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不正算着呢么?” “你再废话,人就跑了。” 少年一惊,忙回头看去,只见孙元一整个人都已虚化,离地两米。 “好嘞!想跑,那不就说明心里有鬼么?不用算了!” 他嘿嘿笑道,左手作剑指向天,右手握拳压在心口,同时右脚跺地,沉声敕令:“方寸境,起!” 然而下一秒,他便苦起一张脸,指着越飘越高的青烟喊道:“老头子,跑了!” 那老者又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以同样的起势,低喝道:“山河境,起!” (2) 左岚双手抱胸,站在窗前。一点一点逐渐深红的阳光照映入她的眼眸,让她不由得想起那日,那一抹狂乱后消散无踪的绯红。 无神的瞳孔里,倒映出缓缓倒退着靠近的驼船,架着巨大的玻璃,稳稳嵌进墙上空荡荡黑色钢架中。 轻微的契合声响唤惊醒了她的思绪。她定定神,只见驼船上的治安兵带着几名工人对她恭敬地行了个军礼,而后慢慢退去。 身后传来开门声,而后是一连串笃定的脚步声,以及夹杂其中的轻微中略带慌乱的脚步。 左岚回身望向来人,复杂的眼神里夹杂着些许畏惧。而来人手中牵着的男孩,更是让她脸上闪过一丝无措。 她轻轻抿唇,问道:“怎么把他带来了?” 米芳径直走到她身前停下,松开男孩的手,没回答左岚,而是对男孩道:“从今以后,她就是你妈妈。” 男孩已有八岁,再过半年便到了上学的年纪,自小优渥的生活环境更让他的神情中多出几分早熟的沉稳。听到这话,他脸上先是震惊,而后迅速收敛,皱着眉抬头问道:“妈,这个玩笑不好笑。” 他剽了左岚一眼,嫌恶又厌弃:“下三滥狐狸精,没看我妈来了么?还不赶紧滚!” 一记迅捷的耳光扇在他脸上。 红印迅速从男男孩白皙的小脸上显露出来,他倒是没捂脸,只是惊愕的抬头,看向米芳。 米芳洁净到极致的脸上毫无波澜,嗓音也清澈得透出一股子冻人寒意。 “这一巴掌给你长记性,也是我留给你的最后一件礼物。带走。” 办公室门被推开,迟简峰面容木讷的大步走进,提起男孩后领。 男孩这才记起来挣扎,用尽了力气拿脚跟踢迟简峰,同时扭头对米芳喊到:“妈,你发什么疯?我爸呢?爸!爸!黄金!黄……” 他的挣扎到此结束,迟简峰的手从他后后颈上撤下,后退着关上了门。 办公室内回复安静,只余落地窗外空港朦朦胧胧的忙碌运转声,和身边女人轻微到几近没有的呼吸声。 左岚用余光瞥了几眼办公室门,始终没有鼓起勇气开口。 米芳没看她,但对她此时的忐忑一清二楚,看着窗外淡淡说道:“若真不好管,那就不留,看你。” 左岚轻轻捏了下拳头,轻声道:“至于吗?” 米芳呵了一声,斜眼看她:“大的相伴十五年,说舍弃就舍弃,小的不过见过几面,怎么,竟比大的还让你不忍心?” 左岚呼吸一滞,仍是道:“毕竟也是你的骨肉……” “有一个前纪元科技文明中的词,现在课本里没有,估计你们也很少能听到。”米芳定定盯着她目光闪烁的眼睛,“新陈代谢。于我而言,他不过是一团无用的代谢物而已。” 这确实是个陌生的词汇,左岚不懂,但米芳的冷漠很准确地解释了其内涵,这让她感到心悸,再说不出话来。 沉默了一会儿,米芳抬手,轻轻将一根飘拂到额前的发丝捋回脸侧。她说道:“赵立德我给你解决了,你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多久,带领卯泰走多远,看你本事。” 这话让左岚的心悸更强几分,几乎连心跳都要停止似的。她下意识追问道:“屠龙组?” 米芳正要张嘴,那不听话的发丝又跑到了额前。她干脆把它拔了下来,随手扔到地上。那乌润的发丝飘飘摇摇,正好飞到左岚的方向,逼得她不由自主退后一步。 “跑了一个组长,区区高级,掀不起什么风浪。从今以后,卯泰军里,再无屠龙组。当然,你若有兴趣重建,随你。” 米芳没再看她,踩动平跟皮鞋,向外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对了,内陆那座原石矿我要了,以后别再开发,就当没发现。矿里的人,也都当不存在吧。” “为什么?” 左岚突然的追问让米芳缓缓眨了一下眼:“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我需要跟你解释?” 左岚忙摇头,咬着嘴唇道:“不是,我是问,为什么让我当卯泰总理?” 米芳第一次在左岚面前露出一个微笑:“那些男人把好好一个国家霍霍成什么模样,你没看到?当然,我没有性别偏见,这也不是原因。最重要的原因,告诉你也无妨。” 她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或者说是一丝不苟的头发:“选中你的是我,也是——系统。” (3) 眼前的路越走越黑,她的脚步越来越轻,轻到似乎要飞起来。 这让她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释然。 书上说,无论什么人,死亡来临前,总有段路是需要独自走过的。那本书……噢对,叫做《人类意识探索》,是前纪元文明流传下来的残本。 