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这么说,她手上动作却一点不慢,果断丢了断剑,换上无名。 无名剑不停颤抖,薄薄的剑身满是锈迹,看起来毫不起眼,仿佛一折就断。 但紧急关头,它居然坚韧到让人不可置信,更甚于段菱杉那把断水。 段菱杉皱了皱眉。 下一刻,她又将无名剑丢了回去:“这是你的本命剑,你来!我把我灵力都渡给你!” 容潇也不客气,同段菱杉换了位置,段菱杉一掌拍在她背上,低声道:“靠你了。” 雄厚的灵力自段菱杉的掌心渡过来,容潇仰起头,染血的指尖攥紧了无名剑。 剑阵黑压压的一大片,遮天盖地,如黑云翻墨未遮山。 哗啦啦的大雨,是白雨跳珠乱入船。 她缓缓闭上眼。 剑阵运转的声音无比清晰,雨滴与金属相撞,顺着剑身滑落,渗入脚下泥土之中。 目遇之而成色,耳得之而为声。 天道流转之下,世间万物纷至沓来,不约而同汇聚于她手中的三尺青锋,无名剑前所未有地灼热起来,仿佛江水浩浩汤汤,最终奔流涌入的海。 她上次面对贺逸的万象霜天,领悟出了一招百川归海。 如今也是一样。 容潇将自己和段菱杉的灵力都聚于一点,剑锋锐不可当,终于撕开了一个口子! 正好落在贺逸的后方。 容潇毫不迟疑,一剑递出—— 贺逸似有所感,恰好于此时转过身来。 他眼中红衣女子眉目冷冷,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决绝的恨意。 贺逸下意识想要出剑,却蓦地想起了那刻骨铭心的一幕。 他与阿芸多年未见,久别重逢的第一面,他就提出了取消婚约。 阿芸自然不愿。 于她而言,父母早逝,她所能依靠的只有贺逸这个出人头地的未婚夫了。 “你不过是麻雀飞上枝头变了凤凰,转头就想着抛下我了……易小贺,你就那么想往高处爬吗?” “你不明白,阿芸,”他颇为头疼地解释,“揽月宗里那么多出身修仙世家的弟子,我和他们比起来没有任何优势,我已经低贱地活了半辈子,我不想我今后的人生也是这样!” “你就是觉得我低贱么?!我跟了你那么多年,你说退婚就退婚,可曾想过我以后要怎么过活?” “我给你补偿……” “补偿?”阿芸声音尖锐起来,“村里人都认识我们两个,我无父无母又被未婚夫退婚,今后他们会怎么想我?你根本没考虑过我,只考虑你自己……如今区区一点金银,你就想打发我?” 贺逸说不过她,拂袖而去。 阿芸却从后面扑了过来。 他与揽月宗其他弟子切磋多了,早就形成了肌肉记忆,不经大脑就拔出了腰间佩剑,正好划到阿芸的脖颈。 阿芸捂着脖子,眼神一开始有些呆呆的,看见他回身时,尽数化作了不加掩饰的怨毒。 她道:“你不是想要爬到高处,觉得我是你的拖累吗?我虽是凡人,却也知道修仙者对凡人出手,易遭天谴……清河剑派就在山上,你说,他们会发现吗?” 贺逸抿起嘴唇,久久不语。 她声音很轻:“你到死都摆脱不了我,易小贺。” ——正如一个谎言需要更大的谎言才能圆回来一般,他所犯下的错误也需要更大的错误来挽回。 正是从这里开始,他一步错,步步皆错。 所以这一次,贺逸的剑迟疑了。 而高手过招,胜负只在片刻之间。 只是一瞬间的迟疑,容潇的无名剑已然抵达他的胸口,毫无阻碍地穿透血肉,将他未出口的话尽数封在了嗓子里面。 不见春的功效于此刻戛然而止,他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经脉支撑不住而断开,灵力阻滞不前。 走火入魔,经脉寸断。 这可比刺在他胸口的剑上痛多了。 万象霜天施展到一半被阻断,剑影纷纷坠落于地,像是再次下起了一场大雨。
第33章 环环相扣【第一卷 完】 贺逸再也没有了力气, 顿时跪倒在地,靠着剑的支撑才没有倒下来。 他张了张嘴,鲜血顺着嘴角不断流下。 “……没用的。”他眼前景象开始模糊, 渐渐看不清容潇的脸了,哑着嗓子道,“你于今日杀我, 但神器已交予那人之手, 我依然有重来的机会……” 容潇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重来又如何?你被我杀一次犹嫌不够, 还想体验第二次么?” “告诉我, ”她揪住贺逸的衣领,语气冰冷得像是淬了雪,“你灭我清河剑派满门, 果真是为了定微剑吗?” 贺逸呕出一口血, 低低笑出了声。 “哈……定微剑下落不明,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吗?如果不是有确切的消息, 我们怎可能贸然动用不见春……” 这也是容潇一直以来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剑为百兵之君,而在四神器中,定微剑也是最特殊的那一个——其他三件神器皆由修仙者人力铸造而成,于铸造过程中感悟天道法则,羽化成仙。 唯有定微剑, 出现得莫名其妙, 消失得也莫名其妙。 