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皇后只是抬头扫视殿内一圈,说道:“听说梁康侯夫人送了你一幅郑青实的真迹,本宫还从未见过,正好眼下得空,拿出来给本宫观赏观赏吧。” 装什么文雅,你看得懂吗? 沈舒方知道皇后分明就是故意晾着亦泠,好给谢衡之一个下马威。 可是她对谢衡之有什么不满那便冲着谢衡之去,为难亦泠算什么? 沈舒方深吸了一口气,才摁下心底的烦躁。 “是。” 卷轴铺展在皇后面前,她端着茶水,一笔一画都看得极为仔细,反覆观赏,似是沉浸在这幅字画的笔触里。 许久,沈舒方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道:“母后,谢夫人还在外面呢。” 皇后偏着脑袋,喝了口茶,目光不曾离开字画。 “急什么,让她等着吧。” “……” 沈舒方一忍再忍。 又过了半个时辰,皇后终于起了身。 “太子今日检阅羽林军,本宫去瞧瞧。” 临走前,又回头对沈舒方说:“东宫到底是东宫,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来的。你身为太子妃,别坏了规矩,让人以为东宫是什么菜市。” 半晌,沈舒方才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字。 “……是。” - 皇后一走,沈舒方立刻把亦泠迎了进来。 “没冻着你吧?”她说,“今日母后有许多事情嘱咐我,所以耽误久了些。” 亦泠自然不敢说什么。 皇后要她等着,难不成她还敢说不? 而且她方才也没有冻着,逢渝把她照顾得很好。 只是枯等了一个时辰,委实有些无聊罢了。 是以两人坐下来后,亦泠立刻献上了自己准备的贺礼。 因太子得势,沈舒方这些日子收的生辰贺礼格外多,唯独在亦泠这里她真正有了收礼物的欢喜。 东西不算最好的,但足够多。 沈舒方挨个挨个打开看,笑得合不拢嘴。 可以看出来,亦泠几乎是要把谢府搬空了。 她回头笑道:“你送这么多好东西,谢大人不会有意见吗?” “您可是太子妃娘娘,他哪儿敢有意见。” 亦泠说,“今日还是他特意嘱咐我早些给您送过来,说让您早些开心。” 沈舒方的笑容微僵,但不是旁人能察觉的程度。 “谢大人有心了。” 随即端杯喝茶,遮挡了自己的神色。 谢衡之莫名让亦泠提前送来了贺礼,难道是他意识到了形势的转变,在向皇后表态? 这不像他的性子…… 沈舒方隐隐有些不安,看向亦泠,又见她眼神清澈明亮,看不出任何异常。 于是沈舒方便觉得是自己想多了,留着亦泠说了好一会儿话,又带着她看了半天自己新养的乌龟。 直到天色暗了,宫门要下钥,亦泠不得久留。 沈舒方站在正殿檐下,目送着亦泠离开,心里倏然又涌出了不祥的预感。 其实她知道,眼下皇后的行为只是在敲打谢衡之。 若是谢衡之及时伏低做小便罢了,否则皇后定不会与他善罢甘休。 卸磨杀驴,似乎是必然的结局了。 只是不知她这个母后会做到什么地步。 思及此,沈舒方忽然叫住了亦泠。 “娘娘还有吩咐?” 亦泠在余晖中回头。 沈舒方定定地看着她,随即亲自走下了台阶。 “今日收了你这么多东西,总不能让你空着手回去。”她将自己腕上的一只手镯摘了下来,“这个你拿着。” 亦泠立刻摇头。 “娘娘生辰,本就该收贺礼的,哪有收回礼的道理。” “这是我自小的习惯。年年生辰,收了别人的贺礼,我都会准备回礼。” 沈舒方说,“只是没想到你今日就送来了贺礼,我来不及准备,还希望你别嫌弃呢。” 亦泠垂眼看了看这只金镯子,样子很朴素,并不十分华丽,但她记得沈舒方几乎日日都戴着。 平日里沈舒方也总送她东西,有的贵重,有的只是新鲜好玩儿,亦泠都一一收下,后面回礼便是。 可是眼下她送的是自己贴身戴着的首饰,这份情谊也太重了。 但亦泠抬头看着沈舒方的眼神,又不忍拒绝。 “那就谢过娘娘了。”亦泠笑着说。 “你我之间这么客气做什么。”沈舒方朝她挥挥手,“快回去吧,天要黑了。” 眼下亦泠是真的要走了,不然赶不上宫门下钥的时刻。 沈舒方依然目送着亦泠,看着她走入了夕阳中,才沉沉叹了口气。 倘若这个传闻中的大才女当真名副其实也就罢了。 可惜沈舒方早就看出亦泠肚子根本没多少墨水,还远远不如她呢。 每回找她谈论诗词,她就推三阻四。方才摆在殿里的郑青实的真迹,她也没多看一眼,丝毫不感兴趣。 学识不够,也谈不上足智多谋的一个弱女子,倘若遭遇不测,当真有能力自保吗? 这只手镯是沈舒方及笈时祖母传给她的,沈家人一看便知。 她想着,若真的有什么万一,还望这只手镯能帮上亦泠一些忙。 当然,她还是更希望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 其实亦泠今日并未把皇后娘娘晾她一个多时辰的事情放在心上,只是出宫后不久,她又遇到了一件小事—— 坐着谢府的马车回去时,在一条巷子里,和皇后娘娘的姑母狭路相逢。 亦泠不像谢衡之那么张狂,她立刻让马夫将马车靠边避让,并打算下去行礼问安。 