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郝如月正在忙着太子读书的事。 前朝已经有奏疏呈上,援引明代旧例,请皇上尽快择定吉日,让太子出阁读书。 皇上一直以“知道了”进行回复,就是不肯明确具体时间。宁愿在百忙之中挤出时间亲自教导太子,也不肯让专业人来做专业的事。 郝如月知道康熙皇帝是个全才,可以自己教太子。奈何他实在太忙,一边要忙朝政,一边还要教导太子,蜡烛两头烧。 一个月下来人就瘦了一圈。 皇上操劳,太子也不好受。每天脑筋最清醒的上午都在背书,背到头晕眼花,然后等皇上终于忙完朝政,太子才开始上课。 每回讲完课,早过了用午膳的时辰,太子又累又饿。好几次膳食才摆上桌,人都睡着了。 睡醒之后,赶紧扒几口饭,又到了皇上检查前一日功课的时辰。 检查完昨日的功课,会留今天的作业,要写到很晚。 晚睡却还要早起,别说幼儿园的小朋友,便是大人也熬不住。 也就是太子足够聪明,几乎过目成诵,才能勉强抗住皇上定下的,配合他自己作息的学习计划。 若换成别的孩子,早累趴下了。 “太子已然把《诗经》都学完了吗?”贵妃听完郝如月的抱怨,整个人都惊呆了。 郝如月就问起大阿哥的学习进度,这才发现大阿哥比太子早一年读书,学习进度还没有太子快。 可那又怎样,还不是用健康换进度。 大阿哥越长大,生病的次数越少,太子正好相反。 太子没读书之前,很少生病。自打住进乾清宫,开始由皇上教导读书,隔三差五就要病上一回。 有一次染上风寒,高热不退,郝如月问太子难受不难受,太子笑着摇头说不难受。还说终于可以不用背书,不用写大字,终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 郝如月听完只觉心酸,破天荒没在药膳空间里给太子找药吃,让他安安稳稳休养了好几日。 药膳空间有一些强身健体的灵药,郝如月每天都会给太子服用一点。饶是如此都不敢保证,太子能像从前那样不生病。 跟着卷了一段时间,郝如月只想躺平,更想让太子像大阿哥那样,过上正常的学习生活。 而不是像现在,以幼儿园的年龄过高三的日子,每天都像打仗,且一眼看不到头。 以郝如月的经验,这样鸡娃鸡出来的孩子,到最后不是眼睛出问题,就是心理出问题。 历史上的胤礽很明显是后者。 心理出了问题,很痛苦,却无处纾解。正好赶上青春期,便以极端的形式发泄在周围人的身上。 比如喜欢对别人拳脚相加,喜欢看别人痛苦挣扎,以此来对冲自己心里的苦。 比如除了对异性感兴趣,对同性也敢兴趣,通过生理上的刺激,来缓解心理上的苦闷。 再比如贪婪,但凡自己想要的,都会不择手段弄到,用物质来补偿心灵。 这一通操作下来,人也废了,心也废了,被废还不是早晚的事。 终于等到有一日,太子病了,皇上也把自己累病了,郝如月觉得机会来了。 “保成不是也染了风寒,你怎么跑来照顾朕了?”与太子同时病倒,康熙都做好了独自对抗病魔的准备,谁知喝药的时候竟然看见皇后亲自过来侍疾,不由勾起唇角。 看吧,皇后心里还是有他的。 而且他的排名比太子靠前。 郝如月接过宫女递来的药碗,转头递给皇上,谁知皇上不接,只拿眼看她。 梁九功站在旁边看得分明,就知道皇后一来,皇上又要肉麻了,非常知情识趣地带着人退下了。 皇上耍赖,郝如月没办法,只得用勺子舀了药汁喂他。皇上喝下一口蹙眉说烫,郝如月就像喂太子喝药那样,先舀起一勺放在唇边吹吹,吹凉了再喂给皇上。 皇上这才喝下,眉眼含笑,郝如月:“……” 一碗药喂完,郝如月才回答皇上刚才的问话:“太子喝了药刚睡下,也是可怜见的。” 等她将药碗放好,皇上拉起她的手,细细打量:“你好像又瘦了。” 人生病的时候最脆弱,心也是最软的,郝如月反握住皇上的手:“皇上也比从前瘦了许多。” “瘦点不好么?省得你总抱怨朕太沉,压着难受。”说着将她拉入怀中。 这怎么还开上车了,郝如月忍着没有挣扎,任凭皇上把她当软枕抱着:“皇上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却是不胖的。” 忽然想起太后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郝如月无责引用:“太后说太子随了皇上,有些瘦了,还说男儿总要腰围十围才好看,也更有福气。” 康熙哼笑:“武将腰围十围都显胖,若是文臣就是个标准的大胖子了。” 郝如月也笑:“大胖子都富态。” 见皇上心情不错,郝如月顺势将话题引上正轨:“皇上既要处理政务,还要教导太子,委实劳累。人过劳,易生病。皇上为何不让太子出阁读书,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非要逞能,把自己和太子都累病了。 