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等等。 如果,如果说,她从一开始就被选定成为继室,那是不是说明一开始她的姐姐就已经病入膏肓,所以需要鹿胎这种药来维持身体上的健康? 那若从一开始她就安排好了命运,单单今日这种有理有据的拒绝会不会和她离世之时的拒绝一样,被人当成耳旁风? 若真如此,那她又该如何自救? 或者说,她不嫁沈今川,不做继室,那她又想要做什么,她愿意为此究竟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 “姑娘,姑娘,你怎么这么出神,咱们不都骂回去了吗?”查查试图靠近薛闻,但遵从本能只在背后出言提醒。 她从未见过这般样子的姑娘。 神色凝重,气势惊人。 比起刚才电光石火地带着她从主院回来时的当机立断,查查凝视着在灯火之中信步之人,竟觉得薛闻的气势比大姑娘还要厉害得多。 脊背如松挺拔,行走之间步伐距离一模一样,便连发髻上簪着的步摇都未曾有丝毫晃动。 步摇,步摇。 一步一摇,要女儿行走中摇晃出迤逦的弧度才算曼妙。 可如今她看着今晨还说想吃盐渍梅子的姑娘,转眼间仿佛经历世事,比薛夫人还要沉稳。 她没读过多少典故书籍,但仿佛她那正值豆蔻年华的姑娘和佛寺内看透世事的神佛一般,马上就要缥缈于空中。 没由来的,她仓促开口,打搅了一直在自己思绪中的薛闻。 檀木桌上的蜡烛噼里啪啦结了个灯花,薛闻回头看着查查担忧的眼眸,才在思绪中惊醒。 灯花,好兆头。 “厨房是不是来问咱们晚膳要用什么了?” “对。” 薛闻点点头,让外头指派给她的侍女进来,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吩咐:“今日厨房说的菜肴我都不喜欢,让他们给上清炖狮子头,地黄枸杞粥,蛤蜊米脯羹,鲜虾蹄子烩,螃蟹酿。” 她沉吟一声,示意一旁的查查。 查查不懂其中深意,但查查照做,她听着直咽口水,被 薛闻无足轻重的态度感染,压抑着嘴角:“还要香煎藕饼!” 薛闻点了点头,示意侍女去回禀,完全无视她们的震惊和鄙夷。 等人走了,她交代查查:“你好好吃饭,吃完乖乖睡觉,今夜不会安宁,你不论啥事都别起。” “姑娘是不喜欢大姑爷家中吗?可这样夫人回去会不会骂你啊。” 稚嫩的圆脸上是显露无遗的关切,薛闻摇了摇头,目光远望:“在这里的每时每刻都如同在牢狱之中,与其担忧刽子手会不会心软,还不如我亲自将铡刀放在手中,至于夫人的唾骂和自由比起来无足轻重。” “夫人是要算计咱们吗?我就知道有好事夫人绝对不会想到我们,她不喜欢我们。”查查义愤填膺。 是啊,有好事会想到她吗?或许这在她们看来是天大的恩赐,而她只需要感激涕零便已经足够。 “乖,夫人不喜欢就不喜欢,咱们互相喜欢就够了。” 长姐要算计她为继室,因为她是个老实人。 可老实人也会被逼急的。 - 烛火点得通明,她和查查头一次没有心疼蜡烛。 她端坐在屋内。 凡是女孩,只要收拾得略干净整洁些就已经很好,可薛闻是一眼望去便要驻足的那种最直白的好看。 最简单不过的银白色裙摆潋滟,在黑夜里如同盛开的昙花在她身下铺就。 她一开始低着头,气势无端矮了三分,如今来往众人才发现这位是冰雪化成的艳色,不似此间中人,缥缈欲仙。 就坐在那里,不声不响,气势便足以让人屏息凝神,私下里想的腌臜话,没有一个能在她面前想起。 等离开之后,这才深深呼出一口气。 转念想着少夫人刚病便来府里,看起来所图甚大啊。 薛闻决心下得仓促,但执行起来雷厉风行。 没有谁比她更清楚曹国公内衣食住行每一个时令内的规矩。 也不会有人比她知晓怎么踩在曹国公府底线边缘上折腾。 这一夜,整个曹国公府都知晓住在客院里的少夫人家九姑娘是个难相与的。 她先是嚷嚷着要吃府里没有备的菜肴,见府里没有就淡淡说着八公之一的曹国公府不过尔尔。 厨娘听着这话恨不得说一声“天杀的”,好几样菜都违反时令了,这不是能不能做的问题,是做了也不好吃的问题。 好不容易折腾完了准备安歇,又嫌被褥不够舒适,又嫌弃烛光太晃眼,又嫌弃朝向不好睡不安心。 为了显示国公府的底蕴,留下亲家母做客便让她们母女住在不同院落,却又紧紧挨着,经过薛闻把来制止的薛夫人陪房给忽视彻底后。 薛夫人在闹第三次之时忍不住带着人过来。 “薛闻,你疯了?管好你自己,不然我就让旁人来帮你管。”薛夫人压低了声音。 “母亲,我管自己管得可好了,但国公府一点也不像您说得那么好,若是薄待了我们,那我们便去问问国公夫人吧。” “你!”薛夫人涂着蔻丹的长指甲陷入掌心肉中。 曹国公夫人郑丽珍,薛夫人的七寸。 同为京兆郑家出身,年岁相当,薛夫人却被这个族妹一直压着一头。 皆因曹国公夫人的父亲是郑家这一代宗子,在当今陛下面前十分得脸,而薛夫人自持嫡女身份,比曹国公夫人母不详的出身要好得多。 