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不过是受人之邀,演了一出戏罢了。 就算成泽与阿瑶确有其人,那也是过去的事,仅凭一个浮生若梦的幻境,还威胁不到她。 容潇端起碗一饮而尽。 狂风骤雨如同凶兽般咆哮,门扉被猛地掀开,伴随着一阵‘砰’的巨响,漫天风雪席卷而入。 风狂烈如刀,雪纷飞如絮,带着刺骨的寒意。 桌上的蜡烛在这突如其来的风雪侵袭下,摇曳了几下,便猛地熄灭了。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风声呼啸在耳边回荡。 烛火熄灭的同时,容潇沉沉闭上了眼。 不知是这味毒药原本的特性,还是幻境没有模拟出来,她没有感到任何疼痛,只是觉得困倦至极。 容潇迷迷糊糊地想,程思瑶当着半个修仙界的面闹了这么大一通,不知道该如何收场……还有艮山钵的事,看来段菱杉是靠不住了,还得等她自己来…… 算了,太困了,先不想了。 她四肢渐渐失了力气,无法维持坐姿,一头向前栽倒,落入一人怀抱里。 那人体温偏低,身上的气息却十分熟悉,有淡淡的墨水香气,夹杂着几分草药的苦味,像是最近几个月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青年……不,也许不止是最近几个月。 在更加遥远的过去,她也感受过这股气息。 和现在的情形相似,伴着仿佛永远都不曾离去的大雪,与他看向自己时,不知为何盛满悲伤的目光。 她那时手里提着东西,听说清河剑派来了客人,便兴冲冲地去找爹爹,想要炫耀自己新习得的剑招……对,所以当时她手里拿着的,正是无名剑。 而刚学会的剑招,似乎是清河剑法第一式……名为桃花流水。 清河剑派与她的水天灵根最为契合,但爹爹觉得她修炼太快,怕她基础打不好,硬是等到她筑基以后才拿出了清河剑法。 这第一式“桃花流水”柔中带刚,剑出之时仿佛裹着三月初春桃花的香气,流水潺潺而过,牵一发而动全身,顺理成章地引出第二式“雨打梨花”。 但清河剑派居于山巅之上,没有桃花,没有流水,有的只是亘古不化的积雪。 她无法体会剑招中的意境,生平头一回在修行路上陷入了瓶颈。 学会桃花流水的那日,有客自远方来,带来了珍藏的话本,其上还残存着来自山下的桃花气息,让人仿佛置身于芬芳馥郁的春日田野。 那是……多久以前呢? 她无力再想,意识沉入了黑暗。 幻境的桎梏于此刻烟消云散,方言修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珍而重之地抚上她的背。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幻境,待到走完该走的剧情之后,她便会如约醒来,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可浮生若梦,本就难辨真假。 蜡烛熄灭,周围陷入深沉的黑暗,他只能凭借着窗外雪地反射的微弱光芒,依稀窥见怀里容潇精致的侧脸。一缕鬓发紧贴在她脸上,低垂的睫毛像是死去的蝴蝶。 他将怀中人又搂紧了几分,默默感受着她的生命如同那支被风吹灭的烛火,一点一点冷了下去。 涌入屋内的寒风迅速带走她的体温,连片刻温存都不曾留下。 方言修的声音也一并消散在风里:“大小姐……” 可笑的是,他还担心大小姐入戏太深,看他像负心汉成泽便提剑砍了他,却不曾想大小姐自始至终都通透得很,只有他深陷其中,患得患失。 ——人人皆有归处,包括永恒的死亡。 但大小姐是天生的修仙奇才,将来注定要飞升成仙的,而他自一开始,修仙之路就被判了死刑。 修仙者岁月漫长,凡人的一生于他们而言,不过是蜉蝣朝生暮死。 因此有些话,便不必说出口。 只需在无人知道的时光里,不需要醉意与幻境作为借口,他能鼓起勇气,轻轻吻上她的额头。 【恭喜您成功进入凌霄宗,破坏宗主程昀泽的生辰宴。奖励的100任务点数已发放,现为您开启原著第六章 评论区的阅读权限。】 是了……还有热衷于给他剧透的评论区。 方言修视线缓缓上移,看向虚空之中。 脸色越来越差。 因此他没有发觉,桌上那只盛过汤药的空碗,被风吹倒,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它通体黝黑,花纹早已磨损得看不清了,碗沿更是不知为何碎了一块。 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这个一宗之主的房间里。 门外悄然掠过一道幼小的身影。 本在熟睡之中的女儿半夜被窗外呼号的狂风惊醒,来寻母亲,却误打误撞目睹了父亲毒杀母亲的全过程。 她惊恐地捂住嘴,不敢出声,听见空碗坠地的声响更是被吓了一跳,半晌才鼓起勇气,颤巍巍地看过去。 那只陶碗滚到门口便停了下来,不论风如何吹都巍然不动,它表面散发着幽幽的光辉,散入空气之中。 ——至此,才是故事完整的结局。 风雪霎时冲破虚与实的界限,幻境如脆弱的玻璃般轰然破碎。 演员与观众各归其位。 众人回过神,发现自己依然好端端坐在大殿之中,不禁面面相觑。 一切皆是先前的模样,桌上饭食半点未动,段菱杉杯里的酒还剩下一大半。大殿前方临时挂上的帷幕才刚刚拉开,第一折 出场的几个演员正要上台。 就连先前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的程昀泽,此时也在自己的位置上。 