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最后的猜测简直不敢细想——太子殿下怀中的姑娘,究竟是睡得太沉,还是……昏迷了呢? 太子殿下不似其他殿下要么好色要么有母妃操心,多年来身边无一人侍奉,有数不清多少世家贵女想要将太子妃之位收入囊中,单说乔家就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 可偏偏她主子视若无睹。 该不会,太子殿下头一次春心萌动,便要强取豪夺……吧? 那这姑娘如此打扮,通体便于行动,若再将头发束起来便和男装无异,这般乔装改扮,又逢太子殿下这般气势。 想起之前听过的南王强抢民女一事…… 她当然未曾觉得太子殿下和南王的品行可以放在一处比较,但身在皇室,掌管着生杀掠夺权力的皇权贵胄伴随着的也就是没有什么能够逃出他的掌心。 再加上太子殿下让人捉摸不透的道德感……这位姑娘,怕是日后都逃不出太子殿下的手掌心,只能乖乖做东宫内的金丝雀了。 - 等药藏局医术最好的大夫被着急请来之时他原本以为太子殿下又受了重伤,没想到是为一位小娘子看诊。 “你快看看,她究竟怎么了?” 原先他以为薛闻睡着了,谁知将她放在床榻上也未曾醒来。 薛闻对什么事都有警惕性,绝对不可能睡得这般安详。 看着她躺在浸染了他气息地方的满足感还未曾来得及膨胀就像开始恐惧。 “殿下不必担心,身体太过疲劳、长途跋涉后遇到安心的场景或者安心的人,陷入熟睡也在情理之中。”大夫说话很动听,但秦昭明不知道信不信,小声问身边侍从:“不是让姜遥在府里待着,她人呢?” 他担心……薛闻身上的异常,会让她真的寿数有损。 等屏退所有之后,他坐在榻边,看着薛闻眼下淡淡青黑,想起通报里的姑娘十分焦急,埋怨自己竟然因为她着急进京而暗喜。 分明,她只知道照顾别人,一点也不懂得照顾自己。 他的指腹和梦里一样碰触到她的唇瓣,软,软软的。 但就一下,就一下,他就松开手了,生怕惊扰了在沉睡中的她。 侍从小心来通报,他恋恋不舍地离开,交代留在外头的人在薛闻醒来之时一定要第一时间知会他。 - 秦昭明回寝殿之时,一眼就看到了背对着他的身影。 “阿闻!” 身着淡金广袖襦,等她回过头来俨然一个等丈夫回家的妻子,却没等他高兴太久,那小虎牙还没等到得意忘形时露出来,就看着被他惦念的人,朝他深施一礼。 露出一个仓皇的微笑,眼底翻涌着看不明白的思绪,好似化不开的浓墨,让他们从前的亲近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陌生。 “或许,该称呼您一声。” “——太子殿下?”
第四十一章 东宫典膳局上上下下就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如此场景。 太子殿下驾临! 太子殿下要亲自做庖厨之事! 若上一件事还能畅想一下直面最上头的主子而青云直上的话, 那下一件事就活脱脱阎王爷来请——活不成了啊。 若非他们司膳局伺候不周,太子殿下何至于亲自动手? 正八品上的司膳丞觉得刽子手已经在挥刀了,黑白无常马上就要显形了, 他马上就要…… 哎?怎么, 太子殿下还真的生起火了? 太子殿下竟然真的打算做菜,而且手艺虽然并不娴熟, 但居然很有条理,好似他已经观看过无数遍一样, 下笔如有神。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 素来热火朝天的司膳局膳房内却分外安静。 秦昭明看过薛闻动手看了许多遍, 又每一次都会想起来很多遍, 有一句话叫“一日夫妻百日恩”, 按照他的天赋便是“一日学习百日经验”。 但他显然还是只会生火烧水,在沉默了一会之后他十分明智地选择了让别人来动手。 他这双手, 用来杀人在行, 用来在三尺棋盘之上尽显杀机还算趁手,被薛闻指挥着剁肉馅也擅长。 唯独如今要亲自做膳食这才露了怯。 连他也必须承认, 人生在这个世上总有些不能擅长之物, 尤其薛闻厨艺那么好, 若她刚刚醒来自己便用“心意”来“折磨”她。 上位者的身份尊贵从来不在外来之物上, 在于权利,而讨好上位者就能获得权利成为亘古不变的事实。 而从皇帝那里说出世家奢靡, 蔡德上的羊头签便成了一切的罪过, 表面简朴的开水白菜成了新的时兴。 从皇帝那里说出一句橘子好吃,整个朝廷便开始以橘子为时兴, 这就叫权势。 秦昭明的妆花织金赤红衣料和整个灶房的气势便格格不入,眼见他开始犹豫, 司膳丞好似看到了一线生机,连忙说道:“这汤羹之物,不若交由臣下来试试?” “殿下龙章凤姿,这……”马屁还没有拍完,秦昭明便点点头把这里交给真正的擅长人,似乎也知晓底下人定会多想,他补上一句:“尊客乏累,正在歇息,你们看着时辰将菜肴送上便好。” 