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扳倒摄政王,尚且能这么多年来蛰伏许久排兵布阵,对于今后要纳的后宫嫔妃,更是有自己的想法,陆无言就曾亲口听到,主上与太后娘娘谈论后宫之事,他道前朝后宫中腌臢之事频频发生,不仅仅常闹出后妃与男眷的苟且之事,且也总有妃嫔作乱欲利用皇嗣祸政,他若今后能亲政,必要寻些出自世家大族,贤良淑德明事理,与男眷绝无勾连的贵女为后为妃。 一来,可靠姻亲来拉拢世家贵族,如此可安抚人心,维系岌岌可危政权。,二来,也会少些后宫纷争。 而这位尤大姑娘的作为,四处勾搭男人,费尽心思想要嫁入高门,甚至现在就已与外男搂抱在一处……这诸多种种,显然与君上原本的愿想背道而驰。 或许她的所作所为是情有可原,可若是这些事情传扬出去必会被人唾弃,若再传到太后娘娘耳中,是绝容不下她的。 这些君上显然心中必然清楚。 所以如他这般冷静自持之人,或可助她一臂之力,可是绝对不会任事态失控,在二人之间掺入任何情爱之事。 绝不会。
第三十二章 弯柳巷,尤府,如意院。 张嬷嬷虎着一张脸,跨着小碎步迈过门槛,穿过庭院,踏入房中,绕过了那副八幅小叶紫檀雕花屏风,朝正坐在黄铜镜前梳妆的钱文秀粗声粗气禀报道, “老爷刚下值就去了荷院中,眼下还不见出来……”她抬眼看了眼主母神色,又迅速埋首,“估摸着今日又要歇在慧姨娘那儿了。” 钱文秀闻言眉头一蹙,怒从心中起,正描眉的指尖一滞,干脆将手中的黛笔啪得一声砸在了梳妆台上,咒骂了句, “每月十五老爷必歇在我房中,这是雷打不动的规矩! 那贱人若是个懂事的,就算老爷今日有意想歇在荷园,她也合该将人劝过来才对,可反了天了,她竟还敢留人?!” 原本尤家后宅,一切都在钱文秀掌控之中。 毕竟胞弟这些年来官路极为顺畅,她有母家看护,尤家从上到下只对她唯命是从。 丈夫敬她,妾室怕她,庶女更是任她拿捏。 可一则闹出那桩丑闻,二则她自作主张将庶女迷晕意欲送回潭州……这桩桩件件都让尤闵河对她心中有了怨气,比起以往不仅态度冷淡了不少,有时在下人面前也会对她不耐烦,夫妻房事那便更是月余都没有了。 “以往老爷可从未这样过,必是慧姨娘在其中挑拨! 那贱人仗着如今有个侯爵弟弟,有人在京城给她撑腰了,所以行事也愈发猖狂。您是不知道,葭菉巷如今不仅三不五时就遣人上门来问询,还时常送银子带东西来,如今荷园的吃穿用度,甚至要越过咱们主院去。 慧姨娘估摸着也愈发得意,这几日甚至推脱道夜里伺候老爷腰疼,起不了床,连早安都不来主院请,都怠慢到您面前来了。”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么? 以往慧姨娘之所以装得那般柔顺,不过是为了她那个狐媚女儿的婚事顺遂,指望她这个当家主母能从旁帮衬帮衬,可谁让那个庶女不争气呢?眼看着王顺良一朝高中,她嫁过去就可跟着飞黄腾达,是她自己让别人冤污,闹出来这桩丑闻,莫非这能怪到她这个主母头上? 现在好了。 不仅没能将那庶女送回潭州,反而让她逃回京城,跑到了忠毅侯府,眼瞧着那楚丰强凶神恶煞的态度,是要强势力撑到底,甚是要包揽那庶女的婚姻大事。 由侯府出面为她寻觅婚事,哪里还用得上什么便宜嫡母? 那慧姨娘可不就是因着这一点,所以才愈发在后宅中横行霸道了起来? 钱文秀越想越觉得心气不顺。 手掌紧握成拳,指甲深陷皮肉之中,眸中闪现出怨毒的光芒。 “若不再把那贱人的女儿薅回来压着……只怕长此以往,这满院子的仆婢哪里还会认我这主母?只怕都要去荷院,唯那贱人马首是瞻了。 明日,多带几个家丁,随我去趟葭菉巷。” 这便是要不管不顾,要动武与忠毅侯府撕破脸了。 张嬷嬷面色迟疑,还想要劝, “大娘子,如此恐怕不妥。 忠毅侯府如今是当红新贵,据说连摄政王都有意要拉拢呢,如今同在京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若是将关系闹僵,只怕面上过不去。” “面子哪有里子重要? 且他们忠毅侯府就算再权大势大,可插手别家内宅之事,扣着我尤家的女儿不还,我这个当家主母莫非还不能上门说说理么?” 张嬷嬷晓得她的性子,心知再劝也是无益,便也不再多言,只道了句“奴婢这就去传命,明日必挑几个身强力壮的跟着去撑场子。” * 小花枝巷。 天才蒙蒙擦亮,尤妲窈照例一早带着帷帽出门,去附近寻偏僻处练功。若想要将丢下许久的歌舞捡起来,那必是要花苦工夫的,尤其是舞蹈,单单只开筋拉骨,于普通人来说就无异于上刑,好在她自小就是个筋软的,也并不怕吃苦,所以才两日的功夫,就能下一字马了。 为了能早日恢复以前的状态,她夜夜都是将腿扳直,用绳索绑在床头架上的……想必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将童子功捡起来了。 