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仰头将凉掉的药膳饮下,却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原本冰凉的手心渐渐发热,连头脑都变得清明起来。 这赫舍里家的二姑娘从前一直恨着皇上,又是上吊又是铰头发的,性格比较偏激,梁九功怕这药膳有问题,赶紧让胡院政进来给皇上诊脉。 二姑娘不怕掉脑袋,他还怕呢。 胡院政诊脉过后,长出一口气:“皇上脉象平稳,气血充足,并无大碍。” 梁九功:“……” 其实不光梁九功纳闷,胡太医也是百思不解。 来的路上,小太监都跟他说了,皇后骤然薨逝,皇上急火攻心连吐了几口血,用了足足三桶水才把血迹冲洗干净。 是个人连吐几口血,才经历过大喜大悲也不可能脉象平稳,更不可能气血充足。 可皇上的脉象确实如此,胡院政自认医术精湛,不可能出错。 见梁九功一脸错愕,胡院政一脸懵,康熙转头对郝如月道:“你的药膳很管用,朕觉得好多了。” 胡院政不愧是院政,听话听音很快找到了重点:“药膳?” 什么样的药膳能有如此显著的补血功效,胡院政看向郝如月虚心请教,郝如月也没藏着掖着:“其他食材倒也普通,只一味鸡血草有补血的功效。” 其实那只是一碗加了鸡血草浓缩液的红枣枸杞汤。 胡院政竟没听过:“敢问姑娘,这味叫鸡血草的药材产自何处?” 这个郝如月可不能说,说出来怕吓着他们,便胡诌道:“偶然得来,出处我也不是很清楚。” 胡院政是个出了名的药材迷,府上收藏的名贵药材比太医院还多,闻言道:“这味药材补血有奇效,老夫很感兴趣,姑娘若能再得,可卖与老夫,价钱随姑娘开。” 胡院政祖上贩卖过药材,家底十分丰厚。 从坤宁宫出来,胡院政便被慈宁宫的人请去了,太皇太后见到他劈面就问:“皇上怎么样了?” 胡院政照实说了,然后化身药材发烧友,大夸特夸了一番鸡血草的立时补血功效,最后遗憾道:“若这如月姑娘早来一步,皇后娘娘兴许有救。” 太皇太后对什么鸡血草半点不感兴趣,只对它的主人感兴趣:“你是说这碗药膳是赫舍里家的二姑娘带进宫,拿给皇上喝的?” 胡太医点头:“皇上喜得嫡子而后丧妻,先是大喜继而大悲,急火攻心以致吐血,若不是如月姑娘肯拿出鸡血草相救,医治起来恐怕有些麻烦。” 怎么也要卧床调养半月。 原来是这样,太皇太后沉吟了一会儿,到底什么都没说。 等胡院政离开,苏麻喇姑给太皇太后剥了一个橘子,才试探着道:“太皇太后常说太后惯着皇上,奴婢冷眼瞧着,最心疼皇上的还是太皇太后。皇后新丧,皇上心里指不定多难受呢,太皇太后不如随了皇上的愿,把如月姑娘留在宫里吧。”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太皇太后冷笑一声:“你以为那个二姑娘不能进宫,都是因为我吗?” 见苏麻喇姑一脸的“难道不是吗”的表情,太皇太后摇摇头:“咱们的皇上啊,主意正着呢,不信我跟你打个赌,便是我提了将人留下,皇上还不一定答应呢。” 苏麻喇姑伺候了太皇太后这么多年,有时候都猜不透她老人家的心思,就更不要说八岁御极,十四岁擒鳌拜,二十岁就手握天下的皇上了。 这两位打起哑谜来,她就是那个丈二的和尚根本摸不着头脑,不过见太皇太后在皇后薨逝之后,终于展颜,苏麻喇姑也不好扫了她老人家的兴致,凑趣儿道:“这一把奴婢还真愿意跟太皇太后赌,太皇太后且说赌什么?” 太皇太后想了想说:“就赌抄经书吧,整卷地藏经,谁输了谁抄,为早逝的皇后超度。” 果然午后皇上过来请安了,太皇太后安慰了皇上一番,见他气色尚好,心下稍安,又想起自己与苏麻喇姑的赌注,便问:“我听说赫舍里家的长房来人了?” 见康熙应是,又问:“二姑娘也来了?” 康熙只是点头,垂着眼睑半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半句额外的话也没有。 太皇太后看了苏麻喇姑一眼,才道:“皇后新丧,我知道皇上心里苦,太子身边也需要一个可靠的人照顾。皇上不好开口,就由我来说,把赫舍里如月留在宫中。” 话音未落,原本八风不动的的帝王诧异抬眸,不等他接话,太皇太后又说:“此女年纪尚轻,资历不足,又没生养过,骤然封了高位,恐怕人心不服,也跟钮祜禄氏一样,从贵人做起吧。” 康熙就说太皇太后这话怎么听着如此耳熟,直听到钮祜禄氏,才想起这番话好像是当初太皇太后将钮祜禄氏硬塞给他时,他对太皇太后说的。 没想到今日竟然用在了如月身上。 如果只是一个贵人的话,还是算了吧,康熙垂下眼睫:“多谢皇祖母的好意,只是皇后刚刚过世,孙儿没心思想这些。” 太皇太后再次看向苏麻喇姑,苏麻喇姑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太皇太后说将人留下的时候,皇上明显是愿意的,怎么听到后半句就蔫了。 且不说后宫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上三旗贵族每家最多有一个女子身居高位,若再送女进宫,位份都不会高。 赫舍里家已然出了一个皇后,二姑娘再进宫的话,贵人已经是能给的最高位份了。 当初先帝爷给皇上留下四大辅臣,苏克沙哈和鳌拜都死了,索尼家出过一个皇后,如今皇后薨逝,轮也该轮到遏必隆家出头了。 毕竟遏必隆在皇上清算鳌拜一党的时候,也算出过力。 可钮祜禄氏的初封只是一个贵人。 贵人是庶妃,算不得一宫主位,见到高位妃嫔要行礼,搞不好还会被刁难,可皇上的后宫根本不存在这个问题。 宫里只有一个皇后,皇后之下四妃空缺,六嫔空缺,如今皇后没了,所有人都是庶妃,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除非……苏麻喇姑忽然想起当年皇上对赫舍里家二姑娘的承诺,便觉得皇上只是看起来比先帝正常些,其实那心也是偏到胳肢窝里去的。 得,又输了,她还是回屋抄地藏经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郝如月:什么,你没听错吧,皇后当真留了这样的遗言给我?
