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萱还想表达什么,手上比画着,谢衡之却没看,只朝她抬了抬下巴。 谢萱无法,只好又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待她合上门,屋子里又变得静悄悄。 此时亦泠似乎有低低呓语。 谢衡之正想俯身靠近去听,抓握他手掌的力道突然一重。 亦泠的呓语忽然急促,随着重重一声“救我”,她猛然坐了起来。 猝不及防看见谢衡之的脸,四目相对之时,亦泠瞪大了眼睛,仿佛还沉浸在梦魇里,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谢衡之:“魇着了?” 亦泠没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谢衡之。 梦境与现实在眼前交错,她一时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她的臆想。 直到耳边虚幻的水声退去,屋子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她和谢衡之的气息声。 昏死前最后一刻的记忆在脑海里清晰重现,那个将她从水底拽上去的人,和眼前这张脸,严丝合缝地重合了。 她喃喃张口,说出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为什么救我?” 谢衡之似乎也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你是我的妻子,我不救你谁救你?” 他的神情里没有丝毫的遮掩,语气自然到仿佛在回答一个平常的问题。 所以亦泠相信他说的是实话,可是—— “若我不是你的妻子呢?” 在惊恐的梦魇中转醒,亦泠的脑子几乎空白一片。 她自己都不知为何要问这么一句。 在她话音落下后,谢衡之也沉默了。 他似乎从来没考虑过这个假设。 若亦泠不是他的妻子呢? 他看着眼前女人的眼睛,凝神片刻。 “会救。” 他的声音不大,一个字一个字落在亦泠耳边,久久回荡。 不,这不可能。 根本不可能。 想起胸前锥心的痛感,一阵凉意蔓延心间,让亦泠从他的眸子里回了神。 他心肠好不好,亦泠比谁都清楚。 两人就这么看着对方的眼睛,没有说话,谁都猜不到对方的想法。 就在这时,曹嬷嬷推门而入,站在外间问道:“夫人可是醒了?!” 没等里面的人说好,曹嬷嬷探头进来看了一眼,亲眼瞧见亦泠已经坐了起来,顿时激动得直抹眼泪。 “夫人您终于醒了!您可吓死老奴了!冬日里那么冷的湖水,也不知您怎么捱过来的!” 对,湖水。 那些惊恐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亦泠的脑海,她顿时顾不得其他了,后怕阵阵袭来,她忽然倾向谢衡之,急迫地说:“我不是意外落水,是有人要害我!” “我知道。” 谢衡之的声音波澜不惊,却泛着森森寒意,“在查了,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一定要查出来!” 亦泠激动得全身都在发抖,“一个都不要放过!” 谢衡之说好,人却没动,目光凝注在亦泠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亦泠:“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啊!” 他垂眸:“那你先放开我。” 亦泠顺着他的目光往下一看。 她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竟然一直抓着谢衡之的手,不曾放开。 愣神片刻后,她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般,猛然撒开自己的手,而后面不改色铁骨铮铮地看着谢衡之。 “你怎么乘人之危?” 谢衡之:“……” 水里泡了这么久,嘴却还是硬的。 - 亦泠虽然醒了过来,但只是暂时的。 她如今的身体状况无法支撑她清醒太久,所以大夫赶紧来号了脉,施了针,并将一大碗黑乎乎的药汁给她灌了下去。 嘴里充斥着苦涩的味道,亦泠靠着床头,目光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 曹嬷嬷在一旁瞧着,心想她家夫人这名字改得实在不好。 “岭”字改为“泠”,一定是被克住了,连着两回险些被水收走了命。 若亦泠真出了什么事,她就是死一万次也无法向商夫人交代。 “夫人一定吓坏了吧?” 她哽咽着说,“自大人把您从水里救出来,您就没撒开过手,可见昏迷中也在害怕。” 亦泠:“……” 她本来都要忘记这一茬了,又提。 转头看了看屋子里的人,亦泠定了定神,忽然发现少了一个人。 落水的恐惧充斥了她所有深思,差点忘了在马车里还经历了更凶险的一幕。 “锦葵呢?!”她急迫地问,“还、还有那个马夫呢?” “锦葵摔伤了手臂,在她屋子里养着呢。” 曹嬷嬷顿了顿,“马夫他……已经没了。” 听到曹嬷嬷的答案,亦泠浑身经脉都似被抓扯了起来。 马车是沈舒方指来的,当时亦泠想着人家是太子妃的人,上车前就特意让锦葵给了赏钱。那马夫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一个劲儿地哈腰道谢,还嘀咕着晚上给女儿买新衣裳去。 