她虽不知贺逸口中的“不见春”是何物,但根据已有线索也能猜出个八九分, 违逆天道法则强行提高实力, 必然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是以, 一个早就人间蒸发、下落不 明的定微剑,显然不值得他们这么做。 贺逸咳了几声, 接着道:“定微剑何时出世谁都说不清楚,况且它就是在清河剑派失踪的,不可能还留在清河剑派……我们一开始,就是冲着七星鼎去的。” ——七星鼎。 容潇许久没有听说过这个词了,一时间有些恍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七星殿是四大宗里最神神叨叨的一个,平时最喜欢拿天道气运之类的玄学来说事,前几日拜访揽月宗的开阳长老就是典型例子。 而神器恰好也是玄之又玄的存在,所以他们对神器的态度不似揽月宗般随意,而是派了专人看管——便是七星之末的摇光。 七星的名号代代相传,但每一任的摇光长老都不负责门内事务,唯一的任务就是保管七星鼎。 “你还在诓我,七星鼎分明在摇光前辈手里。”容潇急切道,“摇光前辈不知云游去了何处,上次来清河剑派还是十年前的事……七星鼎怎么可能在我清河剑派?” 贺逸衣衫早已湿透,胸口处鲜红色的血迹被雨水冲刷得淡了几分。 他用最后的力气抬起头,瞳孔开始涣散。 “大小姐居然不知道吗?十年前摇光拜访清河剑派,而后一去不归,杳无音信……” “你以为,他去清河剑派是为了什么?” “就是为了把七星鼎,交给了清河剑派的掌门、也就是你爹爹保管。” 容潇手指攥得更紧,还想再问,却见贺逸的头猛地垂下,已经没了气息。 她怔怔地收回手,迎着方言修担忧的目光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所有的谜团,最终还是回到了摇光身上。 七星殿长老并不是摇光唯一的身份,他是剑庐主人渊岳的师弟,也是清河剑派掌门的至交好友。 修仙界关于他为数不多的传言里,摇光常作书生打扮,见人未语先带三分笑,永远和和气气没什么棱角,是个非常和蔼可亲的长辈。 他出身剑庐,却不似渊岳那样沉迷铸剑;位列七星,却不似开阳那样满口天道命数。 除去十年前的那一面,容潇幼时也曾见过他几次,到了如今她仍记得某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摇光千里迢迢来找爹爹喝酒,器宇轩昂,谈吐优雅,见到容潇时他只是浅笑,劝阻了想给容潇倒酒的爹爹。 “时机未至,不可揠苗助长。” 那时她才刚刚记事,大家都当她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面对她大多只是笑着应付过去,唯独摇光态度十分认真,温声道:“别管你爹爹,他喝高了,说的话做不得数。回去睡觉吧,小心着凉。” 时机未至,所以仍需等待。 所以容潇记忆中最后一次见他,他也是这么说的。 他说十年磨一剑,让容潇届时带着无名剑前往剑庐,他会帮忙重铸这把剑。 ——可他分明不擅长铸剑。 连渊岳都开玩笑说,摇光这些年在外面,简直就是给剑庐丢人。 “可惜了……” 段菱杉缓步走来,看着贺逸的尸体,惋惜地摇了摇头。 “他天分不错,我差点就动了收徒弟的念头,可我转念一想,我不喜欢带徒弟,就是收了恐怕也教不了他多少东西,让他给我收拾烂摊子还差不多。” 她摸摸下巴:“哎,容潇,你说我欠你一个人情——这回我可是救了你的命,算还清了吧?” “不算,”容潇早就把此事算得清清楚楚,“他是你揽月宗弟子,合该你亲自清理门户。所以此番,是你欠了我第二个人情。” “可你给的扇子被我徒弟拿来救你的小跟班了,你还好意思说我欠你人情?”段菱杉目瞪口呆,“你的脸呢?” 容潇掏出人皮丨面具:“这呢。” “……这笑话真冷。”段菱杉小声嘟囔,转身用胳膊肘戳了戳方言修,“你家大小姐平时也这么说话吗?你居然受得了?” 方言修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压根没听她说话。 段菱杉不满:“喂,我叫你呢。” “第一,”方言修道,“我不叫喂。” “……第二呢?” “没有第二。”他略过段菱杉,看向心事重重的容潇,“大小姐,摇光是七星之一,是不是就跟开阳性质差不多?” 容潇不理解他的意思,但还是嗯了一声。 “那就是又一个神棍喽。”他耸耸肩。 “我以前看过一个故事,一个国王的孩子出生时,有人预言他将来会杀父娶母,国王害怕,于是孩子丢到荒郊野岭,让他自生自灭。但机缘巧合,这个孩子被路人救下,当上了另一国家的国王……” “多年后,他与一个老人发生口角并杀了对方,按照当地习俗娶了丧夫的王后——正应验了当年杀父娶母的预言。” 说到这里,方言修微微一顿,想起了那个最终被大小姐捅碎的朱砂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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