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出阁的姑娘总是尊贵些,恃宠而骄,口无遮拦。皇后若与她们一般见识,便是自降身份。若不理,对方咄咄逼人,也是烦心。 皇后是正妻,要母仪天下,德嫔只是妾妃,可没有这个负担。 在宫里有贵妃、惠妃和荣妃,贵妃出身高位份高,惠妃心思通透,熟知宫规,荣妃资历深,嘴巴厉害,也轮不到她为皇后分忧。 但这会儿她们都不在,自己必须顶上。 于是德嫔非常自觉地承担起了防火墙的作用,直到对方把皇上抬出来,她才不得不含恨闭麦。 德嫔不知道皇上对苏迪雅的态度,宣嫔却心知肚明,皇上安排她过来之前就已经交待清楚了。 “苏迪雅你要点脸吧,她们能进来那是皇上的恩典,跟你有什么关系?” 别人怕苏迪雅,宣嫔可不怕。同样是达尔汗亲王的女儿,同样是嫡出,她的额吉主持王府的时候,现在的大妃只配在旁边站着听吩咐。 恨只恨她的额吉早死,她又早早入宫,被大妃的花言巧语蒙蔽了,并不知道大妃苛待兄长一家的事。 直到随驾冬狩,实打实见到了姐姐和嫂子,才知道后母的恶毒心肠。 宣嫔从前还愿意拿苏迪雅当姐妹,从今天开始便不是了。 见苏迪雅坐在马上,眉毛气得都竖起来了,宣嫔只觉解气:“阿布于朝廷有功,那是阿布的功劳,你别总往自己脸上贴。阿布今日为何一大早就去向皇上请罪,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么?” 说着看向苏迪雅:“现在你最好按我说的做,别逼我把不好听的说出来。” 不等苏迪雅做出反应,宣嫔已然给出指令:“下马,给皇后娘娘请安,请罪。” 想起昨晚发生的事,苏迪雅决定退一步海阔天空,毕竟自己多半是要进宫的,以后少不得要在皇后手底下讨生活。 她又在马背上坐了一会儿,才慢悠悠跳下来。端端正正给郝如月行了万福礼,嘴上却不肯饶人:“皇后娘娘太瘦了,合该练练骑马,会骑马的女人好生养。” 康熙骑马过来的时候,逆着风远远便听见了这一句。连通传都没让,策马来到皇后身边,含笑朝她伸出手:“上来,朕带你去内围场转转。” “……” 郝如月自己不敢骑马,被人带着好像还行。但她也不知怎么了,自打到了围场,身上总是懒懒的,只想睡觉,不想动弹。 见皇上来了,她先带众人给皇上行礼,而后婉拒:“内围场全是女眷和孩子,有什么趣儿。难得出来一趟,臣妾就不耽误皇上了。” 说着转头看德嫔和宣嫔:“德嫔与臣妾一样怕冷,让她留下陪臣妾说话,还有四阿哥作伴,总不会寂寞。倒是宣嫔,一看就是个骑射了得的,很不必窝在这里。” 宣嫔确实技痒,奈何皇上给她布置了任务,她并不敢轻易离开:“娘娘,臣妾也怕冷,就让臣妾留在娘娘身边吧。” 郝如月知道宣嫔身上带着任务,转头对皇上说:“皇上,臣妾想要几张狐狸皮做手筒,让宣嫔去猎可好?” 康熙闻言下马,对宣嫔说:“朕留下陪皇后,你去吧,记得带几张狐狸皮回来。” “……” 郝如月真没有让皇上陪伴的意思。德嫔虽然不爱说话,但四阿哥是个小话痨。四阿哥一个人的话比太子和大阿哥两人加起来都多,有四阿哥陪在身边,并不会感到寂寞。 况且今天是冬狩的第一日,皇上不去怎么能行。 “皇上,今天才开猎,皇上不露面恐怕不好。”郝如月诧异有人说出了她的心里话,转头一看竟是苏迪雅。 苏迪雅走过来:“皇后娘娘不会骑马,臣女骑射还不错,臣女陪皇上进围场。” 上赶着不是买卖,这位郡主怎么就不明白呢。 女追男隔层纱,那也不是这个追法,郝如月都替她着急。 哪知道话音未落,皇上还没说什么,旁边的宣嫔忽然开腔:“苏迪雅,你走不走?那些话,我不想说,太丢人!” 苏迪雅也是豁出去了。 昨晚是她太冒失,在御前失仪,但皇上并没责罚,还设法保住了她的名声,可见皇上心里是有她的。 只要皇上心里有她,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继后进宫之前,听说名声也不怎么好,耽误人家封后了吗? 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也许皇上就好这一口呢。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追皇上追到了皇后跟前,也不必宣嫔说什么,众人哪有不明白的。 要知道此时跟在郝如月身边的,可不止德嫔和宣嫔两个,还有好几位想走皇后的门路,打算把女儿送进宫的蒙古王妃。 众人再看苏迪雅,眼神中除了轻蔑还是轻蔑。 好好的一个郡主,怎么这么不要脸! 达尔汗亲王看着多正派的一个人,怎么就养出这样一个丢人现眼的女儿! 看看宣嫔,再看苏迪雅,嫡出就是嫡出,庶出就是庶出,哪怕后来庶出成了嫡出,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 苏迪雅剑走偏锋,不惜当众自毁名声,赌的就是圣心。 