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中的男主角成泽,原型便是程昀泽本人。 “老夫已年岁过百,许多事都记不清了,却对一件事印象深刻,时至今日,依然能依稀记起几分。”天璇轻轻叹道,“约莫二十多年前,程宗主大婚之时宴请了许多道友,老夫也收到了请帖,但因天枢疯魔之事未能赴约,这些年来一直自觉愧对程宗主……” 程昀泽双手背在身后,神色如常:“天璇掌门身负推演天机之重任,此事乃本尊思虑不周,贸然打扰,请掌门不必忧心。” “那封请帖老夫让人收了起来,本打算寻到天枢之后再来凌霄宗向程宗主赔罪,可惜天枢踪迹全无,我七星殿弟子遍布天下,却还是找不到他的下落……他比老夫年轻,若是还活着,现在应和程宗主一样,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天璇一阵唏嘘:“老夫记得天枢尚未堕入魔障时惊才绝艳的模样,七星殿应该交给他带领,而不是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骨头……” “掌门,”玉衡扶着他,低声劝道,“七星殿内所有弟子都受过您的教导,您何必妄自菲薄。” 他是七星中最为年轻的一位,黑衣黑发, 生得剑眉星目,衣着打扮像是话本里面意气风发的少年侠客,腰间坠着三枚铜钱,随着他的动作咣当作响。 “哎,终究是人老了。” 天璇沉沉地闭上眼。 当年七星曾名极一时,最有天赋的天枢推演天机不成遭到反噬,自此陷入疯魔,音讯全无;天璇和开阳都已半截身子入了土,开阳有意培养洛菁为继承人,却因年老而有心无力,大部分时间只能拜托摇光帮忙教导,而摇光自十年前拜别清河剑派后便四处云游,现在也是杳无踪迹的状态。 如今七星中仍在的,只剩下了天玑、天权、玉衡三人。 北斗七星高踞于苍穹之上,其光芒途径数万光年落入地上人的眼中,早已不复昔日的璀璨夺目。 “抱歉,老夫只顾着回忆同僚,一时间扯远了。”天璇叹息,“说回请帖之事,程宗主大婚既然邀请了老夫,是否希望老夫为尊夫人算一卦?只可惜老夫尚未动身,便听闻……尊夫人身故的噩耗。” 程昀泽没说话。 “尊夫人名叫徐瑶,老夫没记错吧?” 戏外程昀泽早逝的夫人徐瑶——戏中救下成泽的命,又助他坐上宗主之位的阿瑶。 “宗主大人。”许小五自人群中转出,向程昀泽行礼,身后正是许久不见的程思瑶。 程思瑶被两个弟子推至人前,不停挣扎:“姓许的,你放开我!我爹要是知道你这么对我,保准没你好果子吃!” 许小五淡淡道:“此事正是宗主的意思。” “胡言乱语!”程思瑶怒道,狠狠踹了钳制她的人一脚,但她修为不高,对方动都没动,“我爹才不会——” 程昀泽终于开口:“跪下。” 程思瑶动作一僵,脸色微微发白。 她其实怕程昀泽怕得要命,尤其是现在做坏事被抓包的情况下,先前的狠话不过是装腔作势而已。 许小五让人放开了她,后退到程昀泽身后。 “宗主……”程思瑶想笑,但没笑出来,“不是,爹爹,我……” 程昀泽一甩衣袖,声音冷厉:“跪下!” 元婴后期的恐怖威压于这一瞬间释放而出,尽数朝着程思瑶涌了过去! 程思瑶身子晃了晃,仅仅撑了不到三秒,膝盖就重重地砸在地上,痛得闷哼一声。 她脸上血色尽褪,几次挣扎着想要支撑起身子,但四肢却像是不听使唤一般,无力地软了下去。原本整齐的发辫此刻散乱开来,衣衫在挣扎中已有些许凌乱,衣角沾上了尘土。 程思瑶从小养尊处优,受过的最大委屈就是被父亲训斥,何曾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这般狼狈的模样。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迟迟不肯落下,她咬住下唇,默不作声地与程昀泽僵持着。 一阵令人心慌的死寂之后,程思瑶忽然抬起头,冷笑道:“爹爹,你终于不跟我演父女情深的戏码了?” “——你将我扔到外门,几十年来对我不闻不问,怎么,是害怕看见我的脸,就会想起死在你手下的我娘吗?!” “卧槽……”段菱杉已经看傻了,喃喃自语,“惊天大瓜啊。” 全场无人出声,谁都能看出程昀泽这回是动了真火,无人敢做这个出头鸟。先前敬酒的马岩左右瞄了一眼,硬着头皮上前:“程宗主,这个……” “一家之言,空口无凭,”程昀泽依然八风不动,语气淡淡,“本尊问心无愧,何须解释。” “还不停了你的术法,思瑶。”他身上释放出的威压越来越重,程思瑶几乎要趴在地上。 “参与演出的除了女主角,其他都是普通人吧?修仙界默认不可随意对凡人出手,但若只是将他们赶出华阳城,不过是本尊一句话的事……思瑶,别让为父难做。” 话音未落,程昀泽大步走了出去。 程思瑶死死盯着他的背影,蓦地呕出一口血。 “今日这场戏,剧本是我写的,演员是我找来的,我骗他们我要借此给你贺寿,实际上我早就在大殿各处埋下了阵眼,只要这场戏一开演,他们身体就会失去控制,只能按照我的剧本走——你想对付他们,却不惩治我这个始作俑者,说不过去吧?全天下都知道,凌霄宗宗主程昀泽刚正不阿,是所有修仙者向往成为的标杆,不是么?” 