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守夜的大夫就在几步外的寝居守着。 听见这边的动静,他立刻赶了过来。 惊惧引起的晕厥并不棘手,大夫几针下去,亦泠便醒了过来。 但眼睛虽睁开了,眼前却依然灰濛濛一片。 沈舒方死了……被火烧死了…… 这些日子,上京究竟发生了多少大事? 身为太子妃,她怎么会好端端地被烧死了! 亦泠不肯相信。 分明不久前,她还去东宫给沈舒服送生辰贺礼,她怎么会死了? 待恢复了些力气,亦泠立刻就要起身。 即便是深夜,她也要去东宫亲眼看看。 就在她刚站起了身,曹嬷嬷和锦葵急忙劝阻时,门外突然响起了利春的声音。 曹嬷嬷和锦葵本就手足无措,听到利春突然来了,越发迷茫。 待开了门,利春抬起头,却让她们二人出去,他有话要和夫人说。 曹嬷嬷和锦葵越发不解。 但看利春郑重其事的样子,二人不再多话,踏出了厢房。 看着利春面色肃穆地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亦泠的呼吸越发紊乱。 还没等他站定,便开口道:“太子妃娘娘她……” “您放心。” 利春打断了亦泠的话,“娘娘还活着。” “什么?” 亦泠的神色都还来不及变化,便被利春的话震得晕头转向,“什、什么意思?” “坤宁宫走水,那两具焦尸不是太子殿下和娘娘。” 利春平静地说,“他们没死,只是世人都当他们死了。” 好一会儿,亦泠才明白利春的意思。 太子和太子妃的死,是假死。 “所以……”亦泠问,“他们现在在哪里?” “属下不知。” 原本此事不该让任何人知道的。 但在事发当夜,谢衡之曾交代他,如果亦泠得知太子妃的死讯后承受不住,就告诉她真相,以免她伤心。 至于为什么要让利春转告,自然是怕自己在那场宫变中出了意外,无法开口安抚她。 在非生即死的情况下,大人竟然还为她考虑至此。 再想到那晚他在破庙前所见,利春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握拳,别开了脸。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去向,对他们才是最安全的。” - 利春走后,曹嬷嬷和锦葵立刻涌了进来。 问亦泠可还撑得住,又问利春说了什么。 亦泠都听见了,却没有张口说过一个词。 大悲大喜之后,她感觉自己似被掏空了般,情绪也来得格外迟缓。 还没接受沈舒方的死讯,又得知她还活着。 只是她离开了。 无人知晓她的去向。 一切来得毫无预兆,亦泠还没来得及和她辞别,便已经后会无期。 这个人,从此就要在她的生活中消失了。 在这偌大的上京,她有亲人,却不能相认;她有自己的名字,却不能说出口。 如今,连沈舒方都离开了。 亦泠抬起头,忽然觉得夜里的烛火也十分刺目,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虚无。 唯一将她牵绊在这上京的,只剩尚未苏醒的谢衡之。 - 三日后。 婢女欣喜的声音唤醒了这座沉寂在阴云下许久的府邸。 “大人醒了!大人醒了!” 一时间,谢府上下和大夫们全都涌入了林枫院。 谢老夫人带着谢萱从慈心堂赶到时,岑大夫已经看过了伤势,转由章太医号脉。 屋子里人虽多,却个个屏气凝神,不敢说话,怕惊扰了刚刚苏醒的谢衡之。 毕竟他虽然醒了,却说不了话,起不了身,仅仅是能睁开眼而已。 所有人都盯着谢衡之的眼睛,生怕他再一次闭了上眼。 章太医也凝神诊脉,时不时观测着谢衡之的脸色。 许久之后。 人群中的刀雨终于在欣喜之后,发觉谢衡之的眼睛斜斜看了过来,似乎在寻找什么。 她恍然回神,扫视屋子一圈,没有看见亦泠。 于是她立刻踏出了寝居,走向东厢房。 可是在看见东厢房外没有人时,她的心就莫名沉了沉。 推开门,晨光洒满了屋子,通透明亮。 被褥一如既往地叠放着,镜台上的首饰妆奁也好好摆着,就连支摘窗也推开了,像往常亦泠坐在这里张望寝居那样。 刀雨走进去,环视一圈,最后看向了桌上的茶壶。 她伸手,摸了摸茶壶。 茶水还温热。 一旁的香薰炉里,白烟也还袅袅升起。 但刀雨知道,亦泠走了。 她了无牵挂地走了。
第84章 四月初,天气陡然热了一大截儿。 清明刚过,已经有百姓过起了夏季,连东市里都出现了叫卖冷饮的小贩。 距太子夫妇之死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萦绕在上京城中的那股肃寂已然消散。 普通百姓们并不操心储君的离世会引起怎样的朝局变化,也决定不了未来的皇位由谁继承。 他们只在意春耕之际的异常天气可会影响来年的收成。 直到一个消息的传出,再一次将上京炸开了锅—— 皇后文氏贪污受贿,干政扰政,赐自尽,以维朝纲。 而其家族,或死或流放或入奴籍,几乎无一幸免。 显赫多年的文家,就此从大梁王朝的史册方志中消失。 皇后获罪并非史无前例,百姓们惊讶的是,贪污受贿干政扰政,何至于连坐整个家族? 