第16章 遗言 送走皇上,太皇太后老神在在地自己给自己剥了一个橘子,对苏麻喇姑说:“你们都只知道一味地顺着皇上,却不知皇上心中所想。罢了,皇上不能当坏人,这个坏人还是我来当吧。” 太皇太后剥橘子吃的时候,郝如月也在吃橘子,一边吃一边哭。 爷爷说她心硬如铁,二叔他们骂她斩尽杀绝,双方斗法多年,他们一直都在找她的软肋,却谁都没能找到。 她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没有朋友,只有工作,孤狼一条。 可她却会因为深夜加班胃疼,助理冒雨送来胃药,哭了半个晚上。 也会因为应酬醉酒,在街边呕吐时,被流浪狗陪伴,出资在寸土寸金的地段建了第一家流浪动物救助舍。 其实她的软肋一直都在,还很明显,只是那些所谓的家人没机会发现罢了。 就如现在,她吃着皇后给她留了好几日,都有些干瘪的大橘子,再看睡在旁边的奶团子,心软得一塌糊涂。 特别这时候还有人在旁边拼命煽情:“姑娘,上一回大福晋进宫,姑娘没来,娘娘躲在被窝里哭了很久。” 丁香人如其名,长得很惆怅,声音更惆怅:“娘娘临走前,让奴婢给姑娘带话……” 此时屋中并无第三个人,丁香还是凑在郝如月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娘娘说,她要走了,请二姑娘替她照顾皇上。” 郝如月收住眼泪,怀疑自己听错了:“照顾谁?” 丁香当时也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并没有,皇后娘娘就是这样说的,还说了两遍:“是……照顾皇上。” 丁香十分笃定。 郝如月:“……” 好容易收住的眼泪再次脱缰,哭到快要脱水的时候,郝如月才停下来,顶着满脸泪痕道:“姐姐放心,我定会替你照顾好太子。” 丁香纠正:“……是皇上。” 郝如月定定看她:“是太子!” 丁香被吓了一跳,忙跪下:“是!是太子!” 松佳嬷嬷站在门外的阴影里,满是泪痕的脸上流露出欣慰的表情,她转身看向乾清宫的方向,此时此刻皇后娘娘的梓宫正停放在那里。 娘娘,二姑娘长大了。 皇后薨逝,松佳嬷嬷本来打算自请出宫养老,这会儿见二姑娘要留下照顾太子,心中又有些犹豫。 都说宫门深似海,松佳嬷嬷陪皇后在宫里生活了好些年,自然很有体会。 别看后宫的主位娘娘不多,庶妃却并不少。皇上登基十三年,前前后后一共有十个孩子,到如今活着的只剩下三个,这三个孩子中只有大阿哥一个皇子。 先帝也是幼年登基,子女的存活率同样不高,可也有五成立住了,而当今的孩子十不存三,要说这后宫里没有什么猫腻,反正松佳嬷嬷不信。 可能太皇太后也看出点什么,大阿哥才满月便叫人抱出宫外,养在大臣家中。 皇长子尚且如此,皇太子就更危险了。 松佳嬷嬷只是一个奴才,主子没了也想着明哲保身,不愿留在宫里继续趟浑水。 可这会儿见二姑娘要留下照顾太子,她老人家也跟打了鸡血似的,顿时改了主意。 主子都不怕,她一个老婆子怕什么,总不能让二姑娘带着太子在宫里两眼一抹黑吧! 听见屋中传出啼哭声,松佳嬷嬷忙忙走进去:“二姑娘,太子想是饿了。” 郝如月认出她便是在产房里将自己拉到皇后床边的那个嬷嬷,奇怪的是,从那之后再没见她出现过。 所以郝如月只当她是个稳婆。 没想到她此时又现身了,还能出现在太子住的暖阁里,郝如月不由诧异,转头问丁香:“这位是?” 不等丁香张嘴,松佳嬷嬷自我介绍道:“二姑娘,奴婢松佳氏是坤宁宫的掌事嬷嬷,今日与二姑娘在产房……见过。” 说到产房,松佳嬷嬷眼中再次泛起泪光,郝如月看得真切,不似作伪:“那之后嬷嬷在忙什么?” 既是坤宁宫的掌事嬷嬷,为何只在产房见过一面,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这位嬷嬷的眼泪是真的,可行为郝如月不敢苟同。 在其位谋其政,是最基本的职业操守。 当年皇后进宫,只带了丁香和芍药两个贴身的丫鬟,太皇太后不放心,便从慈宁宫拨了松佳氏过去伺候。 最初松佳氏只是个教习嬷嬷,专门负责教皇后宫廷礼仪,后来才被晋升为坤宁宫掌事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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