但偏偏她爹大宗成小宗,如今成了旁支,只荫庇芝麻小官。 除了郑姓之外,她没有任何可以自持之物,她在薛家有出身世家嫁商贾新贵的骄傲,是因为薛家需要这样的骄傲。 可偏偏这样蒙着头骗自己的骄傲,不论在曹国公夫人郑丽珍面前,还是在战功赫赫世袭公爵的曹国公面前,都是空中楼阁。 虚得很。 薛夫人可以打薛闻一巴掌,可以让侍女将薛闻给绑了,可这里是国公府,人多眼杂,一旦让曹国公夫人知晓,那她这么多年维持的治家有方的名声彻底烟消云散。 薛闻不该知晓这事,但薛夫人骤然被言语刺中,心下投鼠忌器,转念又想着:反正丢人也丢不到外头去,不论谁听了这事都得对她这个嫡母无从挑剔。 她本不愿意抬举薛闻这个不中用的。 既然如此,不如将计就计,让阮阮知晓她面纱下和她娘一样心机叵测,正好换了她。 这般想着,薛夫人按捺下了心里怒气,心里想好接下来要整治薛闻,如何在薛侯面前告状,又虚情假意地关怀了几句,将怒气撒在国公府侍女身上。 “我们姑娘素来娇生惯养,从未受过气。” “你们莫不是仗着国公府出身,便这么伺候我们姑娘,惹得最守规矩的她都受不得这般委屈?” 能够这么多年稳坐钓鱼台的薛夫人从来不是省油的灯,话音从对着薛闻叱咄到对着国公府侍女开刀,就已经袒露了她的目的。 对她来说,让薛闻不沾她女儿的光,又能借机羞辱郑丽珍一把,简直一石二鸟。 唯有国公府的下人有苦说不出,心里盘算着不愧一家出来的,都会生事。 老的少的都一样。 薛夫人又指桑骂槐,做好了关爱孩子的模样这才带着人鱼贯而出,只剩下侍女面面相觑,然后叹息一声给厨房赔不是,再继续为薛家九姑娘马首是瞻。 薛闻白日里睡了,夜里分外有精神,刚好来跟他们耗。 等人都按部就班安排下去,她亲自掩上房门,背过身来正好瞧见躲在屏风后头精神奕奕的查查。 她觉得自己嗓子像卡进了一颗龙眼,完全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薛闻隔着烛光,嘴巴开开合合,愣是没有蹦出一个字,全然没有刚才字字珠玑不饶人的气势。 她们四目相对,到最后扑哧一笑,不约而同地想起今日这一场胜利。 她知晓国公府内许多仆人这一日会在心里骂她。 但这也好。 总比后来她过来,连在她面前故意辱骂,她都要忍着。 忍着忍着,因为原先夫人在的时候可从没出过事。 所以她不能生气,因为这是原先夫人喜欢的厨娘、奖赏过的门房、夸赞过的车夫…… 这一次,她不好惹,你们忍忍吧。 薛闻衣袖下的手暗暗握拳,没有怕母亲的威严成就目的,给表现很好的自己鼓劲。 她不怕母亲了。 母亲也没有很可怕。 - 她明白了。 她要的是说“不”的决心。 从前说不出口、做不到的,她要一一试试。 她想救一救,小时候的自己。
第七章 薛阮阮如同前几日一般未曾见过晨起之后的沈今川。 问了在书房伺候的下人便知晓书房的灯一夜未曾熄灭。 想起半梦半醒见到的人影,薛阮阮心里泛着十足的甜味,仿佛口中化了一块蜜一般,再听着今日不会忙碌会准时归家之时的雀跃更加沸腾。 她知晓的,今川心底有她,任何人都无法代替。 清晨,昨夜一切种种归于上一个月亮,薛闻等到了她的黎明。 薛夫人早早起身,跟她女儿添油加醋地如实讲述昨日种种。 “小九本身生母本就上不得台面,让她来沾染你的福气,用你的性命来给她享受渔翁之利,我身为你娘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她眉梢一挑,手覆上女儿的柔荑,带着蛊惑一般:“依我看,不若抬举兰苕?她性子娇媚,又没有生母,还比小九年岁长上些许,不论如何来说,都更为上选。” 一个叫着排行小九,一个称呼这闺名兰苕,在薛夫人口中远近亲疏展现得淋漓尽致。 而被安抚着的乖女儿远远没有薛夫人想象中那么上道,秘而不露声色地点点头,其中意味怎么品评都行。 “兰苕我几年前见过一次,眼角眉梢之中总透露着不安分的模样,连她双生兄长都怕被她算计,离得远远的,您也别太小瞧兰苕了,要多小心一些。” “这有什么好小心的。”薛夫人不屑一顾。 “我是她的嫡母,她还敢翻了我这个天不成,即便有再多的心眼子,也要好好藏着,把我当成亲生母亲一样侍奉。” 她没有把薛兰苕的心机放在眼中,毕竟心机再深又如何,依旧还要讨好她。 薛夫人不会费尽心思给人起名,薛兰苕的“兰苕 ”二字是她在她身旁伺候多年才求来的“恩典”。 薛夫人既不屑薛兰苕没脸没皮索要代表着花中君子的兰苕二字,又乐于奖励忠于她的人,做好当家主母的气势。 人会关注足下的蚂蚁想些什么吗? 至于薛闻,那是她没有福气,装作老实巴交这么多年,一见国公府的富贵就露了馅,正好免了那贱人的天大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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