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知道了真相,他眼里并无多少喜悦之色。 皇位你都多走了,如今,本王看上的人你也要夺走? 天下好事全让他赶上了吗? 他不同意! 萧信正要插嘴,兰溪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床底的位置。 萧信表情僵在脸上。 兰溪端起那案桌上的茶盏,晃了晃其中的茶水。 水流波动的声音,暗示着水牢在等着他。 萧信一腔冲动,皆被这水牢的威胁给按下。 他无奈,重重叹了口气,不甘不愿地朝那床底走去。 雕花的床板,带着沉香木特有的馥雅清香,床单幔帐上,也皆是绣满花叶枝蔓。 萧信嫌弃地撇了撇嘴,强忍着骂人的冲动,硬着头皮躺进了床底。 想他萧信本是天皇贵胄,本该一生荣宠,衣食无忧,却被兰氏算计,赶到漠北。 在那黄沙弥漫的苦寒之地,洗筋伐髓,苦练杀敌本领。 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熬出生天,有了几分威名。 可前脚还未踏进京城,后脚就被兰溪这女人给捉住,先是水牢三日伺候,还嫌不够,如今还被逼着钻进床板子里…… 只有那人人喊打的采花贼才会钻进这玩意底下! 若让兵营中的将士,知道他如今这模样,他这一世英名,算是彻底给毁了! 想到这儿,萧信忍不住,又往床底板的深处钻了几寸。 若让萧长卿那厮看见。 这皇位……他也没脸抢了…… …… 萧长卿听到了屋内细碎的动静。 但并未往自己那多年未见的,同父异母的弟弟身上想。 他停在廊上的脚步,略微踯躅。 “若不便见客,朕也不进去了。” “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太医院提,朕的私库里有许多早年搜寻的珍稀药物,你是知道的,还有这些医师。” “宫里的太医虽然医术尚可,但用药治疗时,难免过于保守。” “朕在京中的宅子里,养有许多民间的名医,若你需要,朕命他们进宫为你诊治。” 兰溪躺在榻上,眼皮沉沉地垂落着。 刚才同萧信的一顿周旋,已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此刻,听着窗外传来的,萧长卿那饱含关心的话。 她心中只余冷笑。 可唇角动了动,连那冷笑的弧度都没撑起来。 适逢小产,本就虚弱不堪。 为了寻找妹妹,夜入深山险境,从狼群里死里逃生。 又通宵达旦地跟着萧信寻找妹妹的踪迹。 最后得知妹妹失踪,心情骤然沉落。 大悲大怒之间,昏迷过去。 若非宫中的太医有些真本事在身,她只怕……这一觉醒不过来了! 好不容易得来一场重生,一切能重头再来,她怎甘心就这么病死过去? 兰溪复又打起精神。 让自己情绪平复了些。 同那廊外的萧长卿应付着。 “珍惜的药物,哀家这里也有,若陛下真的有心,不如将那半颗太岁,也跟哀家送来?” 太岁一词,屋内屋外,皆沉默了。 当年。 萧长卿不顾自己的生死与危难,将先帝为他寻了半生的太岁,送给兰溪,救了兰父一命。 二人的因缘际会,也由此起。 兜兜转转,二人翻脸成仇。 如今再提起太岁,彼此心中,皆是一阵恍惚。 “算了。” 兰溪摆摆手。 心里疲惫至极。 “你不来打扰哀家,便是最大的帮助了。” “陛下想尽孝心,如今也尽到了。” “哀家还活着,你可以放心的走了。” “前朝事多,何必因一弱质女流,耽误了天下大事。” “您请吧,哀家就不送了。” 兰溪下完逐客令后,从榻上起身,撑着腮雪的手,想往里间走去,躺床上歇会儿。 可双脚刚一落地,便似踩在棉花上一样。 双膝一软,天旋地转。 她惊呼一声,右手无力的,想抓着那案桌。 可手从红木桌案上脱落,顺带带翻了那案桌之上,琳琅满目的瓷器。 瓷片破碎声,尖锐又刺耳。 那绵延不绝的碎裂声中,穿插着宫女的惊呼声。 “娘娘!您小心!” “娘娘——” 砰—— 门被撞开。 素来温和守礼的萧长卿,不顾身份地冲了进来。 他目染担忧,面色发青,唇边,带着唏嘘微起的胡渣。 兰溪昏迷了多久,他便有多久未入睡。 憔悴又狼狈。 “娘娘!您醒醒!” 歪在腮雪身上的兰溪,觉得自己好似那波浪澎湃的大海中,那随时会被倾覆的小舟。 天旋地转,入目皆白。 她整个人瘫在腮雪身上,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消失了。 好像,又要撑不住了…… 兰溪狠狠咬了一口下唇。 殷红的血,滴在惨白的下巴上,为她增添几分脆弱的妖冶,病态到极致的艳丽。 唇上传来的剧痛,让她得到了一瞬的清醒。 但并未维持多久。 那眩晕感,又逼得她双目发昏,不能视物。 直到—— 一股清冷的,带着龙涎冰片樟木的香味,渗进她鼻尖。 接着,覆上她的唇。 细软的帕子上,是专门调制的药香。 抵在她的鼻尖。 垂在她的唇边。 