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如今,要亲自为那人选妃,心里必定不平静吧…… 兰溪不知青鸾的想法。 声音依旧冷静而自持。 “不过,给陛下选妃之事,不会放在春日宴上,那样有失体统。” “等六月时节,天下采选,广纳秀女填充后宫,那样的隆重,才配得上陛下的身份。” “春日宴上,倒可以提前瞅一瞅,这满京的名门闺秀,哪个适合纳入后宫。” “哀家给他选妃,是给他找事做,而不是给哀家找麻烦来了。” 兰溪和青鸾又闲语了几句。 芝兰殿的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紧接着,便是步履匆匆的行步声,还有衣裙掠过草沿,惹过青石地面的摩擦声。 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兰溪疏冷的唇角,缓缓上扬。 眸中,闪过暖意。 紧接着,腮雪脆亮的声音,将整个院子里的沉晦之气,一扫而散。 “主子!奴婢回来了!” 腮雪穿着鹅黄色的宫裙,身形姣好,容貌俏丽,耳边簪着嫩黄色的绒花,和她那脆亮的嗓音交织在一起,泄了满院春色和喜气。 “那枢北王在城南的十几处秘密据点全找到了!其中有一处嫌疑最大!凝霜已和许副将策马赶去了!” “据咱们的线人汇报,昨天夜里有一架马车驶进那宅子里,那时夜风吹起马车帘子,曾露出一角红色披风。” “您知道的,咱们二小姐失踪时,穿的便是那一身红色披风!” 腮雪快步行至兰溪身边,扬着笑道:“主子放心,今晚咱们就能叫上老爷和二小姐,一块团聚了!” 兰溪焦躁了几日的情绪,终于也得到了些舒缓。 她握住腮雪冰冷的指尖,温声道:“不用跑的这么急,消息就在那儿,还会跑了不成?” 腮雪赶忙将自己的手从兰溪的掌中抽出,懊恼道,“主子,您身子什么样您都忘了?给奴婢暖什么手!清晨冷寒,怎就出来外面了?是不是青鸾这丫头没照顾好您?看奴婢回去怎么训诫她!” 兰溪笑道:“得了得了,跟个管家婆似地。” “哀家身体很好,青鸾照料的也很好,你且放心……” 哀家两字,让腮雪想起这数日的见闻。 她叹了一声,难掩担忧。 左右瞥了一眼,确定无闲杂之人后,放低了声音。 “那厮本就是个冷心冷肺的无情无义之徒,您怎能松口让他上位?” “就是不靠那家伙,奴婢和凝霜也能将二小姐找到!” “何必让他白白占了这么大的便宜?” 提起萧长卿,腮雪就满腹怒气,若非身份限制,早拿着二小姐的鞭子,朝那厮脸上甩去了。 翻脸无情的渣男,要这张脸有什么用! 兰溪叹了一声。 凉风忽起,她身体涌上疲惫之意。 扶着腮雪的手,慢慢朝里走去。 温声道:“钰然成年,还遥遥无期。” “哀家想完全扶持起一个皇帝,和萧长卿对抗,如今看来,过于乏力。” “不如韬光养晦,慢慢做打算。” “而且哀家近日得了密信,枢北王在西北刚获大胜,连收了三座遗失百年的城池。” “如此声威,他却强行压下,不往京中汇报,定是在谋划着大事。” “哀家之前只是皇后身份,萧长卿也只是顶着摄政王的身份,如何能压得住枢北王的气焰?”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枢北王对兰家的恨意,只怕比对萧长卿还要深……” “萧长卿是他的兄长,登帝成皇,对他来说,虽然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闹得再过分,那也有手足兄弟的情分。” “可哀家就不同了。” 兰溪缓缓步入内庭,斜靠在榻上。 腮雪为她的后腰垫了一块软垫,其上,绣着丹青仙鹤图。 那丹青泼墨逸仙,那鹤舞如焰在渊。 “当年还是二皇子的枢北王,临门一脚就要登上皇位了,是我兰氏拼尽全力,才将他从那个位置上扯下,将萧烨扶持上位。” “为此,几乎得罪了朝中一大半武将,声名狼藉。” “如今,枢北王势起,而萧烨也在他的旗下,他们联手,第一个开刀的,肯定是兰氏。” “不如先卖萧长卿一个好,扶持他登帝,维护一下我兰氏同他之间,岌岌可危的合作关系。” “好歹也算个助力,将来面对枢北王时,有几分底气。” 兰溪看着眉头紧皱的腮雪,劝道:“所以往后,见了萧长卿那厮,你们也要注意些。” “过去的终归是过去了,往后大家是和平合作关系,谁也不许将私人恩怨计较进去。” 腮雪咬了咬唇。 泄气道:“奴婢知道了,往后一定对摄政王礼让三分…… 兰溪点了点她的额头,没再说话。 …… 之后的半日,兰溪一边命宫人按照太后的规格,布置宫殿,一边将自己的私库打开,盘点这些年收拢的物十。 静心等待宫外的消息。 到下午时,腮雪从私库中捧出一个八宝琉璃灯出来,提灯来到兰溪面前,讶异的问。 “主子,这灯是什么时候得的?奴婢怎忘了?” 接着,将那红木做的灯柄递过来。 