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辈之中最为惊才绝艳的天才, 年少成名, 天赋与心性皆是顶尖, 如九天之上的皓月,将所有人的光芒都掩盖了去。 天才自然有狂傲的资本,旁人还在半山腰苦苦挣扎时, 他们已经到了山顶, 举目四望,一览众山小, 曾经与他们并肩而行的人,如今只剩下云雾之中一个模糊渺小的影子。 天才总是恃才傲物的。 正如程昀泽不怕她日后报仇一样,她面对左小月也是相同的态度。 容潇做了个深呼吸,胸腔中急促的心跳渐渐回落。 一旦想明白了这一点,她再面对程昀泽, 顿时觉得没有那么忐忑了。 不过是……日后另一个自己罢了。 “不好意思, 有件事你可能还不明白……我手里,确实有你意想不到的东西。” 她确实不是程昀泽的对手, 但来之前, 程思瑶已经把关键之物递到了她手上。 上兵伐谋, 攻心为上。 “哦?” 容潇站在大殿正中央,不肯退让一步。阳光自她身后落下, 映出地上一个孤零零的影子。 “你身在高位待得久了,总是以为世间万物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你放任徐瑶多次使用浮生若梦,而后全程目睹她的死亡,这也在你掌控之中么?” 程昀泽放下了手中文书,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 “想转变路子,走攻心的戏码了?”他摇了摇头,“可惜,你的话对本尊无用——我那不成器的女儿拿这件事骂了本尊那么多年,还不是该如何就如何……你再不离开,本尊就要改主意,对你出手了。” “徐瑶的事过去太久了,那程思瑶呢?这封信呢?”容潇冷声道,“她弥留时刻托我转交给你,你若想要,就同我堂堂正正地战一场,生死不论。若是不想,那我现在就离开,日后再寻机杀上门来……只是这封信,你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最后一个字眼落下的同时,程昀泽周身气势陡然一变。 磅礴的灵力几乎要凝成实质,山洪暴发般倾泻下来。容潇身形晃了晃,无形的手扼住她的咽喉,万钧重压密不透风,压着她的背,想要强迫她弯下腰。 元婴后期的威压过于可怕,有时候只是远远扫了一眼,就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跪下。 不能跪。 绝不能跪……! 她死死咬紧牙关,一点一点抬起僵硬的脖颈,剑气四处激荡,在地面上划出深深一道剑痕。 她容潇这辈子连天道都敢不敬,更不会跪任何人! 通过紧紧握剑的右手,体内灵力尽数涌入了剑中,容潇看也不看,一剑挥向身后。 剑光锃亮如同山巅之上的黎明,带着凛冽的冰雪的气息,将大殿的承重柱拦腰斩断! 继而是沉闷的轰响。 昔日繁盛的清河剑派如今已是一片废墟,今日她定要凌霄宗也还回来这一笔。 大殿的屋脊开始颤动,琉璃瓦片纷纷脱落,烛台倾倒,尘埃四起,遮天蔽日。 程昀泽食指敲了敲额头,闭目片刻,终于从高台之上站起身来。 他双手背在身后,身前长风穿堂而过,扬起他没有分毫褶皱的衣角,灵力威压有了片刻的松懈。 借着无名剑的支撑,容潇总算得以挺直了脊背,飞跃到一处柱子上,与他拉开距离。 再次抬起眼时,那封信已经不知何时落到了程昀泽手里,她甚至都没看清楚他何时出的手。 程昀泽闲庭信步地走来,指尖轻轻一扫,包在外面的信封无声无息地燃烧殆尽,露出内里薄薄的一张纸。 生命走到尽头时,程思瑶颤抖着指尖留下了一行字。由于笔尖干涩,写得并不好看,比程昀泽日常处理的文书差得远。 原来一个人的过往在回忆时无比鲜活,总是东扯一下西扯一下,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恨不得要把她所有经历都分享给旁人。真的临到了最后,半辈子的大喜大悲,却只凝结成了这短短几个字。 没有眼泪,没有鲜血,有的只是白纸黑字,格外分明。 今夜扁舟来诀汝,死生从此各西东。 . 死生从此各西东。 早在数月之前,玉衡就从卦象中得到了这一句箴言。 七星殿于四大宗中排行第二,仅次于有程昀泽坐镇的凌霄宗。它最强的并非修为或是剑道,掌门天璇仅仅只有元婴初期的修为,且不擅战斗,之所以有如此盛名,是因为它的观星算命之术。 继承玉衡这个名号之时,季川才刚过十九岁。 他是最年轻的七星,天璇对他寄予了厚望,时常将他带在身边。 天璇年岁已高,很少离开七星殿,他对于天道命数的理解当世无出其右,却极少亲自占卜。玉衡问起时,天璇捋了捋胡须笑而不语,让他买来一尾鱼,放归水中。 游鱼甫一入海,便欢快地摇起了尾巴,水珠溅到湖边茵茵草地上。玉衡起初不解其意,直到看见重获自由的鱼被更高等级的捕食者吞入了肚子,他才隐约明白了天璇想告诉他什么。 万物众生皆有命数。 唯有顺其自然而已。 “我都知道……我早该告诉你的……” 他握住程思瑶冰凉的手,放在自己额前,深深地垂下头去。 