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文秀疑惑,“她又未曾绑住你的手脚,你想走就走,瞧她做甚?” 何嬷嬷肃着脸上前, “我家主上说了,若谁想带尤娘子走,也不是不行。 可先需将当初为她看诊就医,以及这月余来日常起居所耗费银钱,通通都结算清楚才行。” 这确令钱文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滑天下之大稽! 亲舅父给外甥女花银子,那是天经地义,哪有讨要回来的道理?且忠毅侯府家大业大的,委实也犯不上这样锱铢必较么?” 何嬷嬷冷觑了她一眼, “亲兄弟都要明算账,更遑论这外甥女三个字中,还有个外字。” 只要能把人薅回去,付出些代价也没什么,左右不过几个药钱,能费得了多少? 思及此处,钱文秀张嘴便问要多少银钱。 谁知何嬷嬷云淡风轻笑笑, “倒也不多。 三千两而已。”
第四十三章 谁知何嬷嬷云淡风轻笑笑, “倒也不多。 三千两而已。” 三千两? 而已?! 庭院中回荡着钱文秀因过于震惊,而发出的尖利质问声。 惊飞了枝上两只正歇脚的鸟雀。 “三千两可供澧朝一家三口衣食无忧过上五六年! 她就单单一张嘴,短短月余而已,哪里就花得了这么多?你们勇毅侯府莫不是在讹人?” “尤夫人好歹也是官宦世家出身,岂能自降身价,去与那些省吃俭用,鬻儿卖女的寻常人家比?侯门高户就算养只逗乐的猫儿狗儿,每日都要花上一金,更遑论是要养个金尊玉贵的女儿?” 何嬷嬷斜乜她一眼,由鼻腔中冷哼了声,紧而微抬了抬手,身后便有婢女恭敬递了张单子上来,“此乃花销账单,上头白纸黑字一笔笔写得清清楚楚,尤夫人一看便知。” 眼前这嬷嬷也不知是什么来路,气场甚至比钱文秀见过的一些宫中女官都还要强上不少,话里话外都在讽刺她这个当家大主母眼皮子浅,浑然是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钱文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伸出手接过账单一看,愈发觉得气血翻涌。 “百年人参吊命?鹿茸入药?一日三顿燕窝?这流光锦,别人家的女儿做衣裳都使得,你们竟拿来给这小妮子做床幔?!这妮子又不是宫中的嫔妃娘娘,哪儿有这样的养法?” 她下意识是不信。 忠毅侯府不过就是初初起势而已,就算颇得圣宠,也不至于有这么厚的家底,就算是有,也合该花在自己家宅中,哪里会舍得花在个十余年都未见的外甥女身上?这账单必然是写来唬她的。 思及此处。 钱文秀二话不说就朝主房中踏去,想要寻处些蛛丝马迹,可一进房中只觉愈发蒙。 桌椅板凳是小叶紫檀木材质的,杯盏是官制汝窑烧出来的,床幔确是流光璀璨的蜀锦,八宝阁的架上甚至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珍稀摆件……富丽堂皇,绚烂夺目至极。 难怪瞧这小贱人的气色这样好,原都是银子堆砌出来的! 钱文秀瞳孔扩散跌坐在椅上,过了许久,才定了定神道, “就算确是花了三千两又如何? 我就算不给,你们忠毅侯府难道还敢一直扣着人?莫非就这么一直养着她?” 何嬷嬷轻蔑笑笑,又递了张尤妲窈已经签字画押的欠条到她身前,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依我朝律例,未出嫁女子的债务,是要由家中偿还的。 尤夫人既无法给大姑娘还债,那她便不能同你回尤府,我们自是可以将人暂且扣押着,此事就算你闹上官府也是我们占理。至于大姑娘今后如何,便也无需你这个嫡母操心,我们自然会为她寻门上好的婚事,这些银钱,届时从聘金里头扣了便是。” 此时,在旁围观了一切,瞧着这满堂富贵,嫉妒到几乎要发疯了的尤玉珍,气到面目扭曲道, “凭她这恶臭的名声,今后还能嫁得出去?还能有男人,下聘三千两来娶她? 她也配?!” 这样没有教养,口无遮拦的小女娘,在皇宫中是决计活不到第二日的。 可人不在其位,何嬷嬷也不欲帮人家管教孩子,依旧只老神在在道了句, “这便无需二位操心了。” 到现在,已不是能否将尤妲窈顺利掳回家这么简单。 而是能不能凑齐这么多银子,这庶女究竟值不值这个价,冒着得罪忠毅侯府的风险也要一意孤行的问题,毕竟需知现在整个尤家的现银,也不过只有两千六百余两…… 正在钱文秀心中权衡之际,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庶女,此时这才怯懦着,红着眼圈站上前来,伸出指尖恳切地摇了摇她的袖摆,含泪声声央求着。 “女儿委实错了,若是老老实实回潭州,便不会惹出这么多麻烦。 可是母亲,求您带我回去吧!我毕竟姓尤,是尤家的长女,外头就算千好万好,可哪里比得上自己家呢?我留在这小花枝巷像什么话,既算不得是楚家人,若长此以往只怕尤家也要不认我。 