兰溪看着那灯柄,眸色倏然变暗。 灯柄之上,刻着两个小字。 阿翁。 兰溪扶着那灯柄的指尖,微微发颤。 这是……萧长卿的乳名。 彼时,萧长卿还未清醒。 那日来宫里寻她时,特意带来这盏宫灯。 她避开腮雪等人,悄悄同萧长卿去御花园赏花。 御花园中,那几束海棠,原本只有三分姿色,在这灯的辉映之下,变成记忆里十分的绝美。 后来想想,孤男寡女夜里赏花,太过孟浪。 她便瞒下此事,将这灯悄悄塞入私库中,再未提起。 如今……清理私库,竟被腮雪发现了。 腮雪还在夸赞。 她端详着那灯上的画,惊叹道:“主子,您发现了没,这灯是用波如蝉翼的雪绢纱做成的,上面的字画,竟不是画上去的,而是绣上去的!” “还是失传已久的双面绣法!” “正面绣着八仙过海的图画,你瞧张果老的毛驴,何仙姑手中的莲花……色泽浓淡得宜,明显是出自大家之手啊!” “还有这绢纱的里面,绘着各个季节盛开的花。” “春日迎春,冬日腊梅,秋日海棠……” “这宫灯您是何时得的?可是老爷给您的?奴婢怎一点印象都没有!” 青鸾也未曾见过这般绝美的物十,将小脸凑过来,仔细端详后,惊讶地指着那灯壁。 “主子,腮雪姐姐,你们看!这宫灯里的琉璃隔层,是切了很多切面的,若里面点了灯,那灯火透着这层层叠叠的切面射出来,定然流光溢彩,满目绚烂。” 兰溪捏着那把柄的手指,又紧了些。 “你倒是细心。” 话里,带着些赞赏,也带着些喟叹。 正是因为这些琉璃切面,那夜赏灯时的场景,那璀璨的如银河一般的焰芒,她才记在心中…… “收了吧。” 兰溪手指松开其上的小字,将手柄重递给腮雪。 语气平淡,“宫灯一枚,登记在册,不用过多描述。” 腮雪不明白兰溪为何这幅态度。 满腹的疑问。 可等她察觉到那手柄处的两个小字时,浑身一颤。 眼底,遍布懊恼之色。 怎么……怎么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畜生! 她曾替主子烧过萧长卿寄来的书信,也知道萧长卿的乳名…… 得知这宫灯的来源后,腮雪再看,便觉得那其上的琉璃和绣花,艳俗难耐,惹人心烦。 愤愤地转身,正欲离开—— 忽听到娇俏的女声,自拱门处传来。 “呀!腮雪姑娘手里提着的这宫灯!妾身好生眼熟啊!” 修养数日,痊愈了大半的桑桑,穿着一身明艳的红裙,不请自来。 她耳边挂着明月珰,繁繁密密,有四五层的样子。 走起路来,珠玉碰撞,人未至,音已到。 此刻,捏着帕子的手,遥遥地指着那宫灯,涂着丹蔻的指甲,戳出瘆人的弧度。 “这不是巧了吗!这宫灯,妾身那里也有一尊!” 院内,霎时安静。 原本准备斥骂桑桑不请自来的腮雪,也愣在原地。 捏着那宫灯的手,愈发用力,恨不得将其掐碎。 咬牙切齿,“你说什么?你也有?” 萧长卿脑子是进了大粪吗? 合着搁这儿广纳后宫呢? 给主子送一个这玩意已够主子糟心了,如今又蹦跶出来个小丑,说萧长卿也给她送了一份? 他把主子当什么? 当成后院里等他恩赐的侍妾吗? 他怎么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桑桑不等兰溪和腮雪反应过来。 已扭着屁股,迈着腿,靠近那宫灯。 眼底,滑过晦暗的,充满恶意的光。 原来如此。 原来日日挂在萧长卿寝殿中,每日睡前都要端详的那盏宫灯,竟是一对。 她记得当初她不过摸了这宫灯一把,便被萧长卿好一顿呵斥,惩治了半个王府的下人,勒令若她再靠近他的寝殿一步,便要将伺候她的下人斩尽杀绝。 那时,她以为,这宫灯是跟萧长卿母后有关的某个禁忌。 虽懊恼,但也没太在意。 毕竟中了她的命蛊,往后萧长卿余生,将只有她一个女人。 可为什么…… 另一只宫灯会在兰溪这里? 中了她蛊毒的男人,还能记住别的女人吗? 联想起萧长卿近日种种作为,桑桑心底的慌乱,越来越重。 萧长卿和兰溪这对狗男女……私情竟然如此之深吗? 深到连南疆传承的蛊毒都能抗拒吗! 兰溪如今都已是太后了,为何还要恬不知耻的跟她抢男人! 对。 她出身确实卑微了些。 可她也不能让人这么糟践! 此刻,桑桑彻底把兰溪给恨上了。 盯着那宫灯的眸子,也越来越诡异。 第110章 心生妒嫉 谎话张口就来。 “陛下当初将这宫灯送给妾身时,特意交代了,说这是独一无二的宝贝。” “让妾身好生珍惜……” “妾身日日拂拭,不敢懈怠,这灯壁上的彩绣,都快被磨得褪色了……” 桑桑快腮雪一步,抢过那宫灯,眼底的嫉恨之色,如有实质。 心里头越恨,面上便笑得越虚伪,“也是它的福分,这另外一只,能落到姐姐手中,放在姐姐这芝兰殿中,愈显得辉映多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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