这场戏究竟何时开始,何时结束,居然谁也不知。 “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都是幻境……不只是演员,我们也陷入了幻境!” “浮生若梦居然如此奇妙,怪不得当年传得神乎其神……” 他们以为自己是置身事外的观众,却不知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成了演员之一。 段菱杉一口干了剩下的半杯酒,也顾不上会不会被程昀泽发现了,给容潇传音道:“最后一折,你喝药的那个碗就是艮山钵!是程思瑶拉你们演的这出戏?她根本不是普通的外门弟子,而是程昀泽的千金,艮山钵也是她偷的!” 容潇睁开眼,发现自己赫然坐在凌霄宗一众弟子之间。 骤然脱离幻境让她有些头疼,缓了缓才道:“程昀泽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那可是他亲生女儿,自然是打算包庇喽。”段菱杉不耐烦地说,“以他的身份地位, 他要保程思瑶,谁还敢动她?” 容潇转过头:“你怎么看?” 方言修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没听见她的话,容潇用胳膊捅了他一下。 方过正午时分,距离生辰宴开始不过半个时辰,恰是阳光灿烂的时候。 他身上穿着青色衣袍,腰带勾勒出清瘦的身形,腰间别着一把装饰用的剑,正是戏里负心人成泽的打扮。 但他又怂又菜,这辈子都做不了成泽。 方才的林间萤火、洞房花烛、生离死别……不过是浮生一场大梦。 容潇又问了一遍:“你的想法呢?” 方言修这才恍然惊醒,似乎还没从最后一幕中回过神来,望过来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悲伤,以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这一瞬间,容潇再度觉出了那种似曾相识之感。 ……到底是多久之前呢? “我没有想法,”方言修定了定神,“你们传音我听不见。” 容潇:“……” 她怎么想到问他的?早该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程思瑶不知道去了哪里,为今之计必须先找到她。段菱杉等生辰宴结束便要返回揽月宗,此行只能靠我们了。” 出了这么一出闹剧,生辰宴显然是办不下去了。程思瑶指出的杀妻之事虽无铁证,但在所有人心里都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待这些观众回去以后口口相传,必将成为修仙界第一大谈资。 但明面上程昀泽仍是正道魁首,谁也不敢触他的霉头。 程昀泽一言不发,径自拂袖而去。
第43章 刀修墨竹 生辰宴最终不欢而散。 段菱杉随着人潮走出大殿, 特意在原处等了一会儿,总算等到了容潇与方言修二人。 见面的第一句她就忍不住八卦:“哎,你们说, 那幻境里的事是真的吗?这可是女儿指控亲爹杀了亲妈,亲爹还是天下第一宗的宗主……修仙界好久没出过这么刺激的事了。” 容潇只关心程思瑶去了哪里,对八卦没什么兴趣:“不知。” “你可是扮演了被毒杀的女主角啊, 对自己的死因都这么冷漠?”段菱杉哼了声, 意味深长地说,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浮生若梦, 果然真假难辨……在幻境里洞房花烛的滋味如何?居然还拉了床帘,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方言修:“咳。” 这人说话直来直去,字字句句都朝着最容易得罪人的方向发展, 要是让她再说下去, 难保大小姐不会想起幻境里的尴尬场景,然后一剑把他捅了。 “对了!”没想到他这一声咳嗽反而引来了段菱杉的注意, 段菱杉瞄了他一眼,当即向容潇打小报告,“我看见了,你失去意识以后,他偷亲你的额头!” 容潇脚步微微一顿, 倒是没生气, 瞥过来的目光中带了点揶揄的笑意:“是么?” 方言修:“……姑奶奶,您少说两句行吗?” 段菱杉乐了:“怎么, 男子汉大丈夫, 敢做不敢当啊?容……无名啊, 听长辈一句劝,男人没有担当的不行, 关键时候半点也靠不住……” “没事,”方言修松了口气,理直气壮地说,“大小姐靠得住就够了。” 他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知,他就一被大小姐包养的小白脸,脸好看就足矣,不需要靠得住。 况且大小姐也不会沦落到要依靠他一介凡人的地步。 段菱杉对此意见很大,看看摆烂得理所当然的方言修,又看看不发表意见的容潇,最终露出一副牙疼的表情。 她沉默了半天,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萧无名大小姐,我觉得吧,其实……性别可以不要限制那么死的。” “段宗主别忘了,”容潇从凌霄宗弟子处取回无名剑,头也不抬地道,“你还欠我人情。” 段菱杉视线在无名剑上面顿了一下,顿时又想起她那把碎掉的断水,心情更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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