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此直白地表露出了善意,容潇心中的疑虑稍稍减轻,低头道:“多谢掌门挂心,无论苦不苦,这都是我自己的事。” 苦么? 确实苦。 她有时候甚至会想,上天让她来到这个世上,难道就是为了让她目睹亲朋离散,不断与不同的人告别,让她经受这些不公吗? 如果证得大道、飞升成仙的代价便是前半辈子的颠沛流离,所愿所求皆不得圆满,待到她成功抵达路途的重点,回想起来路坎坷,还要感慨一句多亏了这些苦哈哈的过往,才铸就了她辉煌的如今—— 那么这大道,不证也罢。 正是过往种种塑造了她的如今,她做不到看淡过往。如果可以,她又何尝想要走上这条路。 鹤水村邪修营造的心魔幻境,才是她想要的将来。 天璇捋了捋胡子:“十年前,天枢星就被其他星体所掩盖,再也观测不到了,老夫知道是她受到反噬陷入了疯魔之中,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出具体细节……直到见到你,老夫才隐隐约约想起来,天枢好像还有个女儿。” “其实七星殿掌门这个位置应该是天枢的,论天赋心性老夫均不如她。人呐,越是年纪大了就越喜欢回忆过往,这些年老夫回想起以往的事,总觉得心中有愧。” 天璇叹道:“我们做这一行的,最忌讳欠下因果,如今老夫已半截身子入了土,再不了结这份多年前的因果,怕是到死也难以瞑目……当年天枢不告而别,将掌门位置让给了老夫,所以今日,老夫以七星殿掌门的身份,也送你一份机缘。” 他一拂衣袖,大殿正中央凭空浮现出来一面镜子。 镜子周围萦绕着淡淡的白雾,遮住了镜面,看不真切。 天璇招手:“过来些。” 那面镜子看起来不似凡物,透过不算浓重的雾气,隐约能看见镜面之上水的波纹,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感觉。容潇试着用神识查探,却无功而返——要知道她如今修为已至元婴,天下难逢敌手,能阻挡她神识的东西可不多。 就在这时,识海中忽然听见方言修道:“他要给你看什么?” 容潇还没适应剑里突然多了个人,当即没好气道:“你能不要突然出声吗?” “……”方言修秒怂,“报告,我现在可以说话了吗?” “说。” “我看不见外面,只能听见你们说话……所以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是太虚镜。”天璇似乎看出了容潇的疑问,温和道,“不必紧张,你且将手放上去……” 方言修道:“他没有恶意,我感觉这面镜子有些地方和你的剑是同根同源的,具体我又说不上来……” 听到这里,容潇终于放下心来,遵从天璇的意思,将手放在了太虚镜之上。 镜面霎时剧烈波动起来,从中传出一股巨大的拉力,将她的神魂拉入了镜中。 一阵头晕目眩之后,容潇缓缓睁开眼。 是与那次浮生若梦相似的视角,处在半空之中向下望去,眼前已赫然变成了另一番天地。 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玻璃幕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机器的轰鸣声响彻四野,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没有灵力,没有剑道,没有修仙者。 这是世界原本的模样。 方言修轻轻“咦”了一声:“这个地方……好像有点熟悉。” 容潇问:“你想起来了什么吗?” 他沉默不语。 世界具有巨大的可塑性,单看人想把它变成什么模样。 建筑塌了可以重建,江河断流可以再续,就连文明毁灭了,也可以于废墟中再次开出花来。 始终不变的,只有芸芸众生。 呱呱坠地的孩童被父母遗弃,裹着襁褓死于冬日的寒夜之中。行将就木的老者被叫不出名字的仪器吊着命,ICU打印出的账单如流水一般。 有人活着却日日期盼死亡,有人将死却无比渴望生命。 有人蝇营狗苟曲意逢迎,最终身居高位,在众人的簇拥下死去。有人恪守正道不肯弯腰,死后却落了无数骂名。 有怀才不遇者壮志未酬,有尸位素餐者粉饰太平。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所有的悲欢喜乐都不过是一人的独角戏。待百年后身入黄土,后人为他竖起一块墓碑,短短几个字便足以概括他的一生。 而看似永久的墓碑也会在风化中磨损,在战火中遗失,或是将来被人拿去,当做铺路的一块寻常石板。 谁人都无法逃脱这股巨大的洪流,哪怕王侯将相、英雄豪杰,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恒河一沙—— “结束了。”方言修道。 容潇猝然惊醒,终于回过神来。 她仍站在观星楼之中,镜面已恢复成了初时的模样,如雾里看花般,隐约能看见镜面上的涟漪,其下有什么,却是再也看不清了。 月光越过透明的穹顶,静悄悄地落在她的发上。 夜半三更,远处传来报时的钟声,在静谧的夜色中回荡,惊动了休憩的飞鸟。它们争先恐后地张开翅膀,掠过窗前。 其实只过了不到一刻钟。 却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随着心境变化,不久前才突破的境界再次出现了松动—— 元婴中期。