初春的日头出得早,天气也渐渐暖和了起来,尤妲窈练了不过两柱香的时间,就已经浑身冒了层热汗,可她整整坚持了两个时辰,直到觉得练得差不多之后,才带着小红往回走。 这间宅子虽小,可规矩却甚严,各院的奴婢们在每日晨时都会去前厅,由何嬷嬷吩咐今日的事宜,这几日或是表哥回来了,要交代的事情甚多,直到此时此刻都还未散会,院内的落叶也还未来得及打扫。 阿红晓得她练完功回到院中后,必要沐浴更衣,所以扭身就去小厨房烧热水去了。 左右也是无事,尤妲窈眼见阶脚处有扫帚,干脆自顾自扫起院中的落叶来……这是她在尤家时常做的,并不觉得有什么,且现在寄人篱下,多少都要为这间宅子出些力气。 可扫了没几下,就听的院门口传来句低沉男声。 “那双爪子若因干活磨出了茧子,今后还怎么勾引男人?” 尤妲窈僵站当场,扫地的小臂一滞,抬眸顺着声音望去,只见表哥穿了身雨过天晴色的常服,气宇轩昂,身姿挺拔,不知站在那处已经多久了。 “莫非这院子,以前都是你扫的么?” 来者终究是客,岂能让客人去做这些粗活? 表哥言语中或是这个意思,可不过就这般随意一问,院中伺候她的两个婢女,却好似如临大敌般,面色霎时苍白无比,立即抖若筛糠地跪匍在地上,可却支支吾吾的也不敢解释。 尤妲窈忙道,“你莫怪她们,这院中的活儿素来都是她们干的,今日不过是我闲来无事,就动了动指尖而已。” 李淮泽对此确有不满。 与帝皇同桌用过膳的女眷,岂能扭头就挽起袖角干起粗活来? 只见她香汗淋漓,领口的衣裳几乎全都浸湿了,他只以为她是干了一早上的粗活,便愈发觉得她手中的那把扫帚格外碍眼。 不是她身份低微不低微的问题,而是李淮泽天下至尊自尊心在作祟的问题! 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但凡能与他说过话,用过餐之人,无论是谁,合该受整个澧朝推崇与追捧才是,无论是天子的亲眷,肱骨之臣,甚至是用惯了的奴婢太监……哪个不是呼风唤雨般的存在? 而她呢,竟去干粗活。 呵,真真是无知者无所谓。 尤妲窈直到现在还有些懵然,不知道表哥为何这么生气,只弱声解释道, “子润哥哥,这不过是些小事,我以往在尤家做惯了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既是我的人,便没有做这些的道理。” 此言一出,除了两个当事人以外,其余在场人脸上的神情都愈发怪异了起来。 “我的人”?君上这是什么意思?莫非真真将着尤大娘子放在了心上?仆婢们彼此都揣着心尖,在对视的瞬间眉眼间打起了战。 或也是因尤妲窈从未有过分秒,将二人之间的关系往男女之事上想,所以她倒并未觉得这话又何不妥。 “既是我的人”。 在她的解读中,自然而然变成了“既然是我罩着的人”,而绝非这些仆婢们觉得的“既是我的女人”。 她只想着表哥身体不好,须得事事顺着他,所以立马便将手中的扫帚丢到一旁,点头如捣蒜般,“既表哥不让我扫,我今后便再也不扫了。” 李淮泽对于那句脱口而出的话,也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 眼见她这般乖觉,眉间的郁色散去不少,然后微扭了扭身,往一侧的何嬷嬷使了个眼神,便撩袍坐在了庭院正中的官帽椅上喝茶。 何嬷嬷得到示意后,朝前跨了一步,对尤妲窈的态度愈发恭敬了几分。 她轻扬了扬手,便由院外踏进了十数个提了桶牛乳的小厮,以及许多端了绸缎钗镮的婢女,和好几个穿着干练的脸生嬷嬷。 “尤娘子,主上为助你成大事,特意吩咐下来…… 为了更好养护肌肤,娘子今后沐浴只能用牛乳。 为更好滋润发丝,需每日用此特调的桂花乌首油抹发。 今后身上的衣物裤袜便也再也不能用棉麻了,只能用丝滑的锦锻,这些布匹的颜色,都是由专人根据尤娘子的肤色特意选出来,最适合你的,你待会儿先上身比比,若有不喜欢的不合适的,你再同奴婢说。” “这位徐嬷嬷是前朝宫中的老人,专教姑娘礼仪规矩。 这位史嬷嬷贯通古今,遍读百书,也曾在国子监教过几日书,今后每日给姑娘上课。 这位舒嬷嬷之前是乐府教坊的管事,通音懂舞,今后就由她来调*教姑娘的才艺。 ……” 尤妲窈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眸光震动,檀口微张…… 这些流光溢彩的华贵之物,还有这些资历丰富的嬷嬷……这桩桩件件都绝不是她消受得起的!她绣一辈子花,都抵不上那耳环上的一小颗翡翠!而这些都是表哥特意为她准备的?他这到底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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