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另外一个念头告诉她。 就这么睡过去吧。 人活着是一场狂欢的盛宴,人死了是场盛大的寂灭。 生亦何欢,死亦何悲呢? 兰溪垂首。 那如海藻一般漆黑的长发,搭在她的肩颈之上,又顺着肩颈滑到腰间,遮住她大半个削瘦的身形。 她埋在那黑夜与长发之间,安静的,好像一具人偶。 直到…… 细密的车辙声,由远及近,从那监狱唯一亮光的巷道里传来。 惊醒了兰溪的世界。 她缓缓抬头,露出那干净的好似出水白莲一般的面容,还有那藏了万千情绪,百般潋滟,最后化为墨黑的双眸。 巷道尽头,有人手持烛台,坐着轮椅,缓缓行来。 他那生冷的声线,也随着那烛光,渐渐溢满整个牢房。 “太后娘娘若亮明真身,何至于受此折磨?” 一身灰袍的王薪生,那平凡的扔进人堆里再找不到的五官,渐渐显露在兰溪面前。 眼神在兰溪那清丽若芙蓉的五官上滑过,忍不住喟叹一声。 “在衙门时,你若露出这张脸,任那贺都尉再怎么心狠手辣,也不会让你锒铛入狱。” 兰溪冰冷的手摸了摸自己更冰冷的脸。 “一张皮囊罢了,有何用?” 上一世,这张皮囊没有留住变了心的萧烨。 这一世,这皮囊也并未对她起到任何益处。 王薪生闻言,笑着调侃。 “无用?若真的无用,怎会让咱们扬州城名声最盛的青年才俊,冒着得罪他顶头上司义父的风险,当众维护于你?” “还把你分到一个这么僻静的牢房……甚至……” 王薪生挑眉,意犹未尽道:“甚至吩咐那些狱卒,谁也不许对你动用私刑,若你少了一根头发,他便拿他们是问。” “对你的这份喜欢和在意,可让扬州城那些心悦于他的贵女们,心都快磨碎了啊……” 兰溪听到这话,面上并无任何波动。 只淡淡道:“你过来,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废话吗?” 喜欢? 且不说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就算是真的喜欢,又有何用呢? 还不是他亲自将她带到府衙,亲自将她送入监狱吗? 若这就是男人口中的喜欢,那她要了有何用! 说起喜欢这二字,兰溪又想起给她惹来这一场祸事的赫连栩。 赫连栩不也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吗? 最后给她丢了这么一大摊烂摊子,害得她锒铛入狱不说,人至今也没见个影子。 若这就是男子口中的喜欢,那她觉得,这喜欢不要也罢! “你若想和哀家闲聊说废话,那就请便吧。” 兰溪收回眸光,缓缓转身,不再看王薪生。 王薪生摸了摸鼻子,素来无甚表情的五官上,浮出一丝无奈。 “不过是开个玩笑,你何必如此在意。” “今日过来,是为了救你出去,你合该对舅舅我客气些才是。” 兰溪并不吃怀柔这一套。 “你不救我出去,自有其他人救我出去。” “更何况,出去又如何,在这里又如何?” 里头这囚笼,囚禁的是人身。 等出了这囚笼,她又要置身于那万万千千纠缠的关系之中,失去另一种程度上的自由。 王薪生见她这样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失笑道:“你不想见你妹妹和父亲了?” 兰溪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眸。 她的软肋,只怕早已人尽皆知了吧。 压下心头那丝涩意,兰溪道:“说吧,将我带出此处,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王薪生伸出一根手指,笑道:“你再答应舅舅一个条件,将来帮我做一件事。” 兰溪断然回绝。 “事不可三,换个请求吧。” 她已答应他两件事了,若再答应一件,三件事连在一起,将来就算这王薪生要她拱手让出江山,她都得照办不成? 王薪生被回绝了,也不恼怒。 吹了吹手中的烛火,看着那凝在烛台上的蜡油,问道:“那你说,你能付出什么代价?” 兰溪转眸,幽长深邃的凤眸,在烛火和黑夜的掩映下,好似要同这夜色融为一体。 眸光,尤其在王薪生的脖颈处留连。 最后,红唇微勾,声音轻柔如魅。 “不如这样,将来舅舅你犯了什么杀头的大罪,哀家以人格做担保,为你请命,饶你一命如何?” 虽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但到底有一线生机在,不是吗? 兰溪声音愈发温和。 “舅舅好好考虑一下我的这个提议,毕竟过了这村没有这店,那符家也知道哀家的身份,还有我手底下的暗卫,也准备好了劫狱之事,若你迟疑,那这条件就还给别人……” “不必。” 王薪生并未做太多斟酌。 当今太后开口,未来无论他犯了多大的错事都能饶他一命,这样一枚免死金牌,他岂能错过? 当下应道。 “别看那符家是扬州城太守府,可他们在扬州城的势力,远不如舅舅我,远不如咱们王家的势力旺盛。” “今日我能将你平安无事的带出来,不代表他们也能这么顺利。” “所以,还是别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安安分分跟舅舅走吧。” 