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李玉良,脸色渐渐褪去青紫,苍白之下甚至恢复几分红润,朝她转过来的眼神甚至熠熠发光,风灵几乎都要以为他这是痊愈了。 然而江大夫收起药箱,打破这种幻想,离开前好意叮嘱,“有什么要说的,你们尽快说吧。” 王会等人也一齐退在门外守候,屋里只剩下李玉良和叶舒、风灵三人。 “师父!” 风灵终于踉跄着扑倒在床边,握上李玉良那双干燥但温暖得不正常的大手。她以为自己在笑,但是不知道看起来更想哭,眼中泪水也无知无觉的掉落。 叶舒也走到床边,站在风灵的身旁。 李玉良看了他一眼,还算欣慰的朝他笑了一下,开口第一句话竟然是朝他讲的:“小公子,以后阿灵就没有师父来看她了,我看你还算可靠,往后可要托你多照顾了。” 叶舒抿着唇角,严肃郑重的允诺,“我必待她如己身。” 李玉良点了下头,又伸出另一只手,抹掉风灵的眼泪。 “阿灵别伤心,师父我做了这么多年的道士,如今也算是羽化登仙,得到真正的自在了。”李玉良言语间仍然自带一份豁达,对于生死的淡然,让他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像一个真正的得道之人。 更何况,他在人之壮年而止,不必经历老弱病衰,临终前还有牵挂之人在侧陪伴,更无需忧虑后事,还有何不满足? 风灵在这最后的一刻里,一息也不舍得措施,可是李玉良却是真的豁达,看到床边还放着自己的包袱,便将两人先赶了出去,要自己整理仪容。 风灵靠着门框,无声的数着时间流逝。叶舒想要安慰她,可是她却无心去听,也无神回复。 李玉良换下了痕迹脏污的布衣,换上了已显陈旧的道袍,用屋里木盆中的清水打理了胡须,将头发梳成冠,最后对着水里照了照打理后的仪容,还算满意的点头自笑了笑。 房门很快打开。 风灵重新入内,叶舒紧随其后。 李玉良从包袱里拿出两枚用红线穿好的铜钱,给风灵和叶舒各自一枚,戴在脖子上,然后在床上摆出盘腿打坐的姿势。 一直维持着平静的李玉良,最后还是忍不住怅惘的看了风灵一眼,嘴里仿佛又呢喃了一声她的名字,然后随着话音随风消散,他也安详的闭上了双眼。 “师父。” 风灵终于泪如雨注。 早在王会找到李玉良的时候,就有所预料,提前准备了后事所需事物。最近城里哭丧不断,王会的行迹倒也没惹人怀疑。 李玉良在王会安置的地方停灵了三天。 投毒之人还没抓到,县太爷为了安抚城里百姓,自愿戴麻三日,以示祭奠,城里几家大户也被迫迎合县令,在家里准备了麻衣。 叶府也是如此,风灵得以机会为李玉良披麻,否则未免沾染晦气,正月里她想要为李玉良尽孝还真没那么容易。 最近县令忙得不可开交,但是心情不爽,也拉着城里几位大户的老爷们跟着受罪。 风灵和叶舒得了更多自由,白日里便去李玉良停棺之处守灵烧纸。 三日后,李玉良在叶府城外庄子不远处的一个小山上下葬。 山上垒起几座新坟,其中一座是幼子早夭,与李玉良恰好是同一天祭日。 风灵和叶舒怕不能常来,查看那家农户还算忠厚,便给了一些银两,拜托他们帮忙照看邻近坟茔。 然后相携着手,重回叶府。 只是那道角门外,再也没有初一要等的人。 可惜滚滚红尘,前恩已远,后情难偿。 ----
第37章 最近县衙里为了抓人忙得热火朝天。 泽县民风还算淳朴,底下小偷小摸的禁绝不了,可是伤及人命的,十几年也出不了几例,因此这回一来就涉及这么大范围的伤亡,县令是真的恼恨,更呕血的是,这还不是他底下愚民犯事,而是那伙不服管教的江湖油皮子无故泄愤! 县令感觉自己真是倒了八辈霉了。 县令动了自己的关系,请来几位传说在江湖中颇有名气的高手助阵,铁了心的要把那几个罪魁祸首给逮住,否则政绩上留这么一笔污点在,他是别想往上混了。 好在江湖上也不全是惹是生非的,这次泽县的事一出,在武林中也掀起一波追讨伐。 这些习武之人本就比常人性情暴烈,就算是凭实力屠杀一界的,他们也敢聚集群英来群攻,更何况这种只敢投毒泄愤之人,让人不齿,也更让人不屑。 因此这讨令一出,各路响应者还不少。 也不管那投毒肇事者还敢不敢留在泽县,反正这段时间各路人马往泽县里赶来,一时间,原本萧瑟起来的县城,顿时忙得如火如荼,热闹非凡。 与外面的热闹不同,叶府内门庭冷肃,下人们噤若寒蝉。 因为叶舒又病了。 跨过年,他就十一岁了,距离他上次病倒也有一两年,一般的孩子这么大基本都可以立得住了,何氏几乎也以为他可以好起来了,结果,结果。 何氏攥着手帕,待江大夫收了针,迫不及待的站起来,朝床边走去。 只见叶舒原本青白的脸色有所和缓,也不再瑟瑟发抖了,只是人还未醒。 “他这是寒邪入侵,加上他身体本来就有体寒之证……我也只能暂时维持,如果他能醒来,虽然根基大损,或许还能再拖几年。