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十分专注,旋即伸出手,一点一点揭下了脸上的面具。 面具之下,是一张艳若桃李的面庞。 大小姐戴不戴面具完全是两种风格,对于心智尚不成熟的孩子来说,无疑是不戴面具的模样更具有冲击力。 小月下意识睁大了眼睛,眼前那张过分漂亮的美人面微微垂下眼,神色淡漠,让她一时间居然忘了呼吸。 与此同时,容潇轻声开口:“你想害的人是容潇,对不对?” “我……” “我在山洞见到你时,贺逸曾经提到过,你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哥哥在不久前去世了,所以他才在鹤水村为你寻了一对养父母——我姑且猜测,你姓左,你哥哥叫左子明,是也不是?” 左小月霎时面无血色。 杀左子明之前,左子明曾跪在容潇面前,痛哭流涕地祈求她的原谅,说那些人拿他山下的妹妹做威胁,他妹妹才六岁,本应有大好时光。 而现在左小月的模样,从容潇的角度居高临下地看过去,居然与记忆里的左子明别无二致。 果然是亲兄妹。 左小月满脸泪水:“原来你都知道,你早就知道——” 容潇淡淡道:“不是,我现在才知道。” 刚刚只是故意诈她,左小月的这点小心思在她面前完全不够看,随便一诈就什么都诈出来了。 容潇道:“你想为你哥哥报仇?” “你为什么杀我哥哥?他好不容易才进入了你们清河剑派,你不知道他有多珍惜这个机会……” “我哥哥他真的很崇拜很喜欢你,每次下山看我,十句话里有八句都是关于你的,他还给我画过你的样子,说你是清河剑派众星拱月的大小姐……你为什么杀他?!” 容潇放缓了语气,几乎称得上是轻柔了:“因为他做错了事,我代戒律堂长老执行门规,合情合理。” 左小月已接近崩溃:“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哥哥,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他当了清河剑派的内门弟子,却还是记得每个月都下山看我,我没有 修仙资质只会拖累他,但我哥哥……呜,他明明那么好……你为什么杀他?” 容潇只是道:“所以你为他报仇,也合情合理。” “此事背后原因十分复杂,我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想来你也不愿听我解释,那就罢了——告诉我,谁跟你说这些事的?” 左小月不吭声。 “你瞒不住我的,是贺逸,对不对?” 天下人皆以为容大小姐也死在了清河剑派的惨案中,之后她一直以萧无名的身份行事,知晓她真实身份的不过段菱杉与方言修二人。 方言修陪她一路走来自然可信,而段菱杉时间线对不上已排除嫌疑,除非是她无意中说漏了嘴…… 除去这二人,还有贺逸也算得上一个——她斩杀邪修的那一剑用的是清河剑派的招式,贺逸亲眼见过。 而这其中,唯一和左小月认识的就是贺逸。 所以是贺逸目睹了那一剑认出了她的身份,而后告知左小月,这就是杀她哥哥的人…… 不对。 正常人即使知道她活着,也不会认为是她杀了左子明,他们只会把左子明的死也归咎于灭门凶手身上。 ——除非贺逸本就知道,凶手没有杀左子明。 以及,凶手也没有杀她。 否则那日擂台上她分明避开了清河剑派的招式,贺逸为何会突然提出想看她的剑? 那时候贺逸就已经在怀疑她的身份了,而后诛杀邪修时终于得以确定。 ……他就是凶手之一。 想通了这一点,容潇只觉得脊背发凉,幸亏她戴面具隐瞒了身份,否则一个照面便陷入了敌暗我明的境地。 左小月还在断断续续地哭着。 当初三大宗聚在清河剑派调查线索时,段菱杉偷偷溜出去喝酒,对外宣称自己闭关,来的是揽月宗的大长老。 贺逸是大长老门下弟子,但那时他分明不在——那就是去找失去哥哥的左小月了,而后将左小月带去鹤水村,返回揽月宗时,恰好遇见白毓领着她与方言修进来。 “你跟贺逸,究竟什么时候认识的?” 左小月拼命摇头,还是不说话。 也是,在她眼里自己可是她的杀兄仇人。容潇叹了口气,又道:“那你告诉我,白毓到底在哪?把你从邪修手里救出来之后,是她治愈了你的伤势,你对我尚且下不了手,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陷入危险之中么?” “我……” 容潇步步紧逼:“你和村中所有女童都是她救的,你就这样对待你们的救命恩人吗?” 左小月归根到底只是个六岁孩童,本性并不坏,终于还是给她指了方向。 居然是一处墓地。 容潇心中一沉,但面上依然不动声色。 “好。”她道,“我这就去救人。” 她刚转过身,身后左小月忽然挣扎着爬起来,大声喊道:“容潇——你没听说过斩草除根吗?” 容潇站定脚步。 左小月觉得自己似乎拿回了一点主动权,勉强压抑嗓音的颤抖,强撑着道:“你杀我哥哥,却不杀我……我知道凶手是你,等到以后……等以后我拜入仙门,我会拼命修炼,等有朝一日我实力超过你的时候,我一定会找你报仇!” “你就不害怕吗?我现在不是你的对手,可不代表我将来也不是!你今天放过我,我将来一定会去找你的!” 容潇回头,手指按住剑柄:“你想让我杀你?” “我唯一的亲人已经死在了你剑下,那即便再多我一个又有什么不行?