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何时有过分明日理万机却又三天不上朝的先例? 一定是躲在家里密谋着什么…… 亦泠总觉得必有大事发生,却又不敢多问。 这天傍晚,锦葵见亦泠情绪低落,便劝她去院子里走走散心。 亦泠心不在焉,人走在小径上,心里却还在担心着自己的小命。 到了后院时,锦葵悄悄说:“夫人,您有没有发现府里最近有些奇怪?” 亦泠:“……你才发现吗?” 锦葵羞赧地挠挠头,又说:“这几日总有人来府里,一个个都黑着脸,看起来可吓人了。” 可不是嘛。 亦泠也碰见好几回了,那些人虽然没有穿官服,行事也低调,但一看就是不是平头百姓。 往谢衡之书房里一待便是几个时辰,一点儿响动都没有,不知道在干什么。 越发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了。 想到这些,亦泠又陷入惶悚不安中。 盯着地上的花花草草,脑子里突然有什么想法一闪而过。 这时候,锦葵忽然惊呼起来:“你们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亦泠猛地抬起头,见两个穿着黑衣的陌生男子,手里端着落了锁的木盒子,正从后院小门里悄声进来。 他们听到锦葵的惊呼也不慌张,反而朝亦泠恭恭敬敬鞠躬行礼,随后便径直越过她们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全程一言不发,和谢衡之是如出一辙的淡定。 锦葵还在慌乱地碎碎念,亦泠却瞪大眼睛盯着他们的背影…… 啊!她明白了! 原来谢衡之的自救法子竟是…… 亦泠忽然捂住了嘴,以防自己惊呼出声。 虽、虽着实疯狂了些,但仔细一想,这似乎确实是他唯一可以保命的法子了。 - 是夜。 谢衡之忙了一天,回到寝居时,亦泠已经安然躺在了床上。 她好像不似前几日那般担惊受怕了,似乎已经缓了过来。 于是谢衡之也脱了外衫躺了下来。 他闭上眼,屋子里静谧温暖,身旁的女人也不再翻来覆去。 这几日因为亦泠食欲不振,府里厨房便变着法儿地给她做好吃的。 不是山珍海味,就是齁甜的点心。 没一样是谢衡之爱吃的。 如今看她已经好了许多,那便是该让厨房做些合他胃口的东西了。 清炒藕片,还是文思豆腐…… 正想着明日要安排吃什么的时候,谢衡之赶紧亦泠忽然翻身凑到了他耳边。 用极低的气音,神神秘秘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造反?” 谢衡之:“?”
第19章 亦泠活了两辈子,都没遇到过如此安静的时刻。 黑漆漆的夜里,夜灯亮在远处,只够看见枕边人的大致轮廓。 但亦泠能感觉到谢衡之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扫过她的脸,却没有说一个字。 他每沉默一分,亦泠就更紧张一分。 许久许久,久到亦泠觉得谢衡之已经想好了如何杀人灭口时,他才问道:“谁跟你说我要造反?” 和亦泠设想中的杀气腾腾不同,谢衡之的声音里也压根儿没有质问的意思。 他只是纯粹地对亦泠的想法表示疑惑,连总是挂着笑的嘴角都变得僵硬。 “难、难道不是吗?”亦泠结结巴巴地说,“你这几日一直留在府里没去上朝……难道不是在密谋造反?” 又是许久的沉默。 谢衡之像是憋着一股火气,沉声问:“你不知道我这几日为何留在府里?” 亦泠眨眨眼:“不知道啊。” 谢衡之:“……” 他这一回是发自内心地笑了。 气笑的。 当然,亦泠是不知道谢衡之是气笑的。 她还愣愣地睁着大眼睛,等谢衡之给她一个解释。 谁知他就闭了嘴,径直翻过身去,只留给亦泠一个背影。 亦泠就只好看着他冷漠的背影发呆。 这是什么意思啊? 这反到底造不造啊? 第二日清晨,谢衡之终于没再留在谢府,天不亮就进了宫。 不过他以前起床时动静很小,亦泠浑然不知,往往是睡到了自然醒时,才发现身旁的被褥已经没了温度。 今日倒是动作粗了些,掀被子时就吵醒了亦泠。 只是她昨夜里依然没睡好,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便又倒头睡了过去。 再清醒过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谢衡之已经走了许久,府里的下人不像前几天那般拘谨,干活儿的时候有说有笑,一切恢复如常。 只有亦泠迷茫地跪坐在床上,恍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恰巧曹嬷嬷听见了亦泠起床的动静,端了盆清水进来,问道:“夫人醒了?是先喝点粥还是直接准备午膳?” 亦泠不答反问:“谢衡之呢?” 曹嬷嬷说:“大人去上朝了呀。” 亦泠:“那他有留下什么话吗?” 曹嬷嬷想了想,说道:“哦,倒是有。” 亦泠立刻坐直了身子,伸长脖子去听。 曹嬷嬷却不紧不慢地揉了毛巾,捧在手里过来给亦泠擦脸。 “大人说夫人近几日在府里许是闷得慌,今日暖和,最好出去走走,看看风景也好。” 直白一些,就是说她太闲了出去给自己找点事儿做吧。 亦泠又问:“没别的了吗?” 曹嬷嬷努力想了想,最后摇头道:“没有。” 话音落下,外头又响起锦葵的声音。 她不知跟在跟谁说话,银铃一般笑了会儿,随即推开门,带着谢萱走了进来。 “夫人,小姐她早起做了点心,专程给您送了些来!” 