但是,如果三五日之后,还是不能醒来……” 江大夫言语未尽,但是他是常年为叶舒看诊的老大夫了,不仅他对叶舒的症状熟悉,多年交道,叶家对他也熟悉,不用说明,已经明白言外之意了。 看到叶舒情况暂时稳定,何氏原本有所舒缓的心情,顿时又跌落谷底。 不说何氏已无暇他顾,叶父也是心情沉重。 风灵更是沉默,正月未过,师父猝然离世已是沉重一击,叶舒病重昏迷、命悬一线,更是抽走了她所有心绪,比起悲痛伤心,内心更像是被麻痹了一般,木木的,带着一种空洞的茫然。 一向擅长看人脸色、撒娇卖乖的叶展,看看伤心的爹娘,又看看呆滞的风灵,也不敢吵闹。 江大夫收起药箱就要离开。 叶舒的情况暂时稳定,不用他守着,这几日早晚过来施针即可,若有意外,叶府也可派人上门找他,都在县城,路也不远。 叶父还算稳得住心情,不忘礼节准备送他出门。不过江大夫理解他们心情,示意他止步,不用客气。 倒是风灵与他也算有半师之谊,此时脑中空空,只是凭借身体本能起身相送。江大夫这回没有阻止。 一出门,迎面的冷风将风灵吹得清醒了过来,它沉默的跟在江大夫身后,半晌,心有不甘的问:“江大夫,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这个正月,这是风灵第二次问出这句话了,江大夫也沉闷的叹了口气。 跟李玉良中毒的情况不同,风灵为了叶舒针对性的看过不少医书,到底不是一无所知,自然不甘心就这么认命的等待着屠刀落下,绞尽脑汁的搜罗曾经摘抄过的药方,拿出来向江大夫求问。 风灵本就聪慧,更何况确实在这方面下过苦功。江大夫对她也颇有好感,时常暗暗惋惜她的女子之身,只能困于叶府内院。但也正因如此,比起对正经学徒的考验和防范,他对风灵倒有一种不必担心利益相悖的无私了。 江大夫不吝于为风灵解惑。 古往今来,自然不可能没有治疗寒症的方子,但是各人体质、病情轻重皆有差异,同样的药方,在不同人身上开出来,也是会有增减调整的。 而叶舒的问题就是,他的寒症是从胎里带出来的,天生的体质就比常人差了一层,用重药怕过猛,用药轻了,又只能治表。想要根治,江大夫实话实话,至少以他现在的医术,还有没办法。 或许叶府也可以搜寻更厉害的名医,但若是名医有那么好找的话,叶舒的寒症也不至于拖到如今了。 想到这里,江大夫心里也叹了口气。 原本这些年好好养着,把叶舒身体根基打结实了,或许还真能慢慢养回来,即便到时候比一般人身体稍弱,但也不至于动辄犯病。 但是不幸的就在于,这次他又是寒邪入侵,等同于是雪上加霜,将他这几年好不容易打下的一点基础都冲垮了。所以他才说,即便叶舒这次能醒过来,之后也很可能是根基大损,不仅只能药不离身,以后的寿数也很难说。 但是他也没有因此回绝风灵的请教,一方面,作为医者,他很清楚作为家属只能在旁干看着的无能为力的感觉,如果能找点事分心,让他们自觉能出一份力,也是一种很好的慰藉。 另一方面,风灵不仅聪慧,还很有悟性,常常能举一反三,在解答她疑问的同时,他自己也常常能有新的思考的收获,因此自然很乐意与她交流了。 送出叶府,两人才刚聊到关键处,连一个方子都还没辩完。江大夫想着,叶舒此时虽在昏迷,但是情况暂时还算稳定,她回去也是干等着,于是便邀请她一同随行,他医馆其他大夫手里说不定有也些相关的收藏,他们可以看看能不能一起探讨,集思广益。 能有个努力的方向,风灵自然不会拒绝。 江大夫所在的医馆叫做回春堂,风灵以前常来请教,互相之间都不算陌生了。 近来涌来泽县的人不少,不仅县里客栈酒馆生意好起来,医馆的生意也不差。 行走江湖,刀光剑影,受伤是常有的事,跌打损伤金疮药几乎是人手必备。因此遇到有医馆的地方,备药的、看新伤旧疾的人也不少。 除了掌柜的,回春堂包括江大夫,一共有三个大夫,今天出外诊的还有一个没回来。风灵跟着江大夫进门的时候,掌柜的和另外一个坐堂大夫都在忙。 江大夫从自己的书里找出一些相关的给风灵先看着,然后转身也去大堂忙去了,只能等忙过空闲下来再跟她探讨了。 风灵不好趁乱打扰,拿了书倒也乖觉,习惯性的到偏侧的过道角落,边看书边等待。 隔着一扇墙,里面就是分隔出来的诊室,以供看一些不方便展露的隐疾,以及部分需要解衣的针灸遮蔽隐私。 风灵在外安静的看书,里面是两个正扎着银针的病人,因为要有段时间才取针,大夫扎完后先出去看别的病人去了,这两人便旁若无人的聊起闲天。 风灵听到其中一个人说:“大哥,你说青山门的人真的会来么?这次闹的动静虽然很大,但是那几个投毒的人不过泛泛之辈,连杀几个不会武功的平民都只能靠这些暗处的手段,不过是仗着别人没有防备。要不是藏得好,到现在都找不到人,哪里需要来这么多人来抓?而且来的人里有多少是凑热闹的还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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