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福气,贤婿看不上你,但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会亏待你。” 冷眼看了一眼,嘴角带着得意。 薛夫人坐着,薛兰苕站着,视线上一高一低,但真正的地位看的从来不是这些。 听了这话薛兰苕低着的头在看不见的位置这才露出了笑意,配合着薛夫人喜欢的方式,跪在柔软的大红猩猩毡毯上朝她叩头,虔诚地拜谢母亲。 “多谢娘对女儿用心良苦,女儿一定结草衔环报答,必不忘娘您今日提拔。” 娓娓道来说着感激涕零的话语,她们乐于做这样的戏,一个享受她的尊敬,一个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等出了门,阳光晴好,落在白雪覆盖的琉璃瓦上有着别样的刺眼。 她伸出手挡在面颊上,阳光又从指缝中流淌 进来,灼得她眼睛都湿润起来。 失望吗? 失望。 正常吗? 正常。 反正得不到想要的,那就选能有的里最好的。 已经是她这十五年来最习惯不过的事。 只是……不甘心啊。 可连她自己都不知晓她心底残存着的不甘究竟是因为什么。 “回川,等过两日你去问问查查情形究竟怎么样了,我去看看啊闻。” “她那里的日子,想必也不好过。” 等出了院门,薛兰苕已经看不见任何情绪在她身上流淌而过,只温润的嗓音叮嘱着侍女。 那些好的不好的,如同屋檐上细雪一般去得极快,又挂上属于独她一份的文雅风趣。 - 被薛兰苕惦记的薛闻这时候正在看着他们清雪。 雪下得很大,河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不论贫寒人家究竟有多讨厌冬天,但冬天来就是来了,从不因为任何人的期待而转圜。 码头也必须停止,所有的货物都开始准备陆运。 因地制宜出的方式不止出现在货运之中,倒是原先在码头劳工影响小些,本就中转站,陆运水运都一样,人倒是没少,也就牵连着小摊贩们也没少,自家挣些零用。 可天气冷之后连采买的都少了些。 薛闻倒是被她请的几个大娘们小心翼翼地问过还要不要来帮忙,脸上带着为难又希冀。 她不是那种干几天觉得辛苦和不新鲜就不做了,更何况有人需要她让她更加坚持。 第二日还沐着雪喝起来的羊糁汤,用骨头吊高汤慢火熬了一夜,再配上新鲜现切的羊腿肉,配上细碎的小香葱撒上去。 加上还有姜和其他香料在一起增加味道,熬得浑然天成,还没凑近就香气扑鼻。 人都会要个油饼往里头蘸着吃,把碗底也给弄干净,送过来的时候倒省了洗碗大婶许多事。 羊汤本就有御寒的功效,喝完后还能带上一层薄汗,给这冷飕飕的冬日带来一瞬温暖,会记得很久的暖流。 薛闻没睡好,自从酒醉后半夜半梦半醒间发现自己没有换衣衫就躺在床榻后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肯定有些事被自己忘了。 尤其是第二日她屋里就有了比寻常蜡烛长好多截的红色、雕花蜡烛后,更奇怪了。 那上边……是喜啊。 分明她是救命恩人,她是阿姐,怎么一下子就感觉她无端被人捏住小辫子一样。 连着几日薛闻一大早就往外头跑,帮着卖汤。 但向来擅长主动出击一击即中的秦昭明没有给薛闻蒙混过关的机会,他也跟着出去,甚至拿起他早就不用的拐杖别着,做出一副薛闻要怎么样,他就也跟着行动的模样。 “阿闻,你日日都过去,大娘们还以为你不放心她们,或者觉得你容不下这么多人,要减少,她们也心里恐慌。” “你要是非这时候去,那我也跟你去,再带上查查,再带上乔老三和算命瞎子,正好让所有人都能好好过个冬,免得还要干活。” 薛闻在门口台阶上抿了抿唇。 秦昭明看似给了她两个选择,实际上根本没有给她选择。 更何况,她也确实意识到她的帮助并不会让那位雇工觉得减轻负担,反而会让她们觉得被盯着抑或者要被赶走。 这与她的本心有悖。 “那,听你的?” 冬日本就破晓的比夏日晚一些,现在天刚蒙蒙亮,只东方既白,一道模糊的晨光划破苍穹。 而秦昭明的手很烫,再碰上薛闻的手显得更烫了,薛闻听着他嘟囔一句什么没有听清,就雪地里踩着松软的雪,被拉走往秦昭明还没熄灭暖炉里的房内,温暖一下子扑面而来。 一下就知道他从开口时候就十拿九稳。 真是个狐狸精。 “乔老三和算命瞎子已经过来三日了,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么?” 薛闻仰着头正在看这条惊艳了她两辈子的狐狸精,那双狭长而锐利的凤眼好似裹挟着整个天地之间的意气,却总在她面前垂下眼眸,做足了委屈模样。 她没忍住笑出声。 “你知不知道他们是想请我走的!” 你还笑,你怎么能笑啊。 “我知晓啊,要不然他们来做什么?救济我们啊。” 薛闻回答得理直气壮。 “那你就不挽留我么,你就让他们……你根本不认识的人带走我么?” 