我就是,我就是想杀你……呜……” 她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被容潇短短一句话打回了原形,后面的话又带上了哭腔。 “但你又救过我……我做不到杀你,我没法给我哥哥报仇……那,还是,让我也死在你剑下吧……” 容潇只是冷眼旁观。 她做事最讨厌的就是弯弯绕绕,如果可以,她希望这世上所有东西都是简洁明了的一条线,她拔剑斩断便踏过去,若斩不断便是自己技不如人,也怨不得谁。 所以她极少考虑什么后果。 她不会为杀左子明而后悔,时至今日,自然也不会为放过左小月而后悔。 “我剑下不斩无辜之人。”最后容潇只是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你若想寻我报仇,我随时恭候。” 左小月嘴唇颤抖得说不出话,她想追上去,两条腿却仿佛灌了铅似的,迈不动步子。 泪水糊了满脸,她眼前一片模糊,门外吹来凛冽的寒风,色调昏沉,俨然是一片深冬之景。 而容潇已经踏入寒风之中,衣摆被风扬起,好似翩跹的蝴蝶。 那一瞬间左小月忽然明白了,她哥哥为何频繁提起这位清河剑派的大小姐。 她背影笔直如松,腰上的剑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她的剑不会为任何人而犹豫。 更不会因此而后悔。
第28章 去如朝露 白毓醒来时, 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 她疑心是不是已经入了夜,想要坐起却发现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连动动手指都十分困难。 体内灵力被封住了, 经脉阻滞,无法运转——是那杯茶的问题。 记忆的最后,她饮下了那杯茶, 将杯子掷于地上, 放话要与他们一刀两断。 她明明已经走了出去, 如今却被困在狭小的空间里, 身下是一块粗糙的木板。 四周充斥着潮湿和腐朽的气息,寂静让她感到无比压抑,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这是一口棺材。 意识到这一点后, 白毓脸色苍白如纸, 蜷缩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原来她血缘意义上的父母,从未想要她好好活着。 这场鸿门宴, 一开始就是冲着她的命而来。 她全身动弹不得,五感却在逐渐恢复,终于能听到外面断断续续的交谈声,隔着一层棺材板,也许还有厚厚的黄土, 隐隐约约传入她耳中: “事情已经办完了, 那位仙师这回该满意了吧?” “可是小玉儿……我们真要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吗?这可是活埋……”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对方可是指定要修仙的女子来配阴婚, 除了她我们上哪找合适的人选?” “啧, 要怪也怪这死丫头太绝情, 一攀上揽月宗就忘了我们养她的恩情,这么多年不帮帮家里也就算了, 还对自己弟弟见死不救,居然还口口声声要和我们断绝关系!” “我本来想她要是愿意救她弟弟,我就回绝了那位仙师……但这死丫头自己不识好歹,就别怪我们做父母的绝情了!” 白父骂了几句便离开了,白母留在原地,低声抽泣了一会儿。 “小玉儿,别怪娘……那位仙师说了,你的态度就是揽月宗的态度,既然揽月宗不肯救人,那爹娘只能带着你弟弟北上,去七星殿或者凌霄宗找人帮忙……我们需要一大笔钱,实在是没办法……” 许久,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再也听不见了。 白毓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震如擂鼓,几乎要击碎她的耳膜。 她蜷缩在狭窄的棺材里,每一寸肌肤都紧贴着冷硬的木板,仿佛被冰冷的锁链束缚,无法动弹。 喘不上气。 棺材里空气稀薄,每一次呼吸,她都离死亡更近一分。 白毓眨眨眼,不知不觉眼角已被泪水浸湿。 她意识有些模糊,脑海中的思绪像混乱的线团,纠结在一起,无法解开。 失望,恐惧,无助…… 但有一个念头却越来越清晰。 ——她想要活。 鹤水村的善后工作还没做完,大师兄的伤还没有彻底恢复,她为自己设想过无数种可能的未来,从没有想过她的生命会在这里迎来终结。 她想要活。 白毓艰难地咳了几声,勉强抬起手,试图寻找可能的出口。 但棺材似乎从外面封住了,根本推不开,努力了半天,也只能留下几道徒劳的抓痕。 她救过许多奄奄一息的生命,却还是第一 次亲身体验到濒临死亡的滋味。 她迷迷糊糊地想,原来人之将死……是如此寂静的过程啊。 就像鹤水村那些她无法救下的女童,来的时候便是安安静静的,无人关心无人在意,走的时候也悄无声息,随便拿席子一卷便就地埋了,像她这样能入棺材下葬的都是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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