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云昭也在帮忙,跟王虎子一起帮忙打粥水,梨青和夏妈妈在帮着厨娘熬粥。 一切都井井有条。 但是很快,就有各种杂乱的声音响起。 有男子的呵斥声,也有女子的痛呼声,听起来就很不对劲儿。 崔云昭抬头看去,但眼前只有衣衫褴褛的麻木人群,她什么都看不见。 崔云昭蹙了蹙眉头,她看了天色,霍檀还有一会儿才能到,便没有多管,继续施粥。 粥棚里有三口大锅,热气腾腾,倒是一点都不冷,崔云昭很快就出了一脑门的汗。 领粥的流民们陆陆续续拿着粥碗走了,很快,就轮到了一个头发脏污,蓬头垢面的女子。 她刚好排在崔云昭这个队伍里,因为脖颈上有伤,衣服又很凌乱,所以崔云昭还多看了她一眼。 那女子低着头,崔云昭看不清她的面容。 或许是感受到了崔云昭的视线,她甚至还瑟缩了一下,端着碗的手往回抽了一下,却还是没有离开。 崔云昭有些担心。 因为女子的手腕上也有青紫的痕迹。 崔云昭佯装在桶里搅合,低声问她:“你没事吧?” 女子的头压得更低了,她干裂的嘴唇嗫嚅着,还是一句话没说。 崔云昭知道流民中有些乱,现在又有乌泱泱的人群等着排队,她没办法立即就去处理这女子的事情,只能压低声音道:“你若是有困难,等施粥结束了可以过来寻我,我能帮你。” 她说着话,就给女子盛了一碗粥。 女子的手抖了一下,因为崔云昭给她的粥比别人多要厚实一些。 最终,她什么都没说,在挤挤攘攘的人群里离开了。 后面的流民已经上了前来,崔云昭无暇旁顾,只能继续忙碌手中的事。 很快,粥桶就见了底。 后面的火灶还在努力地烧着,崔云昭问了一句,厨娘说要在等一刻,崔云昭便只能同前面排队的流民们说了。 但这一批流民可能因为等候的时间太久了,也可能确实很解饿,便有些躁动。 一开始,他们只是小声议论,后来声音越来越大,烦躁和不满的情绪便蔓延开来。 崔云昭知道这样不行,她想了想,刚要出言安慰几句,忽然,一道惊呼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流民们挡在前面,崔云昭什么都看不见。 但是下一刻,崔云昭听到了数道惊呼声。 她蹙起眉头,同孙掌柜对视一眼,孙掌柜就要走出粥棚,到前面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不过,他还未来得及动身,流民们就忽然让开了一条路。 他们往后推着,挤着,硬生生在粥棚前空出一块地。 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挣扎着一点点往前爬,她一边爬,口里鲜血喷涌,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流民们大多都是一个模样,都是破破烂烂的黑灰衣袍,乱七八糟的头发,崔云昭一开始并未认出她。 她这个模样也实在慎人,让人心生惊惧。 流民们的议论声在前面轰鸣,惊恐的情绪蔓延开来,他们都惊呼着,一点点往后推搡。 那女子很快就爬到了粥棚前,当她抬起头时,崔云昭才认出是刚才那名女子。 可现在,鲜血已经模糊了她的脸。 她眼眸木讷,灰败而无神,如果不是还在动,崔云昭几乎以为她已经不是个活人了。 她爬到粥棚前,把几名短工都吓了一跳,纷纷往后退了一步。 女子忽然不动了。 她伸出手,直直指向崔云昭。 崔云昭愣了一下,她弯下腰,就要问她怎么了,就听后面有个粗狂的声音响起。 “他们这哪里是施粥,他们这是害人性命!” 那男子的声音很高,嗓门又大,那声音顿是在人群中炸起一道惊雷。 崔云昭猛地抬起头,发现早晨想要煽动闹事的那名男子一步步上了前来,身后跟着一群青壮,一边振臂高呼。 “他们就是要把我们都害死,省得府衙还待管我们这些流民死活!”男子嗓门简直震天响,“他们给的不是粥,是催命的毒药。” “你们看!” 高大男子根本不给崔云昭他们反应的时间,直接指向那名女子:“我娘子方才来这里领粥,回去就吐了血!” “他们是杀人的恶鬼,你们可不能吃他们的粥啊!” 他这一喊,顿时在流民里炸开了锅。 当然,许多流民已经麻木了,听到他的叫嚷也不为所动,依旧麻木吃着粥。 但有的人已经看到了那女子的惨状,此刻都惊愕万分,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议论声越发高涨,犹如滔天的洪水巨浪,朝着粥棚砸来。 下一刻,又一道嗓音喊:“我肚子疼,我肚子疼。” 瞬间,流民们惊叫起来。 哭喊声,叫嚷声不绝于耳,有的人神情激动,狰狞地冲向了粥棚,似乎立即就想要把这些害人的恶鬼绞杀。 不过几句话,就把那些麻木的人扭转成了疯鬼。 崔云昭猛地抬起头,她越过人群,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高大的男人。 男人正平静看着她。 下一刻,似乎是注意到了崔云昭的目光。 男人忽然勾起了唇角。 对她隔空说了一句话。 “想活还是想死?” 崔云昭眼睛很好,一眼就看懂了这句话。 