他可以等,他要一起。 司膳丞也懂了,太子殿下口中这位贵客很贵=殿下要一起用膳=把这位贵客当太子殿下伺候。 他连连行礼,送走了这位瘟神。 而这位瘟神离开,见到在门口等待他的东宫卫率府的左将军和京城防御司的统领之后眼里便没有任何温度。 “说。” 卫率府左将军开口:“殿下,今日之事已经查清,永吉坊薛府,乃是薛侯的外宅姨娘安置之地,他家原先是商人起家,祖上在太祖皇帝起事时出过钱财,得了十二侯中的一位。” “但他们这一系本就被世家隔绝在外,如今薛家当家人短视,频频同汤家一系世家靠拢,亲近京兆郑家,除了长女嫁曹国公长子外其他的儿子娶妻多娶二流世家之女。” “便是本家女娶不上,便娶外支女儿,终归他们有说头。” “若今日之事乃是他们故意而为,便应为靠近汤家的投名状。” 秦昭明衣袖掩藏下他转动着玉扳指,面上不作声,他今日在刚听到薛闻牵扯到别地之时想到的东西太多,最大的可能莫过于薛闻的存在被汤则镇抓住,借着此事来生事。 而汤则镇一出手,绝对不像秦旭一般连自己尾巴都扫不干净。 他会布下天罗地网,做下即便天大的利益都在他那里,依旧如沐春风不偏不倚地为太子哭丧——他扶持的皇子最大的对手都已经没有了,朝堂上他的派系已经赢了。 没人想为输家报仇,都忙着改换门庭。 但显然,这事错漏百出,甚至薛闻都能够自己跑出来,绝对不可能是汤则镇这个老狐狸下的手。 “薛府……” 秦昭明眉头拧起 ,想起上元宴会上见过的那位姓薛的,脑海中忽然想起跟在薛闻身边的人支支吾吾,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想复杂了。 不是汤则镇,而是薛闻……主动去的。 他看了一眼京城防御司统领:“你去查查,他家女儿的姓名。” 又在人奉命离开时收回命令:“不,不用查了,将薛侯弄清楚。” 他有千百种方式查清楚蛛丝马迹,将一个人从小到大能够经历的所有事 薛闻身上一直有着谜团,她有着并不显眼的京城口音,眼里翻涌着的悲悯好似神明临世,偶尔的笨拙又分外可爱。 他不去想那些阴谋,这些与薛闻来说太远。 可若她真是那位薛侯有亲,那她从京城逃出来而后又从家中逃出来,该经历了什么样的绝望啊。 要知道……他刚开始见到薛闻的时候,那人笨拙地连多说几句话都要看他眼色。 后来侍从远远跟着,他隔着粉荷色褶皱纱幕凝望着殿内安睡的人影许久,才移开视线,好似恋恋不舍一般。 “走吧。” 书房内,还有许多他应该面对的政事。 - 薛闻睡足后幽幽转醒时已是日落黄昏。 腹中饥饿加快了她的苏醒,脑袋才方觉清醒过来,她盖着不薄不厚的蚕丝软被正好睡在阳光中,整个人都暖融融的。 余晖似金光倾泻,透过百蝠窗一路泼洒到她身上,投下一个个光斑。 她在半醒时睫羽轻颤,下意识将手掌挡在眼前,害怕明亮的阳光会让她沁出泪珠。 但等薛闻清醒时发现自己这个动作有些多余。 她的角度被床帐弄出一个刚巧能够遮住她视线的弧度,轻纱曼妙,却能将刺眼的光变得柔和。 薛闻心下好似被羽毛轻轻搔了下,软得不像话。 她身上也不是今日穿着的那一套衣衫,而是换了轻薄绸缎的寝衣,等光裸的足尖踩在暄软的地毯上,薛闻环视四周,将整个房内尽收眼底。 这个房内,不,不应该用房内来形容,应该用“殿”。 虽然未曾用富丽堂皇直接覆盖,但也不似寻常人家就寝院落小巧。 即便做了很多的整改将一切陈设看起来并未有打上内府局器物的生冷,但有些奢靡之物从诞生开始便已经分成三六九等。 最好的归于皇族,其余的归于顶级世家,其他的末流在上头赏赐之下可以沾染这无上的荣耀。 但显然,拥有宫殿规格的这里,并非上头露出的仨瓜俩枣。 也不属于……一个没有站稳脚跟的世家子。 薛闻一个人在余晖中立着,失神看着距离极近的连枝灯点燃的点点烛光,在黄昏刺眼的太阳下也能分庭抗礼。 她发了一会呆,窗棂透气用的缝隙内透出来的风还带着初春的冷冽。 很凉,凉到她心窝里。 但转眼,外头脚步声传来,若非薛闻心有警惕恐怕不会捕捉到。 那人穿着一身窄袖鸡心领上襦下边配着一条十八破裙,行走间非常妥帖干练。 她见薛闻已经苏醒,并且这样站在床榻前眼底有些吃惊,但很快便调整过来欠身行礼:“姑娘醒了?臣马上派人禀报殿下。” 薛闻心下一沉。 殿下,这一个只出现在皇族的称呼绝对不会出现在第二个家族头上。 臣。 一个在宫外能用得上有品阶女官,在今年,薛闻只知道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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