程思瑶咳了几声,声音有些沙哑:“从小到大我就乐意给你找麻烦,为了你的生辰宴,我特意准备了这场浮生若梦作为大礼,怎么样,惊不惊喜,我亲爱的爹爹?” ——浮生若梦。 “我娘天生比寻常人多开两窍,所以学得了浮生若梦,我是她的女儿,她会的,我当然也会。” 戏中的阿瑶擅长浮生若梦,一己之力助成泽重回宗门,复仇陷害他的同门,登上宗主之位。 戏外的程思瑶同样也会这招,花费数月时间布局,找来容潇与方言修作为主演,将参加宴席的所有人都拽入了这场戏里。 程昀泽神情冷冽如冰:“本尊养你这么多年,就是让你这么报答我的?还不收手,你丢得起这个人,本尊可丢不起!” “浮生若梦一旦启动,就算是施术者也不能停止。”程思瑶不屑地笑出了声,“除非你就像杀害我娘那样杀了我,没有人供应灵力,浮生若梦就会自动终止。正好今日各位前辈都在场,就让他们看看,不管你表面上装得多么光风霁月,实际却是个毒杀结发妻子的人渣!” 她胸前被她咳出的血染得鲜红,与黄白色的衣襟对比之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玉衡伸手扶她,面露不忍之色:“思瑶,你少说……” “我就要说!”程思瑶甩开他的手,道,“程昀泽,我忍了这么多年,你还当我是懵懂无知的三岁娃娃吗?今天我最多不过一死,但能把你的名声搞臭,我到了阴曹地府见到我那早死的娘,也算是问心无愧了!” 那个被她叫做父亲的人逆着光站在门口,面容模糊不清,冷冷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走出了大殿。 那股恐怖的威压终于消失,程思瑶惨白着脸,缓了许久,才借着玉衡的搀扶站起。 玉衡摇摇头:“思瑶,你不该与他置气的。” “你也不该劝我。”程思瑶道,“我跟他这辈子就是要互相折磨,只要我活着一日,就绝不让他好过。” 他是当世唯一的元婴后期,是天下第一大宗的宗主,如马岩之流,为了宗门日后发展,对他溜须拍马,曲意逢迎;如段菱杉等地位尊崇之人,行事虽不受他管辖,却也需要瞧着他的脸色。 是她的亲生父亲,也是她的杀母仇人。 是她努力一生,都无法逾越的大山。
第42章 穿肠毒药 而受浮生若梦的影响, 戏中人对戏外事一无所知。 剧情已经进展到了最后一折,说书人抚须长叹,满脸痛惜之色。 “有道是等闲变却故人心, 却道故人心易变。这成泽从一开始就目的明确,阿瑶的浮生若梦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用以达成自己的野心与欲望。如今他夙愿得偿, 阿瑶在他眼中, 自然也就失去了原有的价值, 被他弃如敝履。” “这江湖之中总是充满了尔虞我诈, 人心易变,情义难存。可叹那阿瑶姑娘,一片真心错付, 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 更深夜半, 他们五岁的小女儿在隔壁屋睡得正熟。成泽忙完宗门事务,匆匆回到住处。 开门时外面凛冽的风争先恐后涌了进来, 激起阿瑶一阵咳嗽。 她自生育之后身体便大不如前,隔三差五就要请人诊治。在山野林间长大的生命热烈而鲜活,为了爱情,甘愿被大宗门的条条框框束缚住。然而春日盛放的繁花捱不过严冬,受到风刀霜剑, 严寒相逼, 便迅速衰败下去。 方言修关上门,无声地叹了口气。 幻境力量太过强大, 他操纵不了自己的身体, 只能等这出戏演完。 “阿瑶,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我今日拜访了一位医修大能,得到了一味药,也许能治好你的病……” 床幔之间,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 容潇道:“嗯,多谢夫君了。” 接下来的戏份,是成泽给阿瑶下毒。 方言修心事重重,冷眼旁观自己将那味草药碾碎,加入到容潇要喝的汤药之中——这绝非他口中的治病良药,而是一味罕见的穿肠毒,服下者活不过半个时辰,且察觉不到任何异样。 容潇知道,但阿瑶不知。 方言修将汤药摇匀,轻轻吹了口气,用灵力将其降到正好入口的温度。 手里的碗沉甸甸的,似有千钧重,牵拉着他的心神。 这个碗…… 不待他细想,容潇已经撑着床坐起,纤纤玉指接过汤碗,忽而抬起头,似有所觉地看了他一眼。 方言修喉头滚了滚,温声道:“快喝吧,一会儿就冷了。” 他看着容潇接过代表死亡的毒药,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想要逃离的冲动。 哪怕外面风雪交加,也比待在这里好。 可他受幻境限制,脚下仿佛生了根,逼他不得不站在这里,亲眼目睹容潇的死亡。 蜡烛静静地燃烧着,狂风吹得窗户咯吱作响。 容潇有修为傍身,受到的限制没有方言修那么重,她轻轻笑了笑,道:“别怕,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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