她面色一沉,当即就明白,对方今日是有备而来,并且以煽动流民为手段,想要从中牟利。 无论他想要什么,其心歹毒让人生厌。 流民们已经流离失所,只能在寒冬腊月里住在窝棚中,他们今日能有一口粥食,还要等旁人发善心。 日子过得真是不易。 那汉子为了自己的私欲,就这样煽动众人情绪,若是那些流民都不敢来吃粥了,岂不是要饿死更多人? 这一刻,崔云昭难得动了怒。 可现在情势逼人,流民们忍饥挨饿多日,又都经历了家破人亡,早就已经不堪重负,现在被人这么以煽动,就什么都来不及想了。 巨大的怨气瞬间在人群里蔓延开来,让他们一步一步,开始往粥棚前聚集。 有的人开始叫嚷着:“你们到底是什么居心。” 另外还有人喊:“是不是博陵府衙要杀了我们?” 愤怒的叫嚷和质问,已经带动了所有人的情绪。 崔云昭深深吸了口气,她不顾孙掌柜的反对,直接站到了凳子上,居高临下看着这一群饱受摧残的人们。 她沉了一口气,然后才大声道:“都安静!” 这三个字让她说得掷地有声,虽然声线依旧单薄,没有叫嚷的人群那么壮大,可她身上那种临危不乱的态度,还是让最前面的几个人闭了嘴。 崔云昭见有效果,便立即道:“都听我说!” 她见那煽动人心的男人已经来到了倒地女人的身边,便没有让孙掌柜去救她,反而目光炯炯,一一扫过在场众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般笃定平静的态度,反而让大家安静了下来。 没有人再叫嚷了。 他们仿佛被人点醒了一般,正迷茫站在人群中,都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崔云昭深吸口气,继续大声道:“我出身博陵崔氏,是博陵崔氏嫡次女。” 这话一说出口,有的人就惊呼出声。 博陵崔氏是百年世家,曾经出过那么多匡扶国祚的朝臣,出过那么多贤臣名相,即便他们没有多少见识,也知道博陵崔氏。 而此刻,给他们施粥的人居然是博陵的崔氏女。 只有一瞬间,他们几乎就要信任崔云昭了。 博陵崔氏这个巨大的荣耀之下,是数百年来崔氏子弟孜孜不倦的努力,是一代又一代的先祖们呕心沥血,才换来了今日的一切。 崔云昭短短几个字,就让形势逆转。 崔云昭看那高大的男人要继续煽动,便立即开口:“我如今已经成亲,嫁与博陵军使霍檀,霍军使的名声,武平的百姓应当也听过。” 这一次去武平剿逆,霍檀是头功,他的名声自然有人听过。 果然,下面立即有人议论。 崔云昭紧接着说:“我之所以会来施粥,正是因为夫君征战归来,同我说武平有许多流民,我看天寒地冻,大雪封门,不忍心你们忍饥挨饿,流离失所,特地让家中的粮铺筹集粮米,过来施粥。” “我出身博陵崔氏,又嫁与军户,因何会害人性命?” “这么多粮食,可不可惜?” 崔云昭一字一句,清晰明了地把自己施粥的原因都阐述清楚。 有的流民已经在博陵北城门外待了几月,甚至见过霍檀,闻言便叫嚷:“霍军使是个好人,脾气很好的。” 这年月,大凡无关都脾气暴躁,打打杀杀从不在意,霍檀在这些人里简直算是儒将了。 尤其是对待流民,他偶尔见到难处还会帮上一把,名声是极好的。 有崔氏在前,霍檀在后,崔云昭的话一下子就让人信服了。 于是,流民中有人就说了话:“这大冷天,好心人来施粥,怎么可能害人呢。” “就是的,刚才本来都要排到我了,现在又要重新排,这不是坑人吗?” 崔云昭说话干脆利落,直接就说大家想听的,一句废话都没有,不过三两句话,就把情势逆转过来。 闹事的男人一看这场面,脸色更阴沉,他确实没想到一个小娘们口舌能如此厉害,却也不想罢休。 于是他往前一站,弯腰就把手里的女人拎了起来。 那女人瘦得只有一把骨头,又吐了血,此刻看上去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若是不医治,怕是难熬。 崔云昭蹙起眉头,微微低头看向男人,目光里难得有嫌恶。 “你们说的好听,那我娘子为何会吐血?” “她这几日什么都没吃,就吃了你们这粥,立即就吐血了。” 男子恶狠狠地叫嚷着:“你们是杀人犯,是你们害了我娘子,你们得给我个公道。” 他嗓门特别大,喊叫的时候又很激动,带动的手上的女人犹如风中残叶,零落飘摇,无依无靠。 崔云昭深吸口气,不让自己被愤怒笼罩,她问:“你看起来衣着整齐,身强体壮,应当不会找不到活计,可你娘子骨瘦如柴,满身伤痕,听你说还几日未进米水,我想问,你作为一家之主,难道不需要养家糊口吗?” 崔云昭言辞犀利:“你娘子这般,我看都是被你殴打所至,为人歹毒至此,我反而要去官府告一告你。” 那男人显然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在这流民之中他因为身材魁梧,一直不把别人放在眼中。 被崔云昭这么居高临下看着,又威逼不成,满心怒火无处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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