第72章 幻霞秘境 轰—— 以容潇为中心, 无形的灵力如涟漪般四散开来,连空气都为之震颤,荡起一圈又一圈的尘埃。老旧的窗户吱呀作响, 窗外的飞鸟受了惊,扑棱着翅膀飞远了。 观星仪发出不敢重负的悲鸣,运转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 若不是容潇及时反应过来收敛了灵力, 恐怕它会当场报废。 容潇疾步向前, 向天璇重重行了一礼:“多谢掌门大恩。” 她尚未从先前所见的场景中缓过神来, 此时再抬头看向周围,一切都变得陌生而遥远,只觉得整个人都好像重活了一遭。 太虚镜有如此神奇的功效, 那种令人心悸的力量可能与天道有关, 而方言修说它和无名剑同根同源,难道 …… 天璇颔首, 颇为欣慰地笑道:“又突破了?很好,很好……这下要赶超我这个老头子咯。” 容潇笑笑,简单客套了两句,忽然感到胸前一物微微发烫。 她愣了愣,想起这是在揽月宗时段菱杉给的令牌, 除去证明身份以外, 还可作传讯用。 “抱歉,我回个消息。” 她捏着令牌, 往里面注入少许灵力, 令牌背面的金色符文消散, 化为漂浮在空气中的一行小字: “在吗?” 容潇:“……” 这传讯符文世间没有几人会画,说是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唯有段菱杉段宗主,却总是喜欢用来说废话。 要不是揽月宗位列四大宗之一,财大气粗,恐怕早就被她败干净了。 容潇冷着脸回复:“有事说事,别问在不在。” 段菱杉:“嘿嘿。” ……你嘿个锤子啊嘿。 “我去剑庐修我的断水剑了,排了好长的队,这不刚修好。”在容潇彻底失去耐心之前,段菱杉很快又发来了消息,“渊岳提起你前段时间来过,是为了你那把破铁剑?” “对,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你了……听说你在七星殿?正好,顺路。” 容潇眼皮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顺路?顺什么路? 段菱杉最擅长当甩手掌柜,凡事能丢给别人完成就绝不自己动手——她突然念叨自己,能是为了什么? 总之准没好事。 几乎是符文消散的同一时间,窗外猝然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像是流星划破夜空。 紧接着是尖锐的破空之声,天罡峰之上的禁制在来人面前完全不起作用,伴随着窗户破碎发出的清脆声响,一道人影携着夜风闯了进来。 元婴期的威压沉甸甸地覆盖下来,涌进来的夜风戛然而止。观星仪发出沉闷的轰响,彻底一动不动了。 段菱杉轻巧地吹了声口哨,从剑上一跃而下,挑了挑眉:“怎么样,我这个出场方式帅气吧?” “……还真是顺路啊。”容潇一言难尽地瞥了她一眼,示意她看向天璇。 天璇老人家见惯了大风大浪,却还是头一回眼睁睁看着有人强闯七星殿,他指了指段菱杉,举在半空的手颤抖得厉害,想说什么又一口气没顺上来,气得止不住地咳嗽。 段菱杉有些手足无措:“哎哎哎,我可什么都没碰啊……” 天璇好不容易顺过气:“段宗主在强闯我七星殿之前,是不是需要先派人打声招呼?” “我来都来了,都是四大宗的人,就通融一下嘛天璇掌门。”段菱杉大手一挥,“谁让你们的禁制威力不足,拦不住我呢?您老放心,我段菱杉虽然无赖,但从不赖账,修缮费多少?回头让我徒弟给您送来……天璇掌门,你们这台观星仪没坏吧,能修好吧?” 她挠了挠下巴,小声嘟囔:“修不好我也没办法,反正我赔不起。” “出去。”天璇没好气地指了指门外。 容潇生怕段菱杉这臭脾气会激化矛盾,连忙拉着她出了门。 “说吧,找我何事?” 段菱杉摸摸鼻子,心虚地笑:“这不是有一段时间没见,顺路过来看看你吗?” 容潇直截了当:“我不信。” “我和二长老打赌,我说凌霄宗那天雷劈的是你,他非说是程昀泽在渡劫,最后当然是我赢了,他不得不给我一坛上好的罗浮春。嗨呀,你是没见过他脸色多精彩……他打死都不愿意相信,你才二十岁出头,怎么就突破到了元婴呢?” 观星楼外恰好摆着一张石桌,正值午夜时分,万籁俱寂,天罡峰之上的月色寒凉如水,浓得如同流动的绸缎一般。 段菱杉豪气万丈地开了一坛酒,兴冲冲地冲容潇招手。 “不管别的,先陪我喝一杯再说!” 酒香四溢,她满足地眯了眯眼:“上次和你喝酒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过去很久了,但仔细一想其实也就是去年冬天……” 容潇陪她喝了一杯,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报告,”方言修忽然出声,“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讲。” 容潇道:“那就不讲。” 方言修安分了几秒。 方言修还是忍不住:“这女人谁啊?她好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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