大约坐着有些累,皇上放开她,朝后靠去。 郝如月拿了软枕垫在他身后,听皇上无奈道:“旗人入关时日尚短,武将居多,文臣少得可怜,大儒更是没有。” “旗人没有大儒,汉人不是有吗?”郝如月不是很理解皇上这个理由。 汉人确实有大儒,而且还不少,可他不敢用啊:“储君是国本,怎能在懵懂之时交与汉人?” 这话在外人面前他是不会说的,可皇后不是外人。 郝如月抿唇,她懂了。 康熙嘴上说着满汉一家亲,还经常将翰林院的大儒们带在身边讲学,敢情只是在学,却不肯尽信。 也是,如今天下初定,南方叛乱未平,北边还有所谓的朱三太子余党在闹腾。 先帝真心推崇汉文化,奈何天不假年,到了康熙亲政,满汉融合这一块却出现了倒退的趋势。 直到三藩平定,□□,真正完成天下一统,康熙皇帝才算对汉人放下戒心。 太子也是在那时候出阁读书的。 可那时太子都十三岁了。 从现在算起,还要再等上八年。 八年之后,太子到了青春期,想管都管不得了。 难道这一世有她在,照样要眼睁睁看着太子走上不归路吗? 当然不能! 于是郝如月鼓足勇气,扬起笑脸说:“太子年纪还小,学习四书五经不一定非要大儒来教,可以找些年轻有为的饱学之士担任侍讲。据臣妾所知,旗人里大儒不多,但饱学之士还是不少的。” 每年的进士里头也不全是汉人。 郝如月不敢挑战帝王的戒心,却打算另辟蹊径,先抢救一下太子:“再说学习四书五经需要一定的人生阅历,太子现在学也不一定全能学懂,也不可能只学一遍。现阶段可以先找旗人中的饱学之士讲头一遍,等太子年纪大些,有了辨别是非的能力,再让汉人大儒讲第二遍。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就是这个道理了。” 大儒非一代能成,需要家学渊源。旗人才入关不久,所谓的上三旗贵族多是武将,带兵打仗没问题,看见书本就头晕。 旗人中间少有大儒,教不了大学,那教一教小学和中学应该没有问题。 然而她在说教育上的事,康熙所想却是别的:“饱学之士?谁是饱学之士?你不妨提个名字出来朕听听。” 郝如月想了想:“两榜进士应该算吧。” 两榜进士放在现代那可都是清北的苗子,很多还是省状元级别的人物,教太子这个幼儿园中班的学生绰绰有余。 康熙闻言垂下眼睫:“你是不是想说扬州学政?” 说完还轻轻掸了掸衣裳,好像有什么脏东西似的。 若是纳兰能回来教太子那敢情好,纳兰学识渊博,太子也爱听他讲课。 可看皇上这样子……郝如月抬手摸了一下鼻子:“扬州学政固然好,可人家刚刚喜得嫡子,福晋还在做月子,也不好叫人家夫妻分离。” 没人提康熙差点忘了,容若去扬州赴任之后,似乎与福晋过得还不错,盼了多年终于有了嫡子。 “丰台的善堂早关了,容若的情况你从何处得知?” 见问,郝如月看了皇上一眼:“皇上从何处得知,臣妾便是从何处得知。” 原来是太后。 也对,容若的福晋是太后的堂侄女。自打容若调任扬州学政,他的福晋时不常就有书信送进宫中。 这事太后与他说起过,他也是点了头的。 其实郝如月心里还真有个合适的人选,此人正在户部任职,被调去芜湖收关税也有好几年了。 于是试着提醒皇上:“据臣妾所知,旗人当中才学能与扬州学政比肩的,还有一个。” 康熙一时还真没想起来是谁,连着提名了几人都不对,郝如月就道:“富察家的马齐,皇上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康熙气笑了:“皇后还真是举贤不避亲呢。” 郝如月挑眉:“赫舍里家与富察家可没有亲,便是有也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 康熙反过来提醒她:“不是议过亲?” 郝如月:“……” “皇上故意刁难,臣妾无话可说。”当时还没到议亲的程度,两家只是见过一面,马齐就调任芜湖收关税去了。 脑中划过一道闪电,郝如月不可置信地看向皇上:“如此隐秘的事,皇上怎会知道?”
第93章 卫氏 当初赫舍里家与纳兰家议亲,闹得沸沸扬扬,之后大福晋和佟佳氏就都长了心眼儿。 轮到富察家的时候,说话十分隐晦,几乎没几个人知道。 康熙骤然被人问到脸上,倒也没藏着掖着,掰着手指头给郝如月算她那些无疾而终的姻缘,最后道:“你们家看人都不准,这些人里面,也就容若和马齐能看,其他都是些膏梁纨袴。” 哪怕有心理准备,郝如月也被康熙的话震惊了。她就说原主怎么会那么倒霉,敢情不是倒霉,而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啊! 别说议亲了,便是准备议亲的都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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