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有什么偶遇,也没有所谓的闲磕牙,太子在御花园听到的闲话,就是有人故意让他听到的。 这些风言风语也不知传了多久,听两个保姆昨夜安慰太子的那些话,显然早被影响了。 “小姨,你会生小弟弟吗?生了小弟弟,会不要保成吗?”太子的记性实在太好,专注力也很不错,只是短暂地被转移了一下注意力,停止哭闹,没过多久再次陷入了惶恐和不安。 小孩子的安全感建立起来很难,可能需要很长时间,但毁掉却是极容易的。几句伤人的话,或者一个不善的眼神就能做到。 这时候太子愿意对她敞开心扉,问出这些让他恐惧和不安的问题,说明他足够信任自己。 而郝如月必须给出一个足够安心的答案,才可能抚平太子小小心灵上巨大的伤口,让他变回从前那个自信从容的孩子。 所以她看着太子的眼睛,坚定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小姨只喜欢保成,不会给保成生弟弟,更不会因为任何人不爱保成。 保成是小姨今生唯一的孩子,小姨会把所有的爱都给保成。 郝如月做事圆融,很少会用如此绝对的词语。可在小孩子非黑即白的世界里,所有模棱两可的词语都会变成不安的种子。 更何况裂缝从来都有,还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被人为扩大了。 此时此刻,不光太子被震撼到了,屋中所有服侍的,包括早被传言影响了的两个保姆,听说太子哭闹不止匆匆赶来的松佳嬷嬷、丁香和太子的乳母,以及乾清宫东暖阁里当值的所有人,都仿佛被施了定身术,全部呆滞。 太子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小姨对他说了什么,顿时泪盈于睫,试探着喊了一声皇额娘。 郝如月抱紧他,轻轻拍着:“以后喊额娘吧。” 太子小小的身子轻颤了一下,仰头看着郝如月的眼睛,轻轻喊了一声额娘。然后抱着她大哭,似乎要把这些天所有的恐惧和痛苦全都发泄出来。 见太子又哭了,保姆捏着帕子要给太子擦眼泪,被郝如月拦住:“昨夜辛苦你们了,都下去吧。” 众人应是退下,郝如月只紧紧抱着太子,也被太子的小胳膊紧紧抱着。 全世界都消失了,只剩彼此。 哭着哭着,太子终于撑不住,在郝如月的怀中睡着了。郝如月抱了他一会儿,这才给他脱了鞋,将人放平在龙床上。 哭过就好了,等会儿睡醒了,她的奶团子就该回来了。 太子这一觉睡得很沉,郝如月也不敢离开,就这么一直陪着。 直到午膳时分,皇上都回来了,太子才睡醒睁开眼睛。 醒来就看见两个最亲的人都在身边,太子墨丸似的大眼睛弯成了小月牙,甜甜喊了一声阿玛额娘,把皇上和郝如月都喊愣了。 之后想起什么似的,哎呀一声坐起来,翻身就要下床。 郝如月忙弯腰给他穿鞋:“才睡醒,这会子要去做什么?” 太子火急火燎地说:“下午先生讲故事,儿臣要去听!” 太子还未启蒙,他说的这位先生其实是大阿哥的启蒙老师。 大阿哥比太子大两岁,去年便有了开蒙的老师。 听说这个老师很有些手段,为了让大阿哥喜欢上读书,并不肯一上来就讲四书五经。而是以名人故事为切入点,通过案例让大阿哥自己明白读书的好处,主动爱上读书。 只不过大阿哥还不到三岁便被贵妃要求背诵三百千,爱玩的天性被狠狠压制了,等这位先生接手的时候刚好赶上触底反弹。 每回说起大阿哥读书的事,贵妃和惠嫔都是一脑门子的官司,眉头拧成了死疙瘩。 郝如月能做什么,除了安慰,还是安慰,顺便流露出一点对太子今后念书的担忧。 尽管她知道太子随了皇上,记性好,思辨能力也强,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可当学渣家长在讲“她家的娃很聪明,只是没有用在学习上”的时候,郝如月作为未来学霸的家长也不好太张扬。 奈何金子在哪儿都发光,太子的学霸气质也是一点都藏不住。大阿哥不爱听的名人故事,太子却是饿着肚子也要过去旁听。 郝如月以手扶额,真不知道下回见到贵妃和惠嫔自己该担忧点什么了。 想着太子刚刚被修复的,少到可怜的安全感,郝如月追出去问:“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太子跑得头也不回:“不用,额娘陪阿玛用膳吧!” 见太子又活泼起来,愿意自己出门,郝如月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太子身边有保姆和乳母跟着,郝如月还是不放心,嘱咐丁香:“以后太子出去,你也跟着,不许让太子再听见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丁香应是:“太子早膳没用,奴婢这就带人把膳食送去。” 等太子跑没影儿了,郝如月的脸才彻底沉下来,把前些日子连同昨夜发生的事,都跟皇上讲了。 可皇上的注意力明显跑偏:“你是皇后,便是再疼爱太子,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不生嫡子吧。” 昨夜她可不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让皇上这一提醒,郝如月恍然,才发现自己好像又掉进了一个陷阱。 