莫非今后出阁的花轿,也要从这小花枝巷抬出去么? 若气运不济嫁不出去,在外头又病衰而亡,棺材都入不得祖坟,牌位都没地方放。” “……恳请母亲可怜我,今日便将我带回去吧。 我归家之后,一定如以往般好好侍奉您。” 钱文秀眼见她哭得泪眼婆娑,到底也是信了的。 毕竟澧朝人人都讲究落叶归根,魂归故里,天底下的女子不是在父家,就是在夫家,就没哪一个是如尤妲窈这般随便,在外头呆着的。 说得好听,是舅父照拂。 若是说得不好听,道是暗娼也是有的。 眼瞧着门外那两个侍卫凶狠好斗的架势,若想将人硬抢回尤府只怕是不能够,若是闹得严重了,只怕还要见血……且有那张白纸黑字的欠条在,就算今日将人强行带回去了,只怕忠毅侯府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到底是暂且在府中忍受慧姨娘偶尔的忤逆? 还是干脆掏空家底,四处筹钱,换来三千两将这小贱人带回家呢? 钱文秀心中很快有了决断。 她将袖角用力从尤妲窈的指尖抽了出来,一脸冷峻道, “你偷跑回京就是自作孽不可活,没有及时归家反而跑去忠毅侯府,那更是大错特错! 哦现你在外头尽享荣华奢靡度日,又想要让家中给你兜底还钱迎你回家?呵呵,敢情这两头的便宜都让你占尽了?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那三千两银子,尤家自是不可能给你出的,你也莫要奢望今后会有哪个郎君昏了头,会给你出这么多聘金八抬大轿抬你入门。 呵,我倒是不信了,忠毅侯府如此养你一月便也罢了,他们还能这样养你一年?一世?待哪日他们认清现实,明白你嫁不出去了,届时只会哭着上门,求我这当家大主母将你这赔钱货领回家。” 这样一想,钱文秀倒又不着急了。 女儿家韶华已逝,适合婚嫁的年岁也就是那么几年,尤妲窈早就被王顺良耽误到了十八,而且名声已然坏透,瞧着是再无翻盘可言的,最多再熬上一年忠毅侯府就会脱手,又何必着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呢? 且忠毅侯府这算盘打得精。 竟签下了一纸欠条,将主意打在了尤妲窈未来的聘礼上?他们这做外戚的都能这样做,那她这个嫡亲的当家主母自然也有立场这样做。 若是她能提前安排这小狐媚子的姻亲,那这些聘礼钱,哪里还能落得到忠毅侯府手里? 钱文秀混沌中灵光一闪,只觉确实可以在此事上筹谋一番,也不欲在此多呆,立马就带人匆匆走出小花枝巷。 直到那行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尤妲窈才收起了哀哀戚戚的神色,吸了吸鼻子,抬手用指尖擦拭着脸上的泪珠。 何嬷嬷在旁瞧着也觉得一阵心疼。 澧朝虽讲究嫡庶有别,可她在京城这么多年,见过许多诰命贵妇人,却从未见过哪家做嫡母的,会口口声声唤庶女为“赔钱货”,在外头尚且如此,在尤家关起门来时,尤妲窈不知还受过多少搓磨。 “竟耽搁到此时。 嬷嬷,咱们继续讲课吧?” 尤妲窈微抿了抿唇,转身就要往朝南的偏房中走去。 谁知身前有人递了块巾帕上来,手背上的青筋微突,骨节分明,白皙清矍,她懵然抬头一望,只见李淮泽不知何时,已站到了她身后。 “这时候还惦记着功课呢?” 方才所有发生的一切,都被李淮泽尽收眼底。 眼睁睁瞧着她是如何被质疑,欺辱,谩骂的,又是如何化解危机,转危为安的。 她现在不是林中那个不计后果,叫嚣着要杀人的女娘了。 懂得了虚与委蛇,只用了几滴眼泪,就用更柔软的手段,达到了目的。 李淮泽合该欣慰才是,可望见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他只觉得心头格外闷堵,眼见她没有伸手接帕子,便自顾抬手,动作轻柔将她脸上的泪痕一点点擦干净。 他原是想要温声宽慰几句的,可还来不及等他表现,刘武就由院外走了进来,行到二人面前埋头拱手。 “姑娘,萧勐那头传信过来,邀你酉时三刻去河边放花灯。” “于此同时,赵琅那头也派人来传话,请您卯时一刻去书斋见面。” 偏偏就这样巧? 二人竟同时邀请尤妲窈出门游玩? 李淮泽心中泛起一阵酸涩,可依旧按捺着默不作声。 呵。 他倒要看看,这二人在尤妲窈的心中,究竟孰轻孰重。 她今日到底会选择去赴谁的约。 谁知尤妲窈沉默几瞬之后,心中立马有了决断。 她先是抬头望了望日头,又垂首掐着指尖算了算,然后喃喃道。 “这两处地点都在瓦市。 一处在东南,一处在西北,相隔几条巷子并不算远。” “这样,我先去东南河边与萧勐放过花灯,然后提早离开,再赶往西北书斋与赵琅幽会。 只要脚程快,必然赶得上!” 她竟一个都不肯放过? 两个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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