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遥遥坠在后面的时一和时二一同打了个喷嚏。 而时序继续说:“现在家里有了阿归,我是恨不得整日都不出门,哪里舍得留阿归一人在家苦等。阿爹跟你保证,等后面你去了蒙学,阿爹就把上值的时间调整成跟你上学一样的时间,这样我们就能一同出门,一同回家,这样可好?” 时归仍是狐疑,可她也隐约知道阿爹对她念书的看重,她不忍叫阿爹失望,只能犹犹豫豫地答应下来:“那、那好吧。” 时序在她掌心里抓了抓:“阿归放心,阿爹骗谁也不会骗你的。” 交谈间,马车抵达时府。 管家早早得了消息侯在府外,一见马车抵达,赶忙叫人开了正门,又提前架好车板,好叫马车平稳驶入府中。 主人离府数月,下人却不敢有半分懈怠,里里外外都收拾得一尘不染。 府里随处可见大红的灯笼,一些假山阁楼旁还系着喜庆的彩色丝带,几个主院院门口也贴上了春联福字,端得一派热闹气氛。 这全是前不久过年时留下的,因还在正月的尾巴,便没着急拆下。 时归他们年前出发,回来已经到了年后,连天气都开始转暖,有些火气旺的百姓都换上了薄袄。 一群人虽没能一起过年,可这几个月也是一直呆在一起的,尤其是返程时,一路的欢愉不比在京城少,甚至还得以见到许多不一样的景色。 仔细想来,倒也不算遗憾。 众人风尘仆仆地下了车马,时序正要唤人带时归去梳洗,就见管家带人赶了过来。 看清后面那人的模样后,时序眼神沉了沉,时归也一脸好奇地打量着那身着内侍服的中年人。 陈德宝堆着一脸笑,见面先是作了个大揖:“老奴拜见掌印,给掌印拜个晚年了!” 陈德宝,新帝身边伺候的大太监。 时序神情淡了下来:“陈公公消息倒是灵通。”他们才一回来,就紧跟着找上门了。 陈德宝也不见讪色,坦然道:“哎呦掌印可是说笑了,老奴最近半月可是日日侯在府上,就为了等您回来呢!想必这位就是掌印新认下的女儿了吧?” “陛下听闻掌印喜得贵女,特遣老奴来府上,请掌印和千金入宫小叙呢!”
第20章 “当然了!老奴知道掌印和令千金刚刚回来,正是疲惫伤神的时候,想必陛下也能理解,老奴只是先传个话,等掌印什么时候得空了,再带千金入宫也不迟。” 说着,陈德宝又是深深作了个揖。 不等旁人说话,他又在袖袋里摸索半天,不知从哪儿寻出个青玉匣,弓着腰碎步至时归身边,小心奉上:“老奴自得知掌印喜得爱女,就一直挂念着姑娘,一直想跟姑娘见一面,如今见到了,果然生得晶莹剔透,越看越招人喜欢。” “这是老奴准备的长命锁,还望姑娘喜欢。” 青玉匣被打开,露出里面小巧精致的金锁。 陈德宝一心把礼物送出去,偏他的殷切叫时归实在胆怯,小手使劲往外推着,身子也直往时序身后躲:“不、不用……”她求助地看向时序。 陈德宝了然,笑说道:“姑娘千万不要客气,老奴和掌印也是旧相识了,姑娘要是不嫌弃,不知老奴有没有荣幸,得姑娘一声伯父?” 话落,只见时归瞪圆了眼睛,躲得更厉害了。 一时间,院里只剩陈德宝的讪笑:“哎别怕别怕,不叫也是无妨的——” 就在时归手足无措之际,终于听见时序开口:“收下吧。” 他揉了揉时归的脑袋,牵着她的手,把她领到前面来,又亲手接过那只长命锁,替她戴到胸前。 “倒是我忘记了,这么久还没给阿归打一把长命锁,这是你陈伯伯,多亏你陈伯伯记性好,替我弥补了这点遗憾,阿归快谢过陈伯伯。” 此话一出,陈德宝的笑容再遮掩不住了。 旁人不懂,陈德宝却知他领的差使有多得罪人,谁家待客会提前好久等在客人家中,何况又是皇帝之请,再是风尘仆仆,恐也不好拒绝的。 一边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一边是手握重权的司礼监掌印,随便哪个都是他得罪不起的。 他不敢跟皇帝求情,便只能从时序这边找法子,先是扯出皇帝这一面大旗,再从掌印新认下的女儿下手,若能讨得小姑娘两分欢心,看在小姑娘的份上,想来掌印也不会太追究他的过错了。 就像现在,无论是言语还是礼节,陈德宝都将姿态做得十足,活生生一副讨好的模样。 哪怕时序满心不悦,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况且他当年初入宫廷,确实曾受过陈德宝的恩惠,也正是因为对方曾表露出的一点善意,在一些无足轻重的地方,他也愿意给陈德宝一份体面。 寻常人大多不愿与宦官有所交集,更别提有亲戚牵扯了,然时序早是宦官之身,也是旁人口中的阉宦之辈,自然不会介意陈德宝的出身。 如今听他承认了陈德宝的身份,陈德宝就知道,他在掌印这的一关算是过了。 在时序的示意下,时归站直身体,乖巧唤了一声:“陈伯伯好,谢谢陈伯伯。” 说完她又想到些什么,抓了抓额角,学着陈德宝的样子,拱手作揖道:“阿归也给伯伯拜年了。” “哎呦——”陈德宝大叫一声,忽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阿归是吧?你瞧你这孩子,这么客气做什么,你瞧伯伯身上也没带多余的东西,你等、你等下次见面,伯伯再将压岁钱给你补上!” “这孩子可真是……”陈德宝咋么咋么嘴,突然羡慕起时序来。 