男子的声音温和似水般轻柔,好似能解人烦忧。 在兰溪耳边缓缓流过。 “是朕自己配置的药香。” “朕这几个月睡眠不好,夜夜难眠,但前朝政务繁忙,又不能不处理,便从书中找来这味古方。” “提神醒脑,用来解乏效果不错。” “但药物终究是药物,若不恢复作息,将身体调理好,神丹妙药也不管用。” “你想要权势,朕给你,你想垂帘听政,朕也可以跟朝臣们商议,你想护着兰家,朕也不拦着。” “何必……要用自己的身子做赌注,将自己折腾成这般模样?” 啪—— 因那药香,暂得了几分清醒的兰溪,猛地伸出手,用最后的力气,将那丝帕打飞在地。 她撑着腮雪的胳膊,唇边的血渍,渐渐凝固。 “轮得到你来装好人?” “哀家这副身子,之所以如此不堪,也有你萧长卿的几分功劳啊。” “那碗打胎药,可是您亲自派人替换的。” “怎么,您觉得打掉自己的种太过愧疚,太过丧尽天良,这会儿过来赎罪来了?” “萧长卿,今生今世,想让哀家原谅……” “做梦!” 兰溪抬手,擦去唇边的血渍。 “你们有孩子了?!” 恼怒闷沉的男声,终于憋不住了。 萧信一个轱辘从床底下翻出来。 他双目瞪得极圆,几乎成了虎目,那含威带煞的双眸,落在萧长卿身上时,完全一副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模样。 不可置信地开口怒骂:“你这混账!” 萧信一拳揍过去。 “你还算个男人吗?你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你们之间可有什么名分!谁给你那不要脸的劲儿,让你敢对她下手的!” “你若敢作敢当,老子敬你是条汉子!” “你都他娘的干的什么窝囊事?亲手将孩子打掉?” “信不信老子亲手将你脖子捏断,看你如何继续当这人面兽心的混账!” 萧信怒到极致。 萧长卿如今的所作所为,这副德行,还不如做当年那个痴呆不足的傻子呢,起码当傻子还有几分人性! 萧信挥出去的拳头,被萧长卿偏头躲过。 萧信怒意不减,一边骂着,又是一拳挥了出去。 这回,眼看要落在萧长卿面上时,被兰溪呵斥住。 “住手!” 兰溪强撑着,艰难地开口,“哀家和他之前的事,哀家自有分寸,不必外人插手。” “外人?!” 萧信气笑了,指着萧长卿的鼻子,骂道。 “你告诉老子,谁算内人?这个打掉自己种的畜生算内人吗?” “兰溪啊兰溪,枉老子以为你是个杀伐果断敢爱敢恨的,跟其他闺阁女子一点都不一样。” “原来,你竟也是个没种的!” 啪。 话刚说完,脸上便挨了一巴掌。 这巴掌不是兰溪打得。 因为她已无半丝力气。 这巴掌,是腮雪抽的。 以下犯上,以奴婢之躯敢对王爷动手,那是凌迟处死的死罪。 可腮雪通通不在意了。 她指着萧长卿和萧信,骂出了心中所骂之话。 “你们两人在这里叫嚷什么?你们谁又比谁高贵?” “枢北王,您是什么身份,我们娘娘是什么身份?娘娘做事,你有何资格说三道四插嘴插舌!” “您想要耍威风,请您回您的漠北耍威风去。” “这里是芝兰殿,是皇城,是我们娘娘的私寝里,娘娘不传召,你有资格开口吗?” 萧信气急,“你一个伺候人的婢女……” 也敢在他面前说教! 腮雪惨然一笑,“对!” “奴婢确实算不得什么人物。” “可奴婢就算再不是人物,那也是芝兰殿里的人,是娘娘身边的人,奴婢代表的是芝兰殿,代表的是太后娘娘!” “王爷您如此轻慢,可是对太后不尊,对皇室不满,对朝堂有异议?” “您不如直接说您不满意这新帝,想揭竿而起自立为王得了!” 萧信噎住。 “好你个伶牙利嘴的丫头,本王……” 腮雪没再理他,而是将怒火,又对准了萧长卿。 “陛下之前对我们芝兰殿百般为难,如今又假意关心,好像处处都在为我们娘娘着想一般。您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行为,奴婢是真看不懂了。” “假若您此刻是真想让我们娘娘舒坦,那奴婢告诉您,我们娘娘最需要您做什么!” 萧长卿眉头微皱,心底涌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那胆大包天的丫头笑的畅快。 “那就是滚出芝兰殿!” “咱们主子一日不见您,便能舒坦一日。十日不见您,便能舒坦十日,一辈子跟您老死不相往来,便能长命百岁!” “陛下您既然真心为我们主子好,那就麻溜的带着你的东西,带着你的人,从芝兰殿门口滚回去!” 一番泼辣的骂,让萧长卿和萧信迟迟无法回神。 腮雪孤注一掷,似个疯子一般。 眼里早没了那些尊卑贵贱,那些大不敬是不是要砍头的想法。 她心里眼里,只余对自家主子的疼惜,对这群男人的怨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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