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死在了自己面前,亦泠一时间实在难以接受。 究竟是谁要害她? 又为何要如此毒辣,连无关的马夫都不放过? 亦泠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比起落水,这个歹毒的凶手更为可怕。 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凶手为何要她的命? 这一回她侥幸捡了一条命,那下一回呢? 亦泠越想越害怕,连谢衡之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此时已近黎明,是夜色最为浓稠的时候。 亦泠侧卧向墙面,裹着被褥,又蜷缩着身子,谢衡之没让人点灯,便只能看见那道瘦弱的影子,仿佛一碰就会碎。 他极轻地躺了下来,一如往常那般平躺着,宽大的床榻似有一道无形的界限,两人各自心知肚明,从不越界。 可今夜的亦泠一直在发抖。 即便程度很轻,他也能感知到。 谢衡之盯着漆黑的上空,无声地叹了口气。 而后侧过身去,靠近了蜷缩在被褥里的亦泠。 原本亦泠并未完全睡着,她一直处于半梦半醒中,时而坠入无止无休纠缠她的梦魇,时而又迷迷糊糊地苏醒过来,勉强能睁开一点眼睛,入目的却是夜里无边的黑暗。 直到有人将她从后背揽入怀中,臂弯环在了她的腰间。 霎时如穷猿投林,恐惧尽散,沉入安稳的酣眠中。
第29章 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 刚过了辰时,天光还未大亮,林枫院里也点着几盏灯,婢女们早已在寝居外候着,远远便能闻见炉子上煎的药味儿。 亦泠难得比谢衡之还要早些苏醒。 只是当她睁眼,转动眸子,意识到自己竟睡在谢衡之怀里时,一时间不敢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还在梦魇。 谢衡之的睡容向来斯文,亦泠只微微抬头,他的脸便近在咫尺。 亦泠霎时一动不动,耳边嗡嗡作响,连眼睛都不敢眨。 直到谢衡之温热的气息一遍遍拂过她的头顶,亦泠确定了,人也石化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四肢才恢复了知觉,随机便尝试着不动声色地挪出谢衡之的怀抱。 谁知她刚动了一下,谢衡之便有苏醒的前兆。 亦泠立刻闭紧了双眼,连气儿都不敢出。 装睡于亦泠而言向来是一种煎熬,偏偏今日谢衡之下床洗漱更衣的功夫好像格外磨蹭。 没发出丁点儿声响,却能时时刻刻感受到他的存在。 好不容易熬到他要出去了,亦泠总算松了口气。 谁知谢衡之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道:“醒了?” 亦泠脱口便道:“没醒。” “……” 屋子里的空气就这么凝滞住。 有那么一瞬,亦泠心想自己怎么不死在湖里算了。 谢衡之没再出声儿,但又好像轻笑了声。 总之,经历了这么一遭,亦泠着实没了睡意。等谢衡之出去后,她就隔着帘帐看着窗棂透进来的光影,一副厌倦了这个世间的模样,连眸子都懒得动一下。 - 谢衡之踏出寝居时,恰逢谢老夫人带着谢萱来看望亦泠。 “娘?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谢老夫人也有些诧异。 昨日儿媳妇落水昏迷是不假,但无人敢告诉这个老太太是谢衡之下水救的人。 是以她以为亦泠既然醒了,谢衡之便必会如常进宫上朝。 却没想到他这个时辰还在府里。 说话间,谢衡之伸手扶了谢老夫人一把。 摸到袖口衣料的瞬间,谢老夫人不答反问:“你今日不进宫吗?” 谢衡之:“今日就留在府里。” “也好,想来你不在,亦泠心里也不踏实。” 谢老夫人又道:“我去瞧瞧亦泠。” 说完便探身要朝里去,谢衡之抬手将她一拦:“娘,她还在睡。” 谢老夫人立刻收回了腿:“那我便晚些再来看她。” 谢衡之本意是想亦泠多歇息,奈何他的妻子仰慕者实在太多。 母子俩前脚刚走,新的探望者便来了。 曹嬷嬷得了消息,立刻轻手轻脚地走进寝居。 她的动作比往常还谨慎,一点儿脚步声没有,走到床榻前掀开帘帐,主仆俩猝然间四目相对。 见亦泠满脸的生无可恋,她又顺畅地放下帘帐,转头就走,一个字没说。 亦泠:“?” 就是来确认她是否还活着的吗? “曹嬷嬷。” 亦泠叫住她,“可是有事?” “噢,是这样。” 曹嬷嬷回头道,“太子妃娘娘来看望夫人了,不过老奴瞧夫人是不愿意见人的,这便去回绝了娘娘。” 亦泠:“……” 太子妃娘娘也敢回绝? 她掀开被褥要起身下床,并骂道,“你还不姓谢,少学那些不要命的活法!” - “都怪我,全都怪我。” 沈舒方坐在亦泠床前的四开光绣墩上,丝绢掖着眼角,满面凄然,“昨日我若不急着先去了湖心亭,就在营帐里等着你,你也何至于遭这个罪。” 她今日可不是空着手来的,不仅掏空了东宫最好的补品,还把自己最信任的太医带来看诊,亲耳听到他说亦泠已无大碍,这才放心。 即便如此,她看见亦泠苍白的脸色,还是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而亦泠呢,则是满眼震骇地看着沈舒方,简直不敢相信有生之年能亲耳听到她本人一遍又一遍地说自己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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