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信件的结尾,李归弦又提醒,如今自拙帮实力大增,多半会引起诸如孙相手下之类有心人的敌意,朝轻岫出门在外时,说不得就会遭遇来自高手的殴打,所以千万记得勤加练武,起码勤加练习轻功,如此一来,就算暂时落于下风,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不过李归弦也道,与其他江湖人相比,朝轻岫有着更敏锐的观察力,大可以在对方动手之前,预判出谁更有敌意,率先过去砍翻几个,给那些人带来一点小小的震撼。反正只要砍得是左文鸦或者薛何奇那边的人,谁也不会觉得是朝轻岫不讲江湖道义。 朝轻岫想,好些时日不见,李归弦的性子竟没什么变化。 想来问悲门能在寿州站稳脚跟,而且正面抗住孙相势力不令之南下,除了岑照阙幼年时受教于红叶寺,深受佛法熏陶外,多少还有点别的缘故。 跟问悲门的李少侠一样,贝藏居的少居主师思玄也没有忘记昔日——也就是去年——大家一块在重明书院读书时的情谊。 师思玄送来了一样很有分量的礼物——生着铁锈的劈山双刃斧,重量超过百斤,是她某次外出时遇见路匪后的纪念,此次特地送来给朝轻岫镇宅。 刚接到礼物的朝轻岫在看见斧刃上的血痕时,越发深刻地明白过来,贝藏居居主当初为什么要把师思玄送到重明书院内进修。 秉烛楼内。 朝轻岫写好给朋友们的回信,接着老老实实地翻阅帮内资料,期间不断靠着甜食给自己的工作状态续命,结果吃掉第三十七枚蜜饯时,徐非曲冷酷无情地拿走了她手边所有的陶瓷罐。 “……” 徐非曲:“食用太多果脯并非养生之道,也容易伤牙。” 朝轻岫深觉遗憾:“非曲所言有理。” 虽然内功增强了武林高手对许多debuff的抗性,但除非当真进入超一流高手的境界,否则很难扛得住蛀牙。 许白水弱弱举手:“拿走前能否给许某留两块?”注意到徐非曲怀疑的目光,又忙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不分给帮主吃。” 徐非曲干脆:“那行。” 朝轻岫:“……”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在袖口的暗袋里放点瓜子,既可以当暗器也可以当零食,用处非常广泛。 在食物被收走后,朝轻岫的工作效率开始缓慢降低,到了傍晚时分,终于放下手中文书,拿出本杂记来劳逸结合。倒是旁边的许白水与徐非曲两人,一个研究案情,一个处理帮务,都是一副认真模样。 徐非曲:“今日天色已晚,少掌柜先回去休息罢。” 许白水抬起头:“我还能坚持。” 徐非曲:“晚间阅读资料,就算在秉烛楼内,也需要香主以上人员在旁监督。” 许白水:“徐香主不是一直在旁?” 徐非曲摇头:“我专心看账,无暇分神。” 许白水求助:“帮主……” 朝轻岫一本正经:“我已经下班了。”又笑道,“要不你帮着非曲分担一点,这样她也能早些腾出空来。” 许白水默默拱手,算是领命。 她看出来了,自拙帮这边最缺的不是军事也不是打手,而是账房。 不知道当年家中长辈是怎么投注的端木老盟主,不过应该跟现在的情况不大一样。 江山代有才人出,每代人都有每代人的性格,不过哪怕跟以前的高人相比,朝轻岫也是非常特殊的存在。 夜幕降临后,看完了半本杂记的朝轻岫施施然离开秉烛楼,准备返回燕还阁。 至于提前解决积压的账务问题的徐非曲,如今不止可以腾出空来监督许白水,还能跟对方讨论一点案情相关的内容。 徐非曲:“我猜测,帮主当日也不算确定曾四真的有问题,只是准备顺着朱经纶这根藤,继续往上调查。” ——朝轻岫最开始应该是打算自己负责此事,谁知许白水跟燕雪客都跑了过来,她在衡量过前者的诚意以及后者的判断力后,果断地把工作甩了过去。 许白水捕捉到关键名字后,仔细回忆:“朱经纶……是曾四手下香主。当初在涌流湾那段河道上,她的船跟自拙帮的船撞在一块,假冒耿遂安的那人被以劝解的理由带了过去,然后当众落水。” 徐非曲:“帮主猜到当日河道上的意外其实是一个引她、花鸟使还有韩大人入局的陷阱。既然是陷阱,就需要保证两件事,第一是这件事必须发生在郜方府的辖区,第二是这件事必须牵扯众多,以便引起花鸟使的注意。 许白水明白:“如果两家的船没在涌流湾那里吵架,后面的事也没那么容易发生。” 徐非曲:“当日自拙帮船上的负责人是蔡小草,白河帮那边的就是这位朱香主。”又道,“蔡小草并非没有丝毫可疑之处,只是她跟随萧堂主多年,而且在两年前,谁也不知道自拙帮还能重建。” 所以蔡小草不大像是被提前收买好的人。 徐非曲:“在下也考虑过蔡姑娘是不是重建帮派后才被收买,不过帮主在开拓水上路线前,曾特地下令,不许帮中人与白河帮那边起冲突,而且总舵内弟子不多,蔡小草是萧堂主心腹,也算帮主眼皮子底下的人,她真要做什么,容易引起旁人疑心。” 