关于生不生嫡子这事,她确实不应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人多口杂,万一传到太后和太皇太后耳中,又是一桩公案。 若此时往回找补,说自己扯谎骗了太子,恐怕也会被有心人利用,对太子造成二次伤害。 所有事都摆在明面上,利弊清晰可见,仍是进无可进,退无可退,左右为难,这便是妥妥的阳谋了。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让郝如月想起了一个人。 然而此时,她没时间去想那个人,因为对面男人的脸都黑,可她还有很多事要跟他商量,等他定夺呢。 此情此景,必须演原主,往死里演原主。 于是郝如月再一次精神分裂:“臣妾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太子。臣妾本来就没什么贤德的名声,皇上只当看走眼了吧。” “……” 幸亏丁香追着太子出去了,要是还在,听见皇后这样跟皇上说话,估计能惆怅地哭出来。 松佳嬷嬷也瞪圆了眼睛,二姑娘从前都好好的,与仁孝皇后相比也不差什么,今天这是怎么了? 说话做事一阵聪明,一阵糊涂,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 比起松佳嬷嬷,梁九功更夸张,都开始默默擦汗了。 二姑娘成了皇后,在皇上面前是装都不想装了,原形毕露了啊。 刚刚这娇嗔的眼神,这蛮不讲理的语气,熟悉到令人发指。 他就知道,二姑娘还是从前的二姑娘。 可惜她不知道,皇上早就不是从前的皇上了。 十年前的皇上一路顺风顺水,忽然遇到二姑娘这股顶头风,肯定觉得新鲜,心动得莫名其妙。 如今的皇上别看才二十几岁,什么样的事没经历过。后宫虽然没有佳丽三千,环肥燕瘦也都看过尝过了,最烦这种无理取闹的。 若二姑娘是宠妃,有事没事撒撒娇,皇上或许还能容忍。 皇后也这样搞,像话吗? 梁九功在自己陈旧的记忆里扒拉了两下,还真找到一个参照物,那就是先帝的元后。 因奢侈善妒,骄纵任性被废黜。 皇后疼爱太子没错,可皇后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在指责皇上吗? 别人不知道,梁九功还不知道吗,仁孝皇后薨逝后,皇上为了兑现当初的承诺,暗中运作了三年,最后不惜与太皇太后撕破脸,也要立二姑娘为皇后。 就算皇后再疼爱太子,也不能说不生嫡子的话,更不能抬手打皇上的龙脸。 想到这里,抬眼见皇上举起了手,梁九功下意识闭上眼。这一巴掌抽下去,往日所有的情意怕是全没了。 之前他就怀疑,皇上对二姑娘到底是真爱,还是某种对承诺的偏执。或是因为太皇太后迟迟不肯退到幕后,企图摆布皇上,皇上因此做出的某种反抗。 如今昔年的承诺已然兑现,太皇太后也终于在上一次的巅峰对决中落败,天下完全在皇上的掌握之中。 相应地,二姑娘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 梁九功都脑补到帝后决裂这一桥段,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听见抽耳光的声音。抬眸却见皇上拍了拍皇后的肩膀,继而轻轻揽住。 梁九功:“……” 梁九功还想继续往下看,却收到了皇上的眼刀。他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放眼四顾,这才发现,屋里服侍的早走光了。 只剩他一个杵在这里发光发热。 再杵下去,皇后的好日子还在,他的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于是慌着退下,临出门还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御前失仪。 还没来得及关好门,就听皇上温声哄起了皇后:“你是皇后,嫡子还是要生的,不许说气话。你心疼太子,朕何尝不心疼,嫡子嘛……晚点生也是一样的。” 皇后嘤嘤嘤:“前一天臣妾还是女官,翌日就成了皇后,臣妾接旨的时候人都是懵的。” “不怕,不怕,朕在呢。有什么不会的,尽管来问朕。”听声音就知道,可把皇上心疼坏了。 皇上心疼,皇后倒像是清醒过来:“刚才臣妾心乱之下说错了话,万一传到太后和太皇太后耳中,可就不好了。” 皇上果然大包大揽:“怕什么,到时候朕给你做主。” 梁九功:好吧,俩人都没变。 过了午膳的时辰,太子都没回来,估计是被名人故事给迷住了,正好留出时间给郝如月说事。 太子被闲言碎语影响的事,皇上根本不在意。还对郝如月说,如果太子连这点风雨都经受不起,以后也别指望能有什么大作为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用管。 皇上虽然十岁丧母,可亲生母亲到底陪伴了他十年。太子生下来仁孝皇后就薨了,心思更加敏感,安全感也比一般的孩子差些。 男人到底不如女人心细,皇上无法感同身受,觉得是她小题大做了,不愿意管。 郝如月并没勉强。 她现在已经是皇后了,皇上不愿管也好,无暇管也好,她都可以自己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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