州城都艳羡的对象,扬州上流阶层一等一的贵妇—— 韩氏。 韩氏声音带着些急迫。 “不必。” 她拦住门房开门的动作。 “此子身份不明,岂能如此随意处置?” 门房一愣,下一刻,忙又眦起大牙笑着讨好。 “夫人说的是!若任由这群破落户随便上门攀亲戚搭关系,咱们太守府还有什么脸面可言!岂不是成了扬州府的笑柄?夫人您尽管吩咐怎么处置这小子,是留半条命还是不留命,全等您一句话的吩咐……” 韩氏没搭理顺竿爬的门房。 她深吸一口气。 因看到那张脸而产生的心脏骤停的窒息感,终于缓和了些。 不由自主掐紧的双拳放松下来,她眸底的惧意也散去,变成冷意和几不可察的狠戾。 缓缓转身,看向那被踹飞数米,狼狈地跌坐在雨幕中,却一言不发的少年。 少年跌坐在地,长发被雨水浸湿,淋漓地搭在惨白的衣襟上。 地上脏污的泥水,将那不染杂陈的雪色长衣,变得污脏不堪。 “你是谁。” 韩氏微钝的眼角眯起,变得锋利而严肃。 冷声质问。 “大雨天穿一身丧服,来我太守府门前,是何居心!” 少年扶着湿滑的地面想站起来,但腰部被踹的剧痛感,让他没使上力,反而跌的更狠,脏污更甚。 雨越下越大了。 他仰头,看着那尊贵优渥的太守夫人,看着她发上那纯金镶宝石的海棠花簪子,看着那在罗衣阁一件逾千两的湘色锦裙,看着她目中的清傲、蔑视之意,只觉得这人间之事,如此荒唐。 他那上不得台面的生母,为了二两银子的酬劳,和家里帮佣的仆妇吵得不可开交。 为了给他谋条前程,宁可把命丢在荒山之中,也要将他送往扬州。 可拼尽全力,她仍是一个连族谱都上不了的外室妾,连给主母跪着奉茶的机会都没有。 而这太守府真正的女主人,他那名义上的母亲,只要一日不改姓就要孝敬一日的符氏主母,如今,居高临下,高高在上,看他的眼神,如看一滩污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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