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旷道:“太傅在朝中整顿内政,兴税亩之制,鼓励农耕,相信不用太久就会民盛物丰起来。” 俞嬴再次笑谢令氏对自己的信任支持。 令旷道:“当是旷这些从军者谢太傅。自颁布奖励军功、细分军爵之政后,军中士气高了不少,多少人都憋着靠打退胡人得爵位呢。” 他们说话间,校场上步卒的阵型换了。 令旷笑道:“此阵,太傅想来很是熟悉。” 这个阵型俞嬴确实很熟——从前令翊在临淄时常练的小雁羽阵。三两个人互为倚仗,互相配合,或攻或守,各有侧重。彼时令翊练的主要是对阵步卒,此时的小雁羽阵却是专门针对骑兵的。 俞嬴笑叹:“若皆如令小将军和他率领的骑兵那样,对付胡人就简单了。” 令旷对俞嬴笑道:“多谢太傅对犬子的抬爱。” 本是一句平常的客套话,俞嬴听了却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令旷微笑,说起别的军中事。 俞嬴也就如何征兵辅以募兵、建设燕国自己的“武卒”之事咨询这位宿将…… 当晚,天就下起雪来,风刮得越发厉害。俞嬴打开门,风夹着雪迎面扑来,让人几乎站立不稳。夜色中风雪茫茫,什么也看不清,俞嬴站了片刻,又把门关上。她有些担心令翊,听说从平野到他驻防的柳城很是不近,这样带着粮草得走十来日,但愿他路熟,一路都能找到地方借宿。 风雪到次日傍晚才停。 俞嬴两日后离开平野,巡视诸城。令旷让手下军将孙粲带人随扈并为向导,又殷殷嘱咐:“虽据细作说,东胡首领年老,诸子争位,胡人也确实几年未曾大举南下了,却难保会不会有小股胡人雪后前来劫掠。万望太傅多加小心。” 俞嬴谢过上将军,再次行礼,与之辞行。 从平野往东,沿北线行走,俞嬴先巡视最靠近东胡的几个城池,返回时再巡视位置靠内、较为安定的诸城。他们先到达的是渝水上游小城白鱼,然后顺着渝水到达另一小城岔城,再接着往东北走,又过了五日,方到达令翊驻防的柳城。 柳城是燕国的东北角,茫茫白雪中一座孤城。 远远地,从柳城方向一队黑影往这边移动。“黑影”越来越近,是一队颇有气势的骑兵。马蹄声越来越响,能看清马上的人了,为首之人英俊的脸上满是笑意。 俞嬴不自觉地也笑起来。 令翊与众人打招呼,来到俞嬴车旁勒住马,透过车窗看她。 俞嬴撩着车帘笑道:“多谢将军来接。” 令翊笑道:“恰好在城楼上看见了,便来迎一迎。” 后面鹰低头而笑,可不是恰好看见吗?一天没事就去城楼上观望…… 柳城比平野城更简陋,但进了城发现,里面倒不算破败。许是大家都在猫冬,又离着岁日不很远了,街道上竟然有几分红火热闹。 令翊骑马走在俞嬴车旁,看她撩着帘子往外看,便笑道:“你歇一歇,我带你出来逛。” 俞嬴笑着答好。 然而这“歇”却成了难事。俞嬴是国之重臣,是太傅,又是女子,途径各城都单独住一个院子。而令翊的“将军府”只有前后两进院落,前院浅窄,他与其堂弟令敏及几个侍从住,后院宽大,放的却是粮草,也住了些看粮草的兵卒。实在没有空余院落了。 令翊很自然地道:“先生住前院,我与敏去后面跟他们挤挤。” 俞嬴不是拘泥之人,营帐都是常住的,何必让令翊和令敏去后院,又多一番扰攘麻烦:“前院厅堂两侧这不是有两间卧房吗?我和叶住一间,你们兄弟住一间就是。” 令翊看她,笑道:“那先生便住东边一间吧。” 令敏道:“敏给太傅把车上的行李搬过来。” 令翊皱眉看一眼其弟:“你今日加练的箭练完了吗?” 令敏道:“练完了,不是跟兄长说了吗?” “……再去接着练一会儿。令氏就没有像你这样箭都射不准的。” 令敏被他训得撅起嘴,取了弓箭出去了。 令翊嘟囔:“那么大个子,连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俞嬴抿着嘴,眼角儿却带了笑意。 令翊笑道:“我去给先生搬行李。” 俞嬴简直不知道说他什么是好,只好由他。 令翊出去,俞嬴走进厅堂东侧的卧房。显而易见,这是令翊的屋子,自己当初送他的弓囊箭箙,他的鞠球,他的书,他扔在床上的衣裳…… 俞嬴走过去,帮他把衣裳折起来,一会儿他好拿走。 令翊搬着行李走进来,看她在折衣裳,愣一下:“先生不用——”随即却颇有意味地笑起来。 俞嬴挑眉看他。 令翊道:“难得见先生这般贤惠……” 俞嬴板起脸。 然而,令翊越发笑了。 令翊把行李放在长案上,走向俞嬴。俞嬴坐在床边,手里还拿着他的衣裳,抬头看他。 令翊也低头看着她。 在卧房中,在床边,两人一坐一站,四目相对,这情形实在过于暧昧,连俞嬴这老皮老脸的,神色都有些不自然起来。 俞嬴避开眼,轻咳一声:“行李车歪到雪窝子里,寝被怕是有些潮,我去晒一晒。”说着站起来。 令翊却没有让开。 侍女叶拿着俞嬴的包裹进来,见此情景,立刻低头退了出去。 令翊也让了开来。俞嬴反倒不急着去“晾晒寝被”了。 两人在书案旁坐下。令翊神色温柔:“我很想念先生。先生想我了吗?” 不待俞嬴说什么,令翊已笑道:“先生惯常心口不一,不用答我。我怕听了伤心。” 俞嬴笑了:“我自然也惦念将军。” “明月儿,你什么时候能叫我翊?” 俞嬴沉默片刻,笑道:“岂能对将军提名道姓的,那多不尊重。” 令翊也沉默了片刻,笑道:“我去接着给先生搬行李。” 令翊站起,一边往外走一边道:“都这个时辰了,又冷,先生的寝被晾晒不好了,睡我的吧。”