谁知她还没来得及动身,对面就派了个婢女过来,让他们让路。 而皇后娘娘的姑母连轩窗都未曾打开过,刻着家徽的马车就这么趾高气扬地从亦泠面前驶过。 亦泠并非在意颜面的人。 只是这些官家女眷的行事态度,往往与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 再想到今日在东宫受到的冷遇,亦泠便琢磨出一些不对劲了。 于是回了谢府,她直奔书房。 今夜只刀雨一人守在外面,里头亮着灯,可看见谢衡之的身影。 “夫人要找大人吗?” 亦泠隔着窗张望两眼,点了点头。 “他这会儿得空吗?” 刀雨说自己进去问问。 结果她刚推开门,就传来了谢衡之的声音。 “进来吧。” 踏进书房后,亦泠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谢衡之。 他正坐在书案前摆弄什么东西。 亦泠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便随口问道:“你在忙什么?” 没想到谢衡之倒真的回答了她的问题。 “通关文牒。” 他一面说,一面往上面盖章,“平时少不得需要手底下的人隐姓埋名出去办事,先备着,到时他们拿着这个填上名字和期效便能顺利去往各地。” 说完将文牒放入一个黑匣子里,上了锁,放入书案的抽屉里,才抬头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哦……” 亦泠背着双手,小声道,“我是想问问,你近日可是不受东宫待见了?” 谢衡之抬眉:“为何这么说?” 亦泠便把今日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谢衡之目光沉了沉,却道:“太子殿下如今正得圣心,皇后娘娘一族得意一些也是人之常情,你不必在意。” 得意便得意,用得着这么不给他谢衡之颜面吗? 分明就是不受待见了,却不好意思承认。 于是亦泠点点头,只说道:“我懂了。” 谢衡之:“你懂什么了?” 亦泠摸了摸自个儿鼻尖。 “……以后我夹着尾巴做人。” 谢衡之噎了下。 再想起她往日作为,不是砍人家牌位,就是打断别人的腿。 “……也行。” - 是夜。 太子检阅羽林军归来,没回东宫,而是去了皇后居住的坤宁宫。 母子二人一同用了晚膳,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大多数时候是皇后在说,太子在听,和这二十多年来的每一天都一样。 但涉及的话题却一直围绕着羽林军。 待夜深了,她才说道:“不早了,太子早些回去吧,明日还需继续操练羽林军。” 太子皱了皱眉,说道:“这些日子羽林军日日操练,夜里睡不足两三个时辰,儿臣想着明日便让他们歇息吧。” “你倒是心疼上将士们了?” 皇后似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嘴角弯着,眼神却冷了下来。 “权,便是让人痛苦的。你若处处想着让别人舒坦,还如何掌权?” 太子闻言,垂下了眼睛。 “儿臣受教。” “行了,回去吧。” 待太子起身,皇后看着他的背影,很是不满。 她一手将太子养大,该教的都教了,怎么还是如此的心慈手软? 真是丝毫都没随到她。 好在她儿子终究还是坐稳了储君的位置,再无威胁了。 思及此,皇后又悠悠喝了些温酒,才起身去屋子里更衣熟悉。 坐在镜台前,由宫婢拆掉头饰时,皇后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问道:“萧密近日在做什么?” “盯着呢,神不知鬼不觉的。”宫婢说,“萧密的本事,娘娘不必担心。” 皇后拿起一支金簪,轻挠着头皮,唇角勾起了满意的笑。 只是笑意还未达眼底时,一个太监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 皇后瞥了他一眼,“发生何事了?” 那太监躬身走到皇后身旁,低声道:“娘娘,近日宫里似乎有些流言蜚语。” 皇后轻嗤了声,“宫里流言蜚语多了去了,值得你这样紧张?” 那太监却再次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旁人后,才凑近了皇后,说道:“可是这回的流言却涉及太子殿下。” 皇后神色倏然严肃。 她目光一凛,问道:“说什么了?” “说……”那太监声音越发小,“说什么,太子不是真太子……狸猫换太子。” 铜镜清晰地映着皇后的脸。 即便烛火不甚明亮,也能看见她巨震的眸光。
第79章 夜色浓稠如墨。 太一宫内,薛盛安已经在殿内站了许久,但仁乐帝仿佛当他不存在,一直背对着他,看着墙面上挂着的神像,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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