她定然是犯下了更严重的罪过,但不能公之于众。 一时间,上京的街头巷尾、茶肆酒楼,物议沸腾。 人言籍籍,什么猜测都有。 在众说纷纭中,有人指出坤宁宫走水,死的却是太子夫妇,难不成此事与皇后有关,才落得个全族陨落的下场? 这个说法很快便得到了广泛的认可,不肖论证,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便变成了皇后为何要残害自己的亲儿子。 - 合宫上下,恐怕只有关押在碧霄殿内的皇后还不知外界的传言。 她端坐在幽静的大殿内,身前案几上分别摆放着毒酒、白绫和短剑。 眼看着暮色四合,要过了时辰,候在一旁的内侍提醒道:“娘娘,该上路了。” 作为伺候圣上多年的内侍,他亲自送上路的人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所以皇后此时眼里的不甘与愤恨,他也见得多了,还平心静气地说:“毒酒下了肚啊,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绞碎了,要遭许久的罪。这白绫倒是利落,就是模样不太体面。还是自刎最干脆,一刀下去疼是疼了点儿,但很快就过去了。” “本宫要见圣上。” 皇后仿佛没看见眼前的东西,一如既往地重复道,“本宫是冤枉的,太子才是主谋,本宫受他胁迫,本宫是冤枉的!” 自宫变当日,皇后一直是这个说辞,咬死了太子才是主谋。 一旁的内侍闻言摇了摇头,再一次劝道:“娘娘,时辰到了,上路吧。” “本宫是冤枉的!”皇后拍案而起,朝着内侍说道,“本宫要见圣上,亲口告诉他真相!” 这时,紧闭的殿门突然被推开。 皇后扭过头,只见到一道逆光而来的身影,她立刻跌跌撞撞地走了上去。 一声“圣上”正要喊出口,却见来人是谢衡之。 她脚步顿住,目光凛冽如霜。 “你来做什么?” “娘娘有什么话尽管交代吧。”谢衡之说,“臣会转达圣上。” 自他进来的那一刻,内侍便默不作声地带着其他人退出了大殿。 眼下殿门合上,隔绝了外头的余晖。谢衡之站在她面前,连微弱的烛光都全挡住了。 “先是大皇子,再是本宫和太子,接下来就该把龙椅上的人拉下来,自己坐上去了吧?” “娘娘抬举臣了,臣不敢。” 谢衡之的身子这两日才算勉强恢复了五成,声音自然也还有些虚弱。 但这辞色在皇后看来,是胜者对败者的蔑视。 他不敢,他有何不敢? 散播假太子流言,引诱她出兵造反。 逼宫当夜,分明应该远在东南的薛盛安带兵突降,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而在这之前,她身在上京,竟丝毫未察觉有这么多兵力藏匿在城外。 皇后可不相信那日日把仙丹当饭吃的圣上还有精力筹谋这些,分明是谢衡之在背后谋划了一切。 而这一切,最终的获利者只有谢衡之一人。 他不是图皇位,还能图什么? 只是皇后想不通,谢衡之是如何得知太子真实身世的。 被关押在碧霄殿的这些日子,她几乎将所有可能都在脑内排查了一遍。 当年她确认了云襄村二百三十一口人尽数死在了山匪刀下。 放火之前,还逐一清点了尸体,连本就濒死的老人和尚在襁褓的婴儿都没有放过。 而那些替她办事的人,也在之后半年内被她陆陆续续灭了口。 此事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她连从小伺候她的婢女都悄然间杀了。剩下的知情人,便只有她的娘亲。 死人是说不了话的,而她的娘亲,绝不可能出卖她。 她一步步走到谢衡之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用极低的声音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太子身世的?” “娘娘不愧贵为皇后,谋逆造反了,都还有机会死个明白。” “可惜云襄村那二百三十口人,以及那个外村来的男孩,却至死都不明白自己本本分分一辈子,到底为何遭此祸患。” 准确来说,应当是二百三十八口人。 应该算上除却太子外,被催产生下的三个胎儿,及四个孕妇。 二百三十口人,和外村的? 皇后的目光在短暂的震颤之后,沉了下来。 当初山匪屠村放火后,分明确认了尸体的数量形态…… 暖黄的灯光映在她的脸上,却一片死白。 她的目光慢慢凝住,上下打量谢衡之一圈。 事发当年,他应当只是一个孩童。 她竟然败在了一个孩童身上! 皇后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嘴角也挂上了阴冷的笑。 “不愧是谢大人,那个年纪竟然就有本事逃出来。” “娘娘谬赞,不过是命大而已。” 倘若当真和屠杀的山匪硬碰硬,还是幼子的谢衡之当然难逃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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