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翀感觉到周身的气温骤降,敏锐地捕捉到陆辞的神色变化:“怎么了辞哥?怎么突然一筹莫展?” 期中考试越是临近,陆辞越是张扬自信。如今眉眼间忧心忡忡,实在一反常态。 陆辞烦躁地啧了一声:“有人说要见我。” 徐翀愤愤道:“哪个不长眼的王八犊子这么会挑时间?不管什么事,考完试再说。辞哥,不想见咱们就不见。” 陆辞以一种近乎平静的声调道:“那人,我亲生母亲。” 徐翀意识到陆辞的平静叫做暴风雨前的宁静:“……”默默地把他刚才骂人的话收了回来。 主要是,没人能想得到这个答案。 他们都知道,陆辞在这个学期里第一次感受到亲情的关怀,第一次拥有让他们羡艳的三口之家。陆辞生母一消失则是十几年,一出现则是在陆辞家庭步入正轨之际,怎么会这么巧? 陆辞确实不想见姜鹤,但又好像不能不见。毕竟从记事起,他再也没有见过她。他心中有不少疑虑。 林靳言不是当事人,也替陆辞感受到了其中的纠结:“这……” 林靳言不仅仅担心陆辞,更担心许罂。姜鹤毕竟与陆辞有血脉关系,更和陆沥成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姜鹤如果有意和陆沥成重修旧好,重新来给陆辞当妈,许罂怎么办? 他想着想着就问了出来:“要是你生母回来争夺你的抚养权,你会怎么选?” 陆辞嗤笑了声:“争夺抚养权,她也配?” “……”陆辞声音凉得剔骨。林靳言发自内心地怀疑了一下,他的担心是不是有点多余。 “我的意思是,如果她想回来成为你的母亲……”林靳言道,“阿姨知道了,会不会伤心啊?” “这句话我撂在这儿了,你们随便录音。”陆辞眯了眯眼,掷地有声,“我妈永远有且只有一个,姓许名罂。” - 莱茵咖啡厅。角落座位上,坐着一个无论是衣着扮相还是言行举止都相当优雅的女人,岁月仿佛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陆辞却不准备看顾姜鹤的优雅,冷冷掀了下眼皮:“找我什么事?” “陆辞,好久不见。”姜鹤打量着眼前的少年,指尖缓缓摩挲着杯壁,淡淡道,“你长高了。” 陆辞嗤声道:“这不废话?您上次见我是什么时候?这要不长高,侏儒症?” 姜鹤只当陆辞的针锋相对是在介意她当年的不辞而别,介意总比习惯好,这让她更容易闯进他的心扉。然而下一秒,她便听见少年凉凉道:“既然好久不见,现在又何必来见?” 姜鹤意外了解到,陆辞一改桀骜叛逆的性情,破天荒地认真学习了一月有余,如果不出意外,在接下来的期中考试中,他的学习成绩会取得巨大的飞跃。而陆辞的期中成绩一旦出来,陆沥成便会觉得许罂教子有方,他们的婚姻将更加坚不可摧。 姜鹤自然不可能把这些说出来,只是道:“回国处理些事务,顺便来看看你。” “哦。”陆辞冷漠地应了一声,始终让这场对话保持剑拔弩张的状态,不留予任何喘息的余地,“没必要。我这辈子长不成侏儒症,不劳您费心。” 陆辞面对她的每个字都锋芒毕现,姜鹤叹了声气,仿佛在面对一个处事叛逆的青春期小孩。 这一声叹息在陆辞听来尤为扎耳,他尤其厌烦一些长辈,谈人论事不在理,便往年龄上推。 看啊,只要观点和我们相悖,都是小孩青春叛逆不懂事。等长大以后经历了更多坎坷,被社会捶打,就会懂得我们的良苦用心。 姜鹤便维系着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把一张国际重点高校的名单推给他,上面把每一所高校的世界排名及王牌专业罗列清晰:“陆辞,我已经和你的学校了解过了,以你目前的学习成绩,考上国内的重点大学可能会有些难度。如果你愿意出国,我会帮你铺好路。这上面的学校,你可以随便挑选。” 陆辞下颌微微绷紧,只觉得自己比用金钱打发的首富之子女朋友更廉价,斩钉截铁地拒绝:“我不会出国,就算哪天有留学打算,也不会按照你给的路子走。” 姜鹤微微蹙眉:“陆辞,因为姜氏集团海外事务繁忙,我缺席了你十几年的成长,对此我感到很抱歉。但我也是为了你的前途着想,你不必先入为主,把抗拒作为首选项。” 陆辞冷着脸道:“知道抱歉就好。您以为是为我着想,站在我的角度来看,不过是徒添麻烦。我自认为和您不熟。以后关于人生重大决策的事情,不必来过问,我不可能接受您的意见,您也无权干涉。” 在陆辞明确地划清界限后,姜鹤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你不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好一句不熟。” 陆辞凉薄道:“那也要看您生下我的意图了。” 姜鹤反问:“意图?有哪个母亲饱受十月怀胎之苦,生下自己的孩子是为了意图?” 陆辞冷笑:“很不巧,她现在就坐在我的对面。” 姜鹤没想到她亲生儿子的性子会这般刚直,嘴会这么毒,可见陆沥成这些年来也是事务缠身,对陆辞疏于管教。在听到陆辞最后一句话时,她唇角一直以来维持着的优雅笑容终于消失。