想他手底下也是有几个小崽子的,可这么多年来,几个小崽子只会给他添麻烦,过年磕头时也不见上心,嘴上说着把他当亲爹看待,真遇上什么事儿,却是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反观时序,前些年收的几个干儿子个个都有本事,对他还衷心,如今认了个小女儿,也是个乖巧伶俐、贴心懂事的。 就瞧那双漂亮的眼睛,简直满眼都是阿爹。 这么多好孩子,怎么就全到了时序手底下? 陈德宝越想越是嫉妒,又不敢把情绪表露在脸上,只能心中感叹,试探地去摸时归头顶的发髻。 可惜他没能摸多久,时归就被不动声色地拽回后面,时序淡声道:“公公稍等,咱家与阿归商量商量,很快就给公公答复。” “好好好,不急不急。” 时序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就见时归点了点头,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旁,转身消失在廊檐处。 陈德宝被管家带去偏厅饮茶,而时归则和阿爹去了西厢小阁楼,一进门就被雪烟云池伺候着去了鞋袜,疲惫麻木的双脚浸泡到热水中,瞬间活络了气血,叫她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时序就坐在她旁边,直言问道:“阿归刚才也是听见了,陛下有请,你可愿进宫看看?” 时归回过神,歪头想了想:“阿爹想要我去吗?” “阿归不用在意我和其他人的想法,只要按照自己的心思就好,你若想进宫瞧瞧看看,那我们便过去,若这阵子赶路太累了,我便帮阿归回绝了,你且在家休息休息。” 话虽如此,可皇帝的邀请到底不同于别人。 只是宫里规矩多,贵人也随处可见,他进宫倒是无妨,他却不愿叫时归也小心翼翼的。 只要时归说一声不,时序当即就能回绝了去,至于皇帝是何想法,对方总不能为了这一点小事,就与他斤斤计较。 时归敏锐地抓住一点漏洞:“阿爹呢?” “我?”时序笑了笑,“我离京太久,积攒了太多公务未处理,其中有些需要陛下定夺的,正好我也去禀明圣上。” 时归到底还是不放心,嗫嚅道:“那阿爹要是直接拒绝了陛下,会不会叫陛下心生不悦,再怪罪了阿爹?” 时序一怔,旋即轻笑:“这不是阿归要考虑的。” “啊……”时归大概是明白了。 她不进宫是可以的,只多多少少会给阿爹造成点麻烦,麻烦再小,总归也是有的。 说起宫廷,和在这个时代至高无上的皇权,时归其实还是抗拒偏多,也不愿与之有所交集。 奈何时序的身份地位,就注定了她的愿望不可能实现,既然躲不掉,早与晚也无甚差别了。 她仰起头:“那我们还是去吧,我不想叫阿爹为难,反正阿爹会保护我的,我才不怕。”
第21章 半个时辰后,陈德宝等到了沐浴更衣结束的时家父女。 因只是私宴,时序没有穿那身司礼监掌印独有的蟒袍,而是换上一席内敛低调的玄色锦衣,圆领长襟,外绣暗金云纹,头戴幞头,腰佩玛瑙带銙,珐琅腰牌悬坠其上。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流程,他提前解下常佩于袖下的袖箭,腰后的短匕也留在家中,只右手大拇指上多了一枚玉扳指。 若真遇见紧急情况,按下扳指内侧的机关,藏于其中的上百枚浸毒细毛针也可解一时之急。 他走进堂厅,下颌紧绷,负手而立,垂眸睥睨左右。 众人许久没见他这样正式的打扮,神情不禁怔然。 就连时一和时二也绷紧了身体,敛去面上的轻松,眸光微凛,垂首盯着自己的脚尖。 满堂气氛就这么骤然冷下来。 陈德宝后颈一凉,生生从圈椅上滑下来,忍着双腿的软意,扶着圈椅把手勉强站着,却是再不敢催促半句。 直到时序的目光触及脚边的女童,他那一身的寒气竟骤散去许多,清冷的眸子里也带上点暖意:“阿归。” 只见时归穿了一身喜气洋洋的大红棉袄,头上梳着两个丸子发髻,叮叮当当挂了许多珍珠发饰,脚蹬狐毛锦靴,怀里抱着一个圆滚滚的汤婆子。 临出门前,雪烟还在她额间点了一枚鲜艳的花钿。 活生生一个从年画里走出来的玉娃娃。 听见阿爹的呼唤,时归美滋滋地仰起头来,得意地在他面前转了一圈,这才问道:“阿爹瞧我好不好看!” 一路走来,她早得了许多人的夸赞。 但依着时归的想法,只有阿爹说好,那才是真的好。 时序嘴角一抿,倏尔绽开的笑容掩去他身上最后一点冷意。 他毫不吝惜对时归的赞赏,碰碰她头上的发髻,摸摸她颈间的雪白兔毛,从头到脚,凡是他能看见摸到的,一样不落地夸一遍。 每说完一句,他还要给周围人一个眼色,偏要旁人应和了,才见他继续往下说。 说到最后,反是时归不好意思极了。 她忍不住捂住自己的眼睛,呜呜囔囔道:“阿爹你夸得太过啦!我、我……” 她偷偷张开两根手指,明亮狡黠的眼睛从指缝往外看着,在触及到时序的目光时,又受惊一般躲回去,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句:“明明是阿爹更好看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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