然而赌上所有之后,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因为皇上理都没理她,牵起皇后的手便走了。 帝后都走了,众人只觉晦气,纷纷散去。 苏迪雅望着皇后的大帐,心中满是怨毒,好像一个输得红了眼睛的赌徒。 凭什么继后可以,她不行? 若没有继后横插这一杠子,她也许会在外围场偶遇皇上,从此求来一段情缘。 外头有这样一个疯狂的追求者,郝如月都觉得糟心,更不要说皇上了。 可苏迪雅到底是功臣之女,还是郡主,处置不好会有些棘手。 “苏迪雅在人前都这样说了,皇上打算如何处置?”虽然不想被逼迫,奈何有些人太豁得出去,难免会让有底线的人十分为难。 况且太后也在呢,总不能让苏迪雅丢了太后的脸。 “还能如何处置,她想进宫,便进宫好了。”看在达尔汗亲王面上,康熙本来不想跟个女人一般见识。奈何这女人丝毫不知收敛,居然敢当面拿话刺皇后的心,就别怪他不留情面了。 皇上果然还是要顾忌太后的体面。既然决定带人进宫,总要给个位份,而位份这事是皇后分内:“皇上打算给什么位份?” 宣嫔已然是一宫主位,苏迪雅再进宫,顶多封贵人。 康熙一边给皇后焐手,一边冷笑:“她不是说钟情于朕,不求名分吗。既然不求名分,还给什么位份?” 说完又补了一句:“东施效颦。” 郝如月:“……” 作为被模仿的对象,郝如月非常理解皇上这一句“东施效颦”是什么意思。 模仿原主,爱而不得,得不到就发疯。 别人看到的是,原主发疯之后,被皇上怜惜留在皇宫养太子,然后成了正宫娘娘。 好像很轻松。 皇上却知道,原主等了他六七年。若不是仁孝皇后薨逝,可能这辈子都要在盛心庵度过了。 可所有人都不知道,原主在仁孝皇后薨逝前已经病死了。 若不是她这个倒霉蛋刚好穿过来,继承了原主的身体和皇上对原主的感情,原主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养太子,就更不可能封后了。 哪怕两个人前赴后继,郝如月都感觉累的不行。 皇宫就像一个围城,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 苏迪雅模仿原主搏上位,她了解清楚了吗就硬上?皇上以为是东施效颦,郝如月却知道那根本就是一条不归路。 在心里给苏迪雅点上一根蜡,郝如月又又又困了,竟然就靠着皇上睡着了。 康熙忧心忡忡地看了郝如月一眼,只见她面色红润,呼吸平稳,睡颜很美很安详。大约因为睡眠充足的缘故,比在宫里时气色还好些,可她为什么总是这样嗜睡? 这回出来冬狩,带的人并不多。胡院政老迈,害怕颠簸,没有跟来。经常给皇后诊脉的夏太医病了,也没来。 其他太医之前没给皇后诊过脉,并不清楚情况。 皇后的身体一直很好,从没见她生过病,但越是平时健康的人,一旦生病往往来势汹汹。 康熙小心翼翼将皇后的身体放平,给她盖上被子,掖好被角。这才起身绕到屏风后,吩咐梁九功:“派人骑快马去接胡院政和夏太医。” 梁九功:“……” 大半个月过去,夏太医的病估计好了,能上路,可胡院政…… 且不论胡院政能不能骑马,能不能活着赶到这里,宫里还有太皇太后呢,太后太后身体一直不好。 万一出点什么事,也不是玩的。 “皇上,太皇太后那边……”作为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梁九功不得不想得多些。 康熙透过屏风,又看了一眼安睡的皇后,忽然道:“传令下去,后日回京。” “……” 郝如月这一觉从上午睡到了傍晚,如果不是被哭声惊醒,估计能睡到第二天早上。 “谁在哭?”迷迷糊糊睁开眼,郝如月问。 蒙古包地方有限,每回她睡着,芍药都寸步不离地守在旁边,现在也不例外。 所以每回醒来,都能看见芍药朝她扬起笑脸,轻声问她饿不饿,想吃什么。 而此时,芍药的脸有些白,笑容也十分勉强:“娘娘午膳和晚膳都没用,这会儿想吃点什么?“ 郝如月侧耳倾听,哭声消失了。 缓缓坐直身体,看向芍药:“刚刚谁在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芍药谨慎地看了松佳嬷嬷一眼,松佳嬷嬷一边吩咐人端水进来伺候郝如月梳洗,一边小心翼翼说:“娘娘知道了也别着急,是……是四阿哥不见了。” 郝如月只觉脑中“嗡” 的一声,手撑着床板才没倒下去:“太子呢?大阿哥呢?他们人在何处?” 话音未落,太子和大阿哥一前一后走进来,太子直接坐在床边,握住了郝如月的手:“额娘,汗阿玛已经派人去找了,围场四周都有重兵把守,人丢不了。” 大阿哥站在太子身边,自告奋勇:“皇额娘,儿臣也想去找四弟!” 太子抬头看他:“天黑了,大哥哪儿也不能去,就留在此处与我一起陪皇额娘用膳。” “四弟还这样小,你就不怕他出事?”大阿哥急得直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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