两个女孩儿年龄差不多,虽然一个是婢女一个是小姐,但笑起来都是如出一辙的灵动活泼。 亦泠怔怔望着她们,心中慢慢浮起一个念头—— 整个谢府就只有她一个人在担忧吗? - 每年立冬后,大梁皇帝御门听政的地点便移到了干清宫的西暖阁。 晨曦初开之时,以周阁老为首的内阁学士们及六部尚书站在殿内最前端,对着空空如也的龙椅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 倒是他们身后那四十余官员分作两派,吵得不可开交。 矛头无非便是谢衡之夜闯合欢殿一事。 太后那一派的人指责谢衡之行事无视天家尊严,他踹的是公主的寝殿吗?踹的是天家的颜面! 如此狂妄,已然不把圣上放在眼里,指不定就包藏祸心,意图谋反。 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谢衡之一派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立刻以公主绑架臣妻的理由进行反击。 众所周知,商氏与谢衡之可是圣上亲自赐的婚,公主如此行事,难道不是打了圣上的脸吗? 何况事发当天,所有人都知道商氏在周府因身子虚弱而晕了过去,公主又向来刁蛮,若不是谢衡之及时赶到,谁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 再者若纵容公主随意欺凌臣妻,岂不是叫满朝文武寒了心! 偏偏谢衡之又在事发之后便没来上朝,百官争执没个结果。 找那周阁老断案,他却只会打太极说等圣上出关自会有所评断。 谁不知道他是谢衡之养着的傀儡,自此也就不再与他废话,只管继续唇枪舌剑。 他们已经吵了好几日,今天也打算着继续吵,反正真正主持朝政的人也没来。 结果这厢督察院右都御史正挽起袖子和别人干架干得热火朝天时,整个西暖阁忽然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都齐齐转头看向聚于殿门,各怀心思,目光比盛夏的烈日还灼人。 无故旷工多日的谢衡之就在这几十道目光中踏进门来,走得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踩到了某些人的尾巴上。 先前还沸反盈天的西暖阁,忽然安静得落针可辨。 官员分列而立,谢衡之所到之处,自动让开一条道。 他脸上挂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平和神情,目光徐徐扫过,那些叫嚷着要治他罪的人都埋下了头,甚至不动声色地往后退。 最后,他停在刚刚战斗力最强的察院右都御史面前,看了他半晌。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谢衡之这人最可怕的时候,便是他看着你不说话的时候。 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后手又将如何对付你。 是以谢衡之还没开口说一个字,察院右都御史额头上就已经流下了豆大的汗。 再然后—— 当谢衡之嘴角噙起笑,抬手帮他扶正乌纱帽时,察院右都御史的腿一软,忽然就弯下腰来,鞠躬道:“下官失言!下官失言!” 持续五日的争吵,忽然就变成了一个笑话。 - 直到散朝,满朝官员再无人提过合欢殿一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几日的争吵也像硝烟一般消散得无声无息。 只是当谢衡之离开西暖阁往文华殿去时,一个翰林院侍读学士黄先林忽然站出来,大声问道:“那敢问谢大人这几日无故不来上朝是为何意?” 话音落下,几乎所有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这黄先林倒也不是哪一派,纯粹就是个书呆子,不通人情世故。 他这么问,或许就真的只是认为谢衡之这么做有违制度。 不过这话落在谢衡之耳里,或许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只见谢衡之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侧目看着他。 “陪伴安抚我那娇弱不堪的妻子,黄大人有何指教吗?” 黄先林:“……” - 此时此刻,谢衡之那娇弱不堪的妻子正准备在家里大快朵颐。 她已经食欲不振好几天,再焦虑,也该好好进补一番了。 不然到时候降罪的旨意没下来,她先把自己给饿死才不划算。 谁知她刚坐到了八仙桌前,就听门房来报,太子妃又登门了。 和上一次的偷偷摸摸不同,沈舒方这回来得光明正大,派头十足。 自那日通风报信之后,她便觉得自己和亦泠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不需要那些投递拜帖的繁文缛节。 于是亦泠刚拿起勺子喝汤,想着垫垫胃口再去迎接,结果就听到外面奴仆哗啦啦跪下,高呼着“太子妃娘娘万安”。 再一抬眼,沈舒方已经走了进来,随手一挥,就屏退了屋子里其他谢府婢女,然后坐到了亦泠对面。 “谢夫人,怎么这么晚才用早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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