陆辞道:“同理,您这次回国,我很难不去揣测您回国的意图。” 家庭群。 陆辞画风和现实中相隔十万八千里:“SOS!我被绑票了!马上就会被撕票!速来!” 许罂:? 陆辞:“@许罂@陆沥成,穿好看点。让人一眼能认出你们是夫妻。” 许罂:??? 陆辞:“按我说得做,拜托。” 定位:莱茵咖啡厅。 然后便没了下文。 许罂一头雾水:“什么情况?” 陆沥成同样不解。 许罂在群里敲了几下,陆辞没有回应。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许罂觉得自己脑子抽了才会搭理陆辞:“去看看?万一真被撕了?” 最后,她和陆沥成穿着那日陆辞挑选的情侣装出现在咖啡厅楼下。 咖啡厅内的交谈还在继续。 姜鹤握着咖啡杯的手指收紧:“好,就算我是为了意图,难道你那位年轻的 后妈就不是?陆辞,你才十七岁,自认为看清世情冷暖,殊不知正在步入他人的圈套,可笑的让人发指。我之所以回国,也是不想看着自己的儿子沦为他人上位的工具。” 陆辞唇角笑意微凉:“姜女士,我是年轻,幼稚,但这并不代表着,我分不清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就算我是以感觉为凭据又如何,趋利避害是生物本能,连草履虫都能做到的事,我为什么不可以。” 许罂抬眸,看见陆辞端端正正地坐在高档咖啡厅二楼靠窗的位置:“这也算是绑票?” 陆沥成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陆辞似有心电感应,从窗户上向他们挥手:“爸,妈。” 许罂只能看见他的唇形,姜鹤却将他的称谓听得一清二楚。 陆辞喊许罂妈,却喊她姜女士。 而此时此刻,许罂正和陆沥成一同前来。 姜鹤身形一僵。 她尚未从思绪中回神,便听见陆辞道:“如你所见,我现在生活非常圆满。希望您不要再来打扰。” “既然您当年能做到没有任何亏欠心理地离开,如今我也希望您能把这种心理发扬光大。出尔反尔绝非君子行为。” 陆辞撂下这句话便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发扬了AA的传统美德,把账单结了一半。 姜鹤从玻璃窗向外眺望,看到的便是陆辞下楼后径直走到许罂身边,张开双臂抱住了她——周身的戾气完完全全收敛,甚至流露出一丝罕见的乖驯。 陆辞确实是故意拥抱给姜鹤看的,仔细算来,这可能还是他和许罂大庭广众下的第一个拥抱—— 直到陆沥成淬了冰般的视线从他身上剜过一周,陆辞自觉快要招架不住的时候,才收回这个亲情的拥抱,冲陆沥成挑衅地笑了笑。 随后,陆沥成十指相扣牵着许罂,陆辞跟在他们身侧,一同走入夕阳的余晖之中。 入目所及,高大俊美的男人,年轻漂亮的女人,修长挺拔的少年,落满晚霞的城市大道,组成了和谐完美的一家三口。 这是她年轻时才敢去梦的梦,姜鹤眼眶轻轻发酸,指甲微微嵌入掌心。 - 至于这副画面之中,则没有远远看去那般唯美静谧。 许罂照例插科打诨:“什么情况?你这票被绑的,相当完好无损啊。” 陆辞低咳两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刚刚坐在里面的人,是我的亲生母亲。” 许罂诧然道:“你早说啊,这么着急拉着我走做什么?你长这么好看,我还想知道你母亲长什么样。” 陆辞道:“我也是记事以来第一次见……她啊,感觉不像什么好人。你要是想看这个世界上貌美的女性——咳咳,只需要每天多照两分钟镜子就够了。” 不是他滤镜重,他是真心觉得比许罂好看的人还没出生。 想到这里,陆辞惆怅地感慨了一声:“也不知道我爸当年是怎么眼瞎看上她的。” 陆沥成膝盖无端中了一箭,瞥了陆辞一眼道:“她今天也来找我了。” 陆辞:“???” 陆沥成:“我没见。” 陆辞总觉得陆沥成意有所指:“……” 陆沥成:“不知道是谁差点被撕票。” 陆辞:“…………” 原来终究是他年轻单纯,别人稍微挖了个坑,就迫不及待地往里跳。 前几秒还在嘲讽陆沥成的陆辞面子挂不住,转移话题道:“既然出来都出来了,走,聚餐去。” 许罂:“我印象里你还没考完吧?聚餐什么的,不应该发生在考试结束以后吗?” 陆辞耸了耸肩:“这不重要,早聚晚聚,都影响不了考试结果。” 许罂:“这么自信?” 陆辞音调都飘了起来:“那当然,不信的话,拭目以待。” 由于没有提前预约,市中心的超大型商厦人流攒动,他们最后只能在一家儿童餐厅排上号。 陆辞一双长腿无处安放,叹息道:“只有这里人少些了。” 许罂拆穿他:“嗯,看你的模样,好像还挺开心?” 陆辞翻着菜谱,视线在某一处停驻:“这一定是你的错觉。我是觉得考试前就该点这个——大鹏展翅套餐。” 许罂若有所思:“嗯……感觉有点像鼓励学龄前儿童的学前班面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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