有些人说谎的时候谎话信手拈来,眼泪说掉便掉,但真委屈起来的时候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秦昭明还想了很多借口给薛闻开脱,怎么这人一下子就承认了。 你骗骗我都不成? 看人脸色越来越怪,薛闻恍然注意到两人距离有一些过于亲密。 亲密到秦昭明将她束缚在墙壁之内,他抵着她,两人的距离能够交织呼吸,她能够清晰地看清秦昭明鼻尖那个小痣,好似还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滚烫。 她下意识别过头。 心里盘算着倒是和八姐姐凑一起抱着睡过,八姐姐小时候还爱亲她酒窝,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参考。 在她见识内的兄妹、姐弟,一对八姐和三哥,互相看不上眼,至于旁的兄弟姐妹们,只能算有血缘、同姓的点头之交。 宁哥儿颖姐儿小时候总吵架,长大了与其说是懂事,倒不如说是有顾虑、好面子。 连在娘亲肚子里一同待过九个月的姐弟都能形同陌路,他们这么亲近,倒显得弥足珍贵。 “你是不是早就想撵我走?” “原先不好意思开口,现在知晓有人接我,表面上开始躲人,心底里是不是早就巴不得我走了?” 秦昭明见薛闻不说话,还稍稍别过眼去,心底里简直凉透了。 亏他还跟乔承东说薛闻舍不得他走,这里也需要他,所以一切事情要往后延。 结果! “可你肯定不能一直待在这个地方啊。” 薛闻坦然。 秦昭明质问的话一顿,四目相对。 “你有才华有学识有功夫,怎么可以一直待在这个地方?” 不是说这里不好,但显然不适合秦昭明。 薛闻是摒弃所有外在,这里是她接近自由最大的一步,也是她梦寐以求得来的。 她再也不能够把生死荣辱寄托在别人身上。 但秦昭明显然不同,他流落在这里是意外,他虎落平阳是意外。 虽然他解释家中因素,薛闻也能够理解——世家大族更是腌臜多,这不正常,但时长发生。 更不用说,别说这通体气派,单论这一身功夫和初见时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她脖子的提防心,便知他并非野生野长。 这样一人,若真要留下才是遗憾。 她避免了他走投无路之下进宫,如何又要束缚他留在身边? “怎么不能?” 听着薛闻直白的拒绝,秦昭明话赶话越发钻起牛角尖,神色落寞委屈又要强的质问着,和小孩子诘问父母父母为何不能日日陪伴自己。 就是不能啊。 薛闻抿唇。 她和秦昭明相处这些时日也找到了一些技巧,他最擅长多想,又倔。 得说明白,可偏偏她是最不擅长跟人谈心,下意识会回避这种亲近的。 思绪回归之后薛闻不再纠结关于姐弟之间是否太过亲近这件事,反倒因为自己理亏隐晦地勾了勾秦昭明的小指。 他的掌心内有一道贯穿这个下臂的伤痕,据目测来看当时深可见骨,她的手指往里,触碰到那道伤疤就不再敢动想要抽出手去,结果被紧紧拽着,身形还要紧了几分。 现在她整个人都被环在秦昭明和墙壁之间,一丝一毫逃离的空间都没有。 “没有要你走。”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 文学城 秦昭明闻言把嘴里的话硬生生转了一圈,差点把自己噎死,嘴角压抑着上扬的弧度,死活不松手:“那你说话。” “你在这里大材小用,既然有朋友来找你,那便说明还有人未曾放弃你。” “与其待在这里,倒不如跟随他们回去。” 秦昭明无言,看着薛闻冥思苦想,这确实是真的,但他为什么要闹? 乔承东还用世家奇货可居的思维担忧若狮子大开口不让离开怎么办,可所有的担忧都被薛闻那双“只要你好”就行的眼神给融化。 “而且……” “当今太子英明神武,虽说上一次科举闹出舞弊,可太子殿下绝非屈从之辈。” 秦昭明心神一荡。 “等太子殿下继位,最晚不过三四年,科举必定重开。” 明年冬至时分,传言抱病后不良于行的太子殿下亲斩谋逆南王及其党羽,继位为帝,次年改年号永昶,称永昶元年。 永昶三年秋,开恩科,兴科举,朝廷并非世家掌握。 在他的大刀阔斧之下,世家勋贵无人造次,寒门士人不靠门客之名来到朝堂。 即便薛闻生在勋贵之家,嫁的又是国公府中,但在旁人眼里永昶帝扶持下贱泥巴种来和氏族抗衡属于过河拆桥,但在薛闻眼里却察觉到世家最大的缺点在于只有家族无朝廷与百姓。 永昶帝做的,是青史留名、独具一格的功德之事。 即便在当时跟着他的名声,是喜怒无常,是得位不正的暴君,但他压制世家安抚勋贵,手掌兵权御驾亲征,大破匈奴,足以让史书上其他英明神武的君主羞愧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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