王薪生温声劝道。 而后,从腰中掏出一串钥匙,在空中晃了晃,接着,对兰溪道。 “这是牢房的钥匙,等到夜中子时,你自己打开囚牢,直着往前走到尽头的窄门出去便好,舅舅在那里接应你。” “你放心,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天牢上上下下的狱警和巡查,舅舅皆买了个遍。” “到时候你只管大大方方地出这大狱便可。” 兰溪眸光不动,语气喟叹。 “你倒是好本事。” 王薪生瞥她一眼,不带怒意的斥道:“什么你不你的,我可是你的亲舅舅。” “当年你母亲的事情结束后,我的母亲,也就是你的外祖母,将我抬出庶籍,将我记在她的名下,我算是你母亲半个同胞弟弟了,每当逢年过节时,我都要随着你外祖母回史家拜访磕头的。” “所以,称呼我一声舅舅不为过吧。” 兰溪却不惯他这毛病。 “自古至今,但凡进了皇室的女眷,皆是皇室中人,不以家族辈分相论,而已君臣之礼相别。” “更何况,哀家是一国太后?” “哀家敢叫,你一介白身,一个拍卖行明面上的掌柜,你敢应吗?” 至此,王薪生终于收回面上的轻佻之色,有些讪讪然。 “不过你同你开个玩笑,哪用如此当真?” 兰溪却继续道。 “这话,不仅是对你说的,也是对你那所谓的王氏族人说的。” “从牢狱里出来,只怕来不及修整,便要同你一同去王氏了。” “王氏那些人,也不知都是些什么魑魅魍魉,脑袋里装着什么亲眷关系,有着怎样不切实际的幻想。” “所以丑化说在前头。” “想和哀家认亲的?不好意思,哀家姓兰不姓王。” “想拿辈分压制哀家的,不好意思,哀家不吃这一套。” “所去王氏这一趟,不过是会会你王氏,看看你们凭什么本事敢扣押我妹妹和父亲罢了。” “还希望你们心里有个数。” 王薪生深深看了她一眼,“王氏在你心中,真的没有任何可在意之处吗?” 兰溪挑眉。 “不。” 她唇边突然泄出笑意。 “哀家很在意,王氏什么时候成为真正的亡氏。” 王薪生眸光微变,身为王氏子,他想因为这玷污姓氏的混账话而发火生怒,可心头,却被兰溪的念头给吸引住了。 也许某日。 王氏成为了真正的亡氏,他也可得自由了。 …… 桑桑数着冷宫内的砖头,已经数到第一千三百块了。 没等来陛下赎罪饶命将她带回海棠院的指令,反而等来了一道让她跌入谷底的口谕。 宣读口谕的太监,在那朗朗的日头下,翻开那金黄泛光的口谕,尖声道。 “传朕口谕,桑贵妃荒淫无度,作乐无常,骄奢淫逸,心思狠毒,为了一己私欲做出谋害帝王之事,理当处死!但念在其侍奉朕多年,留其一命,剥去其贵妃头衔,打入冷宫,永不复宠。” 桑桑不可置信地抓过圣旨,恨不得将那圣旨上的字迹给抠下来吞掉。 她连连后退,喃喃摇头。 “不,陛下不会这么对我的。我是陛下的救命恩人……我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啊!” 她还记得自己年初刚入京时的模样,那时,她只是一个茫然无知的南疆少女,活在兰溪的淫威下,日日活得心惊胆颤,虽然嘴上假装强硬,其实内心虚的要命。 后来因缘巧合救了萧长卿一命,人生彻底打开了不一样的方向。 她成为郡王府最尊贵的客人,她可以满京城胡作非为,后来萧长卿登基,她摇身一变成了宫中唯一的宠妃,再后来,生了贵妃的职位。 日日锦衣玉食的养着,一应食材和用具,皆是宫内最好的,就连分给她的下人,都是后宫之中最机灵的。 这样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她怎能过够! 都怪兰溪那个贱人。 桑桑气狠了,把所有的嫉妒和怨念都发泄在兰溪身上。 “若非兰太后出宫,这后宫怎么可能没有半点规矩,任由这一堆妃子穿上戏服,你方唱罢我放登场——” “乌烟瘴气的,连青楼都不如!”‘ 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兰太后的不辞而别! 就像当年对她的承诺一样。 只要她老老实实待在后宫之中,不要乱说乱言,谨守自己的本分,不做不闹,过好自己的生活,可保她一世平安。 如今呢? 保了吗! “我不服!” 桑桑猛地起身,将手中那橙黄色的圣旨给一撕两半,怒道。 “那日那酒里根本就没有毒药!我是陛下的妃子啊!怎么可能对陛下下毒!” “这位公公行行好,帮我跟陛下带句话,好让我跟陛下见个面,解释解释当日的事,若我真回了海棠院,一定将你也带回海棠院,封为我宫里的掌事公公!” 可惜,她的饼,并没有引起那传旨公公的情绪波动。 他将手中的拂尘捋到身后。 缓缓道:“桑桑姑娘别为难咱们,咱们不过是过来送信的,哪里有那个本事能让您见到陛下呢?” “而且,那夜之事,陛下看在你伺候许久的份上,便不追究桑桑姑娘的杀头之罪了,可若桑桑姑娘不揭过此事,处处提及,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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