她知道她要死了,这一段无人陪伴、寂静无声的黑暗之路,就是她意识消散的必经过程。 那些理想,那些人,那些悲伤,那些希望……一切都随着她的前进,一点点消散在身后。渐渐的,留给她的情绪里只剩下平静。 希望那些人都好好的。她想。 此刻,她心里只有这么一个愿望。比起这个小小的愿望,贯穿半生的沉重理想,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李叔,张姨,黄金,左岚……还有,柳期…… 柳期,为什么最后一次见你,你会那么悲伤?是因为我么? 不要难过,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没有选错,不然现在也不会坦然地等待死亡来临。而你,你更没有错,你只是被突然卷进乱局里的路人,千万不要把什么负担,都加到自己身上…… “李清雅……” 黑暗中突然响起一声隐隐约约的呼唤。 黑暗的前方,突然浮起一点白光,好似天上唯一一颗星辰,好似一盏引路明灯。 她顿住脚步,侧耳倾听,分辨着那个声音。 不是柳期的声音。 也不是她认识的任何人的。 也许,叫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书中被驳斥的民间传说,是犹如地府阎王一样的存在。传唤着她,准备着最后的审判。 她停了片刻,继续向那盏微灯走去。人生末尾最后一段孤单的旅途终于走到尽头,她飞了起来,不受控制地,冲进那一点微光。 彤云映入视野。 骤然的光亮让她眯起眼睛。 “李清雅,到你了。” 果然是最终审判吗?她心中想着,茫然转移视线,看向声音来的方向。模糊的重影终于渐渐清晰起来,她看清楚了,站在身边的是一个女人,干净到极致的侧脸,整齐到一丝不苟的短发。尤其是那领口往上,从脖子到脸颊的皮肤,纯净得没有一丝皱纹,没有一点雀斑,没有任何杂质。 这不像是阎王。她想,更像是另一本书上描述的天使。 那张脸转了过来:“难道你不想救她?” “救……谁?” 她问道,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又苍老,每牵扯一次喉咙,气管便如抽搐般,不住地喘气。 那张脸转回去,同样干净又利落的下巴抬起,点向前方。 她平复着气息,茫然跟从天使的视线,望向那片彤云。绯红光芒内,那云好似烧开的湖面,从中心向外,云气翻滚四散。在阳光照耀下,像极了绚丽至极的晚霞。 只是这片晚霞的颜色…… 一幅画面跃入脑海。 遥远得好似前世的记忆,又鲜活得似乎刚刚发生。 她蓦然看清了彤云中心的那张脸。刹那间,她的心不再平静,耳中所闻也不再寂静。引擎轰鸣声,彤云咕噜咕噜的冒泡声,山风越过峡谷的呼啸声,以及从脚下传来的好似穿过亘古时光传递过来的山崩地裂声…… 那是死涧里的声音,是死涧里,被人称为魔鬼游荡的声音! 她豁然低头,目光扫过尖窄的船头,扫过绑着各类吊索的船舷,扫过黝黑的甲板,扫过操作台上安静得好似不存在的操作员,最后,停留在天使脸上。 她想起来了,这不是一张陌生的脸,也不是陌生的声音。这个天使,她曾经见过一面,在父亲带着她去聊安时,去米上将家里拜访时,她就见过! 米岸之女,米芳! 她还没死,她还活着。但是…… 她踉跄地扑到船舷上,望着彤云中若隐若现的面孔,用沙哑老迈的嗓音喊道:“柳期……” 剧烈的咳嗽阻止了第二声。 她无力的伸出手,可那枯瘦的五指,自然碰不到远在数十米外的人儿。 好在脚下忽然震了一下,浮艇驾驶员像是体恤着她急切的心情,开动浮艇,贴着彤云滑过,缓缓靠近中心的那个人。 不,那不是一个人,那只是一个头颅,一张双目紧闭的扭曲面孔。而船下一寸一寸碾过的彤云,就是她不断狂化的身躯。 绯红如雾,随着距离渐渐靠近,那张脸也越来越清晰。 “柳……期……” 李清雅半个身体艰难地探出船外,试图去摸看上去犹然稚嫩的脸。但她做不到,浮艇太高,而她,又太虚弱。 “你不想救她?” 天使的声音又问了第二遍,米芳的白色皮鞋出现在她身边。 “想,我想……我要怎么做……” 每一个字都让李清雅抑制不住地想咳嗽,但她忍住了,直到最后一个字出口,才抽着长气猛咳出声。一片血从她嘴里喷出来,溅在漆黑的甲板上,霎时隐没痕迹。 米芳弯下腰,短发如刷,垂在她干净的脸颊两侧。她淡粉色的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李清雅的眼睛——李清雅身上唯一还年轻的地方,而后,她的视线缓缓下垂,停在李清雅枯皱如鸡皮的颈根。 “你知道怎么做。”她说,“你是整个卯泰,唯一有钥匙的人。” 李清雅目光一怔,止住了咳嗽,颤抖地收回手臂,摸索出领口内的项链。 钥匙……无名成员的信物,她的钥匙…… 她握起项链上的日月吊坠,问道:“怎么做?” 米芳一个手指一个手指掰开她的拳头,轻轻一扽,项链便从李清雅脖子上断开。她两指捏着项链,让日月吊坠晃荡在李清雅眼前,只见吊坠中心那一抹黄色好似在呼吸一样,规律地收缩膨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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