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区区四字说得倒是轻巧。 可要是真有能让一切逆转重来的方法,令逝者复生,故人重逢,谁又能忍得住呢? 天道让他幼时家破人亡,孑然一身拜入仙门,幸而根骨不错得到了青眼。 思虑再三,他拒绝了内门弟子的身份。他尘缘未断,无法从丧亲之痛 中走出来,他不想修仙不想长生,整日浑浑噩噩地度过。 天道让他被一声斥责清醒,恍然抬起头,看见高台之上鹅黄色衣裙的少女。 她一只手托着下巴,悠闲地晃着腿,身侧长老声色俱厉地训斥其他弟子,明明是在为她出头,她却兴致缺缺,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眉眼间满是疲惫之色。 只是一眼他就看出,此事另有隐情……而她也并非真情实意地做这个恶人。 所以他主动站了出来。 “那件事之后,宗主私下找到了我。”玉衡艰涩地说,“其实你做过什么,他都知道……他让我跟在你身边,看着你别做太过分的事,遇见危险就站出来保护你……” 天道又让他出任务时遇见了天璇,一番对话令他感悟颇深,而后观星仪中窥见苍穹之上的玉衡星光芒大盛,新的玉衡顺位,补全七星的空缺——居然应在了他头上。 七星殿转而成了他最长待的地方,偶尔回凌霄宗,反而像是做客一般。 而在这里,同他年岁相近、关系最好的人是开阳的徒弟洛菁。 洛菁以前是有名的混世魔王,近来不知经历了什么,愈发沉默寡言。玉衡和她谈起在凌霄宗的经历,话题十有八九都会拐到程思瑶身上,他从不掩饰自己的心思,昭然若揭。 洛菁只是淡淡地笑,不做评价。 忽然问他:“你算过她的命数吗?” 玉衡微微一愣,摇了摇头:“我和思瑶提过此事,她拒绝了。” 程思瑶不喜欢这些东西,他便不会主动提起。 但回去之后,他左想右想,终究还是抵不过好奇,简单占了一卦。 卦象的结果令他猝不及防。 大凶。 无可更改,无可挽回。 但怎么可能呢?她是凌霄宗的大小姐,程昀泽的亲生女儿……难道偌大一个凌霄宗,居然会护不住她? 他不愿意相信,怀揣着几分侥幸的心里,想着是不是自己初来乍到,学艺不精,于是拿着卦象去了天璇的住处。天璇没有问他这一卦算的是谁,轻轻一捻胡须,叹道:“生死有命。” 玉衡不依不饶:“就没有改变的方法吗?她还那么年轻,她不该……” “你忘了那条鱼吗?” 玉衡猛然僵住。 天道让他位列七星,给了他无上殊荣,紧接着却又要夺走他最爱的人。 “就……”他艰难地找到自己的声音,“没有别的方法吗?” 天璇闭目不语。 玉衡铁了心要从天道手里赢回来这一局,回去便闭了关,连着几日不眠不休,想要推演天机。 哪怕落个天枢那样陷入疯魔的结局,他也认了。 他成功了,然而算出的结果却更加扑朔迷离,令人百思不得其解——虽然知晓者寥寥无几,但办法还是有的。 凌霄宗宗主程昀泽便是其中之一。 他明明有办法救程思瑶,为何不用? “宗主,”玉衡主动登门,直直地对上程昀泽淡然的目光,道,“你若是不愿救她,那就我去。” 程昀泽揉了揉太阳穴,沉默了很久。 “是浮生若梦。本尊这些年严防死守,将阿瑶留下的东西烧了个干净,还去寻过青松道人,逼他发誓,不会将浮生若梦传授给任何人……没想到,终究还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他长叹一声,烛火晃动间,隐约可见鬓角几根花白的头发。 “思瑶性子急,容易冲动,必须有人时时刻刻在身边陪着……她很喜欢你,本尊观察过你许多年,你们在一起,本尊也能放心。” “为一己之私逆天改命,搭上许多无辜者的性命,做这种事是要下地狱的。”程昀泽道,“她恨我,并不愿意见到我……所以这种要下地狱的事,还是我来吧。” 具体要做什么,他一点风声都不肯透露。 玉衡只得选择相信他,带着疑惑回到了七星殿。 ——再接着,便是震惊天下的清河剑派灭门案。
第63章 尘埃落定 程昀泽对着这行字怔忪了许久。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连灰尘都凝滞在了空中。他站在倾塌的大殿里,呼吸微顿,眼前只剩下了这短短一句话。仿佛能从白纸黑字中间, 隐约窥见几个时辰以前、写字之人弥留之际的模样。 应当是……很痛吧。 他知道程思瑶是什么性子,在凌霄宗里被宠惯了,刁蛮任性, 遇见不合心意的事就喜欢跟他闹, 明明二十多岁了, 有些地方还跟小孩子一样……这点倒是和徐瑶如出一辙。 程思瑶出生之后, 徐瑶的身体便快速地衰败下去。怕影响徐瑶养病,也怕徐瑶的病传染给年幼的女儿,两人见面不久他就把程思瑶抱走了, 母女之间从未有过长时间的相处, 没想到性格上居然还是如此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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