第107章 将军的本事 如在其他诸城一样,晚间俞嬴带着护送自己的禁卫首领宋息、上将军派来的军将孙粲见了见令翊手下诸军将。 俞嬴先代燕侯致劳军之意,又说到胡人抢夺粮食牛羊,乃至劫掠妇女、杀人毁家的可恨之处,以保卫国家乡土,守护父母亲眷勉励之。军将们都是燕北血性男儿,听俞嬴如此说,都纷纷行军礼,哄然答应着。随后俞嬴又说到细分军爵、奖励军功之事,用好男儿当建功立业、光宗耀祖、恩荫后人激励他们,众军将神色越发激动,称“唯”称“诺”的声音越发大了。 随后,大家一起吃了顿简单的接风宴。边地民风粗犷,军将们也多出身黎庶,故而宴上没献祝酬酢那番复杂的礼仪规矩,却自有一番亲切热闹。 军将们虽粗,却没人敢狠劝俞嬴酒,对令翊却不“手下留情”。俞嬴只喝了门面酒,便一边吃东西,一边笑吟吟地看他们斗酒。 令翊酒量不错,但也扛不住这许多人轮流与他喝,脸都喝红了。他眼睛水汪汪的,神情举止也显得越发风流豪放。俞嬴微笑,拈一个煮栗来吃。 又有人来找令翊拼酒,令翊笑骂:“每次喝酒就逮着我一个人灌,你们是真行!” 一个三十余岁的军将笑道:“不逮着将军灌逮着谁灌?我们有家有室,喝多了回去不得让家里的唠叨?” 令翊“嘁”他们:“一个个看着英雄得很,却怕家中诸嫂。” 军将们起哄:“将军别说我们,等娶了新妇,保不齐比我们还怕呢。” 瞥一眼上首笑眯眯的俞嬴,令翊声音小了些:“那不能……” 另一个军将道:“怎么不能?曹都尉多英雄的人,还给家里妇人打洗脚水呢。” 众人越发笑了。 姓曹的都尉笑着拿手尉掷向说他的军将:“就你长舌!她那会儿怀着孩子不方便……” 到底在戍边,又闹一阵子,酒宴也就散了。 俞嬴、令翊、令敏一起从军营回到将军府。 令翊虽喝了不少酒,此时说话做事却看不出什么醉意。他对俞嬴道:“先生路上走了那么些天,早点盥洗了早点歇着。” 俞嬴笑着道谢,让他们兄弟也早点休息。 俞嬴回了东侧卧房。 令翊却又转身往外走,令敏诧异:“仲兄你做什么去?” 令翊抬手摁他头:“管那么多干吗?” 令敏忙躲开。 俞嬴卧房内生着火盆,暖融融的。侍女叶的头发都快干了,她笑道:“去给您打点水,您好好洗洗吧?咱们从离开上将军府就没好好洗沐过了。我没等您,先洗了。” 俞嬴笑着点头,嘱咐她出门戴上头衣。 侍女叶还未出门,令翊已经拎着两大桶水回来了。 俞嬴一愣,忙站起道谢。 令翊没多说什么,只“嗯”一声,便转身出去了——他的脸似乎越发红了。 突然想起宴席间说的那个军将给其妻打洗脚水的事……俞嬴垂目而笑,贵军这个习俗蛮好。 听见身后掩房门的声音还有随之的倒水声,令翊走到这边卧房。 令敏正歪着看兵书。 令翊吩咐令敏:“带点刀币或是布帛去街角那家买些鸡子给军中庖厨,让他们每日晨间给先生煮一个,再与庖厨说,朝食单煮一点细粥。” 令敏“哦”一声,站起来出去了。 令翊和令敏都在军中吃饭,将军府根本不开火。军中饭食一向粗,吃饱就行。令翊与俞嬴一块住了几年,很知道俞嬴。她看起来给什么吃什么,很好养活的样子,其实肠胃不好,又挑食,又娇气,故而总是不长肉。她北来后比从前越发瘦了。这样下去,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 令翊腹诽着俞嬴,来到长案旁坐下,拿起刚才令敏看的兵书。 或许是书里的东西看过太多遍,令翊有些看不下去,耳朵却格外灵敏,能听到那边卧房里有细碎的说话声,又似乎有水声…… 令翊觉得耳朵有点热。看着眼前的兵书,又突然想起那卷裹在某册兵书中的帛画来。 那幅画是蓟都一个浪荡世家子的。当时他笑道:“这可是个好物什。赠与长羽。”男子对这种事都要装得又很懂,又不在意,自己随意地笑着谢他一句,便收下了。他却笑道:“日后有你谢我的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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