通过收买自拙帮成员,进而促使两个帮派产生纷争,确实是一个不错的计划,只是从自拙帮这边下手不大方便。那一日两条船在涌流湾处起了冲突,涉及此事两方,既然自拙帮这边嫌疑不高,另一边有问题的可能性就很大。 许白水忽然道:“那为什么不能只是朱经纶自己有问题?” 徐非曲:“有这个可能,不过朱经纶只是白河帮内香主。”随后进一步解释,“白河帮在孙相眼中,不过是江南的一个小帮派,就算他想控制奉乡城的局势,也不会选择朱经纶作为代表,此人的地位没有高到需要被收买,也不像春石那样,低到可以被轻易冒名顶替。所以帮主认为,这位朱香主听令行事的可能性最大,所以才会想着从此人身上着手,查一查曾四。” 许白水想了想,觉得能够理解。 收买十个香主也不如收买一个堂主,而且江湖人很有手下办坏了事找老大讨说法的习惯,就算曾四自言不知情,她身边香主听从孙相吩咐,被人揭穿后,自己也未必能脱掉干系。至于仆役船夫一流,需要用到时,只消干掉原来那位,易容顶替一下就行。 * 就在许白水与徐非曲聊天聊到怀疑人生的时候,朝轻岫已经回到燕还阁内。 她平常不用人服侍,楼内一向清静,如今阁内却早早点起了灯烛,楼内楼外都闪动着代表加班的柔和光芒。
第102章 朝轻岫凝视着燕还阁的烛光, 深吸一口气,迅速做好了心理准备。 今日帮中堂主们来得很整齐,无论是负责总舵事务的颜开先、打理万卷斋的乐知闻,还是忙着收拾新帮众的萧向鱼, 在用过晚饭后, 都陆续抵达并在此等候。 三人此刻齐聚于帮主的住处, 是为了商量白河分舵的处理方案。 虽说焦五带头投效,不过他在帮内算不上说一不二, 地盘合并也不是他一个人赞同就能算数的, 毕竟按照白河帮里的惯例, 杜二去世后,帮主的位置应该轮到沙三娘子去坐。 当然颜乐萧三位堂主也非常明白,朝轻岫此人看似温和, 实则谁的账也不肯买, 她揭破白河帮的旧事,绝对不是为了他人作嫁衣裳。 而且两座城位置太近, 只要自家存有扩张之心, 就必然会与奉乡城内的江湖势力对上。 当日奉孙相之命来此地办事的黄为能都没法生离涌流湾,朝轻岫又岂能容许自己卧榻之侧有沙三的势力酣睡。 颜开先:“依照属下之见,沙三娘子若是想将总舵要回, 咱们可以先去跟她计较一下曾四等人算计自拙帮的赔偿问题。她若是肯赔偿, 就拿分舵抵数, 若是不肯赔偿,那时再选择发难,也有足够的理由” 萧向鱼:“还是希望沙三娘子愿意不插手此事, 只要她不纠缠,咱们后面的事情就方便许多。” 乐知闻有些悲观:“乐某记得, 沙三娘子当日就是因为想要帮主的位置,才与杜二爷起了争执,最终负气出走……” 朝轻岫笑:“年轻气盛时,难免不肯屈居人下,成熟后又自不同。那么些年过去了,沙三娘子必定知道奉乡城这边的情况,很清楚‘杜二’对帮派的掌控力不如以往,却没回来相争,如此看,她的性子或许已经变稳重了些。” 颜开先闻言,觉得帮主的想法很是积极开朗,不过联想到朝轻岫踏入江湖以来的所有经历,以及所有与之作对人的下场,又觉得她开朗得很有理由。 萧向鱼展开舆图,给帮主介绍:“白河帮名义上有十二个分舵,其中四个都是沙三娘子出走后带人发展出来的,那四个咱们自然绝不染指。 “还有两个分舵是郑六娘子开拓的,只要她不离开,分舵便不会失控。剩下的六个里面,比较受总舵控制的有两个,还有一个因为靠近沙三娘子的地盘,与她关系更亲近。最后三个分舵的分舵主是曾四提拔的,目前还不晓得有没有问题。” 朝轻岫细看桌上的舆图。 舆图在大夏属于机密物件,不过官府不发售地图,却也拦不住百姓自力更生,眼下这张河道图就是由江湖人绘制而成的,虽然不算太精细,不过该标注的径流都有所标注,基本能叫人瞧明白。 朝轻岫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两下,沉吟片刻后道:“先去给沙三娘子写一封信,就说此案牵扯太多,她许久未回奉乡城,自拙帮也不敢拿琐事打扰她的清静。”又向着乐知闻一笑,“我不以词藻见长,二哥写的时候,可要客气些。” 乐知闻听到这里,直接拿起笔就开始记录。 他一面书写,一面在心中解读帮主话里的意思。 对方许久未回奉乡城,恐怕对帮派早已没有最初的控制力,加上正在遭遇清洗的势力是曾四的,两人旧时相交甚笃,此刻回来要求帮主的位置,难免惹人疑虑。而且就算沙三愿意不顾非议,当真带人回来,她当时没争过杜二,与朝轻岫相争,也未必能赢。后面那句“牵扯太多”就算是警告了,曾四是孙相的人,相关案子是花鸟使破的,不二斋又摆明车马站在了自拙帮这边,沙三要是不想被扎了手,就最好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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